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2 / 2)

他搖了搖頭,歎道:“你先回去吧,好生編你的大典,你兄長的事已交待下去了,不必擔心。”

宋時回去後,張閣老便回到內室,親自打開了他那藥匣子——打眼便看見上頭疊得整整齊齊的說明書。

說明書上的字是以他那宋氏印法印出來的,工工整整,筆致纖秀,竟還塗了顏色,教人按著顏色配出不同濃度的藥水。匣子裡又配了極小的瓷匙和玻璃盅,供人從瓶裡舀藥,處處精致可愛。

這學生做什麼都精致,怪道聖上指名叫他為周王印書。

張閣老頗有些得意,看罷說明書,便舀了幾粒紫黑色晶針般的藥粒,叫人打來涼水漱了一回。

也不知是這藥真管用,還是數日後兵部右侍郎楊榮主動退出爭奪,請命到邊關研究抗虜對策,終令兵部尚書之位落定一事教他心胸舒暢,身體自然轉好,漱了幾回後,他口中瘡腫還真都消了。

果然是好藥!

他的得意門生孝順的藥,就是與外頭粗粗炮製之物不同!

張閣老簡直想出去顯擺一番,可他畢竟是堂堂閣老,炫耀得意門生的文章也就罷了,炫耀學生會製藥卻不是什麼好聽的。不過這學生的藥是在桓府煉的,桓淩自然也跟著幫過忙,尋桓淩他老師說說倒不要緊。

然而他說了之後,呂閣老卻是一片沉默:他的徒弟沒有張次輔的貼心,沒給他送過藥。

張瑛看他這神情,倒有些後悔在他麵前炫耀,安慰道:“我這也是舍著老臉硬要來的。原本子期也不過是提了一句他跟桓伯風因何同住之事,沒想過要送藥——”

呂閣老輕咳一聲:“咳,我倒不是這個意思。我便有些隱疾,也自然也是尋禦醫,怎麼好跟晚輩要藥……”

但跟同輩要就不一樣了,他有些隱疾,正好這藥對症,張次輔手中既然有藥,萬望借他些個。等他什麼時候麵皮厚了,尋自家門生要來,再還給他就是。

張閣老忽然有些後悔過來炫耀這一趟,但首輔有疾,同僚這麼多年,怎麼好坐視?所幸他如今口中腫痛已消,索性大方一點,連同匣子一道送給呂閣老,又趁這機會最後顯擺了一下學生對了這座師的用心。

看看這說明書,尋常人縱知道送藥,哪有將用法都寫得這麼周到剔透的?

呂首輔在後生晚輩麵前要端長輩架子,在他麵前略無顧忌,反口調侃次輔:“你我差不多也能算兒女親家了,你與我炫耀這些又和炫耀我弟子何異?”

他們兩人雖然原本也十分親厚,不過弟子之間成了這樣,幾乎如同兩位閣老結了親家,往後關係隻能更親昵。

畢竟少年情熱,桓四輔那樣硬直的性子,也隻能隨了他們,他們這些老人也是拗不過的。

呂閣老含笑搖頭,從瓶子裡舀出一勺藥,看著那紫晶的模樣,感歎道:“這竟也是藥,細看著倒似天生的寶石一般,怎麼這樣好看。似這等藥,貢入宮中都足夠了。”

他拿回去試了試,竟也和張閣老一般感覺到了成效,越發覺得神異難得,甚至生出了幾分桓宋二人自己進藥,好挽回些當日朝上互許終身,在聖前落下的不良印象。

不過這藥是桓淩與宋時一道配製的,想來早就該送進了周王府,周王應該早有打算吧。

他想起此事,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果不出他的意料,臘月初一聖壽節前,周王便拿著一盒桓淩送與他們夫婦的藥入宮,將這藥放在壽桃壽禮中,連同周王妃繡成的《金剛經》一道進獻父皇。

天子先取了他進上的經文繡卷看了一遍,歎了一聲:“你何苦還送這個?”

周王側身坐在繡墩上,謹慎地答道:“這經文的確是兒臣每日沐浴焚香,淨心抄寫,交王妃同樣用心繡成,是兒臣夫婦一片敬誠之意,望父皇莫要嫌棄此物簡陋。”

這是周王花了不知多少工夫學刻印,親手刻出的版、印成的書繡出來的,做父親的怎會嫌棄?

天子命人收了經卷,周王又獻上那盒藥,具言是王妃兄長與宋三元所製,治外傷破潰頗為見效,若手上生些水泡,痛癢難當時,用這東西泡泡水也能治好。

他進的這兩樣東西都與王妃有關,新泰帝疑心他是為王妃邀好而來,問道:“惠兒進上這些,隻為叫朕寬恕你那王妃麼?”

不……

佛經是他與元娘一片心意,這盒藥卻隻是因為他即將遠去封地,不放心父皇身體,故而一定要送入宮中備用。他送的也不隻這一盒藥,還有他出宮後這些日子搜集來的深山靈藥,以及京中各大大醫館、藥堂秘製的成藥。

“兒臣往日雖在父皇身邊,卻隻知儘享寵愛,未能做些什麼;日後雖想儘孝,卻也難再回來,隻有這些能略儘孝心了。”

他連開府的銀子都捐了,母妃又在禁閉中,外家也被抄,再也進不上多麼貴重的東西,能進上的唯這一片心意。

新泰帝輕歎了一聲“癡兒“,看著周王道:”……你也該出去見見世麵,便回去收拾東西,年後準備出發吧。對了,朕還給你挑了個人,到時候與你同行。”

他出了宮門,新泰帝便將參奏馬尚書三十條大罪的奏章翻了出來,筆尖蘸著朱砂在紙上晃了幾圈,重重批了一個“流”字。

周王外祖父、前兵部尚書馬嚴與家中二子、長孫流放雲南,山東布政使趙雍抄斬,家人刺配,凡參與舞弊之人一應追查到底,或流或配……

這場遠超眾臣預期的重懲竟還不是結束,元宵節才過,宮中便連下兩道聖旨到周王府,一者命周王出京巡撫西北,鎮定邊關換將惹起的動蕩;一者則是新任禮部左侍郎王士嘉之女王氏與右僉都禦史李鬱之女李氏為王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