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堅往邊境的退路被圍死了,無法原路退回,最後換了方向,拖著塵煙往另一頭離去。
“就是此時。”伏廷立即振馬而出。
剩餘人馬儘數跟上。
羅小義緊跟而上,終於明白了,他三哥是想生擒了那條蛇。
……
既然在此處偷襲失利,阿史那堅必然會去與另一頭與各都督交戰的己方大軍會合。
然而若沿著邊境線走,那裡皆是北地駐守的兵馬,隻有人多人少的分彆,但絕對都有人在。
於是這支剩了千餘人的突厥兵馬及時調轉了方向,改為繞過整個榆溪州,再往東北向而去,剛好可以從後方夾擊幾州邊境都督的兵馬。
羅小義一邊快馬跟著伏廷,一邊喘著氣說了以上想法:“三哥,我覺著,那阿史那蛇一定是這麼打的主意。”
果然,阿史那堅與他所想一致。
他在後方緊跟著的時候,親眼看見前方人馬急而有序地奔馳進榆溪州外的荒野,遠處甚至已能看見榆溪州被燒壞的城樓一角,風裡還有殘餘的煙熏氣味。
“你瞧是不是,蛇都是遊著走的。”
伏廷顧不上他瞎叫,眼牢牢盯著前方人影:“專心追,他或許會繞更大的圈子。”
看得出來此人領兵有一手,剩有千人,便立刻判斷出形勢,及早抽身,而即使在逃,也臨危不亂。
為了進入北地,怕是也下了不少功夫。
羅小義本還沒明白他的話,在遠遠大半圈的繞過榆溪州後,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阿史那堅的兵馬沒有往另一頭的戰場而去,而是接著繞行,繼續往榆溪州的側後方走,那可不是回突厥的路,還真是繞了個更大的圈子。
羅小義先是驚訝,接著就想起他三哥叫他在排布兵馬的事,那兩支人馬中的另一支,就排布在了這榆溪州的側後方。
隨即又想起那幾個縱火自儘的胡人也是自後方而來,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關聯?
阿史那堅的幫手來自後方自己人的地方?
這裡是一片無人荒原,卻並不平坦,溝壑叢生,且被荒草掩蓋,馬行速度自然而然的變慢。
伏廷的人馬已然趕上,殺入其中。
阿史那堅的隊尾被切斷,但他仍被剩餘的人護擁在最前端。
離了很長的距離,他忽而回頭,隔著廝殺的人群看向伏廷,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羅小義說得沒錯,這人的確像是條陰冷的蛇。
伏廷看見他嘴唇翕張了幾下,比出了句話。
如果沒看錯,那是漢話,說的是:瀚海府,今非昔比。
比起當初,不知多了多少兵力來抵擋突厥,甚至都可以兵分幾路了,的確今非昔比。
但緊接著,他便又動了動嘴,比出了另一句:遲早滅之。
他伸出隻手,先按下拇指,再是無名指與小指。
突厥人把拇指代指父母,最邊兩根代表妻兒。
皆滅之。
就連羅小義都看到了,如此囂張的挑釁,氣得他想罵,一扭頭看見伏廷,已是冷臉肅殺,渾身殺氣。
伏廷一刀解決了一個靠近的突厥兵,偏頭朝他低語一句,手腕一轉,刀柄緊握,策馬衝殺入陣,直取中樞。
突厥騎兵猛然抵擋,卻仍被他生生殺出了條道來。
距離縮短,抵抗越強,眼看著伏廷就要殺至阿史那堅身前時,霍然,其身後湧出一批弓箭手,霎時間一陣箭雨朝伏廷兵馬襲來。
眾人迅速俯身躲避,羅小義抱著馬脖子抬眼去看,那一批人身著胡服,看起來就像北地胡民的打扮,也像那日殺入榆溪州城中的突厥兵的打扮,仿若尋常獵戶平民,但那絕對不是獵戶平民該有的身手。
再去看伏廷,就見他背對著自己,右手一揮。
羅小義立即高喊:“出!”
早已埋伏在此的那支兵馬從他們後方拔起,彎弓對空,同樣一陣箭雨回敬過去。
他早就想動用這支人馬將阿史那堅一網打儘了,但伏廷剛才對他低語了句:等看到阿史那堅的幫手出來了,再動用我們的伏兵。
風起,雙方交戰在這種地方,塵土彌漫。
那群突然出現的幫手似乎沒料到對麵會有伏兵,隊伍一下鬆散,竟有了倉皇之感,被殺的七零八落。
阿史那堅囂張的底氣已失,終於抵擋不住繼續逃出。
“留下活口。”伏廷命令完,剛要去追,被羅小義攔住。
“三哥,你受傷了。”
何止是他,許多人都已受傷倒地。
伏廷順著他視線看了眼手臂,小臂沒有盔甲覆蓋,被支箭擦中,並不深。他咬牙拔出來拿在手裡,不是突厥的箭,再在手中一轉,卻看見沾血的箭尖泛著黑,才眼神微變。
但隻一眼,他便抬了頭去看戰局,那些幫手已被伏兵俘獲,被刀押住時,忽然紛紛抽了箭羽在手,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羅小義這才發現:“糟了,箭有毒!”
※
大半個多月過去了。
仆固部背山而居,感覺不到外麵的動向,一派風平浪靜。
胡帳裡,棲遲端坐著,看著懷中的孩子,這張小臉已經長開了不少,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這個新奇的世界。
“還是沒有消息?”她看向對麵。
麵前一張胡楊木的做的條幾,一臂來寬,仆固京恭恭敬敬坐在對麵,稟報道:“是,夫人,前線戰報是不會送到仆固部中來的,我們自己去打探,也打探不到什麼,或許可以請曹將軍去走一趟?”
“不用。”棲遲不想曹玉林那麼快又去麵對突厥人,還是讓她好生歇一陣子再說。
仆固京花白摸一下花白胡須,臉上堆出笑,寬撫她道:“夫人放心,連日來部中祭司占卜的都是好結果,一定不會有什麼事的。”
棲遲從不信什麼占卜鬼神之事,隻覺得以伏廷的為人不該這樣,他親口說的話,不會言而無信。
他說過會來接她,眼看著便要到日子了,竟然一點音信也沒有,未免有些奇怪。
帳門揭開,曹玉林從外麵走了進來。
“嫂嫂不必對我掛憂,我可以出去探一探消息。”
她早已到了帳外,方才那兩句話都聽到了。
棲遲看了看她,乾脆抱著孩子起身:“罷了,我們自己去他營中好了。”
伏廷的大部人馬都在附近,一月來吃的都是仆固部中的糧草,再待下去本也有些不合適。
仆固京連忙道:“夫人何不再等等,或許大都護很快就來了。”
正說著,外麵竟然真有了馬嘶聲。
曹玉林立即出去看了一眼,轉頭回來說:“嫂嫂,的確是三哥的人馬。”
棲遲起身,一旁立著的新露從她手中接過了孩子。
她走出帳外,看著陽光下馳馬而來的人影,卻發現是羅小義。
“嫂嫂,”羅小義抱拳:“我來接嫂嫂。”
棲遲朝他身後看了看:“他人呢?”
羅小義看看她,欲言又止:“三哥……眼下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