第 129 章(2 / 2)

宋老師也知道他們沒有經驗,看了兩個學生的板書後便果斷喊停,體貼地走到同學中間,給他們展示了拿筆的手勢、落筆的力道,又在板上示範如何通過轉動筆尖、傾斜筆身來模仿毛筆筆鋒……

順便叫了下一位何庶常上台,讓他按自己教的方法試寫。

叫了幾個人後,他見後頭的學生們好像都會寫板書了,便拍了拍手上白灰,體貼地說:“既是眾位同年都會用這黑板與筆了,就自家拿這板子試寫吧,我待去製一套新蠟紙,方便眾人寫目錄時找準連虛線的點。”

讓同學們自己練習吧,他做老師的在前頭盯著,這些學生上台寫字時都戰戰兢兢的,多可憐呢。

還是偶爾過來扒門縫看看就好了。

宋時宣布散會之後,庶常們在屋子裡對著黑板練習,王學士卻跟著他出來,好奇地問了句:“子期你怎麼練出來的這筆字?論理說你一個狀元,字寫得好也不稀奇,隻是怎麼偏偏愛製些古怪的東西當紙筆,還能拿它寫得一筆好字?”

算是前世練的吧。

他小時候不是個聽話的學生,上課沒少偷偷睡覺、說話、看閒書,所以經常被盯著他的老師叫到黑板前麵答題。後來大學畢業又當了領導,到淡季沒事了就開會研究怎麼開新路線,開會時大家都是在白板上寫寫畫畫,整理得差不多了才做ppt的。

說得深刻點兒,環境造就人吧。

他淡淡一笑,推開一點門縫,看著黑板前擠成一團的同年說:“本來晚輩也想隻印下這些目錄給同年們看,後來覺得空講容易走神,在台上邊講邊寫,眾人看著板書更容易聽進去。再者晚輩在板子上畫了大的目錄圖,比紙上印的清楚,眾人練習也方便。其實這滑石條都是削成柱形的,用著和用鐵筆刻版的感覺差不多,練慣了硬筆字的容易掌握技巧。”

王直也隔著門縫看了看那些庶吉士,見他們挨在黑板前寫字、比較,有幾分爭勝的勁頭,嘴角微微勾,說笑道:“咱們前腳出門,這些少年人就坐不住了,實該進去敲打敲打他們,教他們穩重些。”

是啊,這就是做老師的樂趣、呃不,是做老師的責任啊!

他滿心敬佩地目送王學士進去管紀律,自己拿了幾張新稿紙,拿出遊標卡尺量長短、度直角,把稿紙裡每條豎格一分為四,又取準垂直線,橫著隔半分畫一條,在稿紙上打滿格子。

每條豎格裡可寫一行大字、兩行小字,將小字位置對半劈開的豎線與橫線交點,就是目錄文字與數字間的虛線點了。

他將這張紙晾乾,用蠟紙刻好一排排圓點,回到家又用朱砂、肥皂、白蠟等物調了紅色油墨,在每一列豎格中印出兩列紅點。這些稿紙再浸一層蠟就能作蠟版,庶吉士們在這版上刻目錄,隻要上下對齊著刻好文字,中間要拉幾個點,按著這些紅點的位置點下去就行了。

如今他印刷技術漸高,一份蠟版足可以印出五六百份稿紙才壞,他刻了兩份蠟版,印出來後都浸成蠟紙,足夠刻出一套聖上要的書目,還能富餘出練手的蠟版來。

桓淩晚上加班回來,見他還在用自己的業餘時間操持國事,心疼得直著急:“從不曾見翰林院有這般使喚人的,你雖然能者多勞,可也該叫人替你分擔些。”

不叫彆人,起碼也等他回來一起乾吧?

宋時前世加班成自然,今生又把他爹跟桓淩的公務當自己的正業乾了這麼多年,早就養成了主動工作的習慣,也不在乎工作時間還是業餘時間,有加班費沒有加班費的。不過見桓淩這麼心疼,恨不能立刻搶過他手裡的滾子替他印的模樣,他忽然就有了種想扔下手頭一切工作,什麼也不管,就好好享受這種被人關心、照顧的感覺的衝動。

為什麼不享受呢?

他當真把棉滾子往一旁清洗的水盒裡一扔,取出印了半截的稿紙晾著,朝桓淩伸出手:“好了,你也不用搶著乾,翰林院三十位庶常跟著我印書呢,明天讓他們自己印就是了。”

他師兄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被他逗得笑出聲來,上去拉著他的手一用力,左手在他腰間一托,便將他扛到肩頭上,扛著他回了內室,扔到了家人早就鋪好的柔軟被褥上。他也不做彆的,先給宋時翻了個身,溫熱的手按上了他緊繃的後腰:“這些日子你案牘勞形,愚兄幫不得你什麼,隻能勉強給你按摩一下,解解疲乏了。”

他搓熱了掌心,當真順著腰骨從上往下認認真真地按摩起來。

宋時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地僵硬了一陣,但被叫他一通揉捏後,僵硬的腰肌卻不由自主地放鬆,於是安然閉上眼享受起了這場按摩。桓淩的力道實在恰到好處,酸痛過後,這些日子操勞過度、常覺酸軟腰肌就像熱水燙過的皮筋一樣,重新恢複了彈性,想怎麼擰就怎麼擰。

真舒服。桓師兄這個力道不錯啊,左邊再用力點就更好了。

他十分專業地點評了幾句,自己舒服夠了,才覺著有些不合適,便許諾道:“等我們給周王印的這套書目印出來,以後就不用加班了,到時候你回到家累了,我給你按。”

桓淩看著他緊按在枕邊,手背透出淡青筋脈、指節稍顯突出,不那麼精致卻極叫他心動的雙手,含笑答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