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的內心恍恍惚惚,臉上笑容卻不變、隻是笑成了眯眯眼,借此掩蓋住他眼底的神色。
黎棋和黎江,臉上的表情驚詫而尷尬。即使在黎水村這樣的鄉野村莊,待字閨閣的女娃兒也不會隨便告知外人自己的閨名,平日裡稱呼都是諸如“**家三娘”這樣的。
而且‘黎池哥哥’這稱呼,又“仰慕已久”……
正在黎棋和黎江兩人的內心如電閃雷鳴般時,黎池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糾正道:“是在下疏忽了,大堂哥在家中排行最長不錯,卻沒說在下在家中行五,倒讓嚴姑娘對在下的稱呼為難了,嚴姑娘可稱呼在下黎五哥。”
至於嚴琳琅自報閨名這事,黎池權當沒聽見。
嚴琳琅注意到身旁娘親和哥哥臉上難看的神色,終於心領神會般地改了稱呼,“黎五哥早上安好。”
這時黎棋也終於反應過來,準備配合自家兒子將剛才這場尷尬揭過去,“哈哈哈,這就是嚴侄女兒啊!長得真是水靈靈的,我們整個黎水村都沒有長得這樣標致的女娃兒,可羨慕壞你黎叔了!嚴老哥和嚴大姐你們有這樣一個女兒,該是上輩子積福了!”
嚴大姐臉上的表情也已回歸自然,搖搖頭感歎:“兒女都是父母的債啊,我們上輩子不是積福了、是欠債了,這輩子是來償還的!”
嚴瑾也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順著他娘親的打趣話,撒嬌道:“娘~兒子可不是討債鬼!我想著孝順你們都還來不及呢,哪舍得向你們討債啊?”
“你就會說這些好聽話,你要是能少出去會幾趟友、多用些功夫在讀書上,我也就高興了!”嚴大姐伸指頭點點兒子的額頭。
“嚴大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黎棋跟著打趣,然後又歎道:“我就羨慕嚴大姐你有這樣一個交友廣闊的兒子啊,不像我這個兒子,長這麼大了才交了一兩好友,唉……”
“那不如我們兩家換換,我就喜歡乖巧會讀書的孩子!”嚴大姐笑容爽朗地開著玩笑,邊帶頭往飯桌方向走。“來來,吃飯是正經事,我們邊吃邊聊!”
仿佛剛才的尷尬並未發生過一樣,說說笑笑地開始吃早飯。這一頓臨彆早飯上的氣氛……也還算熱烈和諧——如果忽視掉嚴琳琅時不時地掃向黎池身上的眼神的話。
用過早飯,又喝了茶水歇過一陣之後,黎池他們起身告辭,嚴大姐又禮節性地挽留過幾句、說了些常來常往的客套話,才將他們送出大廳。
而嚴瑾則按照昨晚所說,一路將他們送到了青雲客棧,並約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四寶店拜訪,之後就回嚴家去了。
在客棧裡安頓下來後,黎棋和黎江來到黎池的房間裡。
三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靜坐無言。
“嚴姑娘,她是不是……”黎江吞吞吐吐地。
“是非常天真無邪。”黎池接過話,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黎棋也欲言又止:“嚴姑娘,她是不是……”
“她的確是有些不拘俗禮。”黎池一樣點點頭。
兩人都被搶話了,於是兩人異口同聲道:“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我不想她對我有意思。”黎池立即回答。“我對她也沒有意思。”
“也是,雖說先成家後立業,可小池子還年輕,先立業後成家也可以。”黎棋在自己大兒子的姻緣這事上並不著急。
“而且,先成家後立業,說的都是那些富貴人家裡,像我們這樣的平民人家,不說先‘立業’奔出個前程、總要有一樣謀生手段之後,才能求得一樁更好的姻緣,不然那些好人家的女娃兒哪會願意嫁個一無是處的人呢?”
黎池從不輕看任何時代的人,因為每個時代的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智慧。在‘成家’和‘立業’先後關係的看法上,他和他爹的看法一致,“是啊,等我科舉考試告上一段落後再說。倒是江哥哥,今年也十七歲了,家中可有在相看了?”
在姻緣婚事上,男子不會像女子一樣羞於啟齒、一說到自身的婚事就躲進閨房,會大方豁達許多。
黎江在自己姻緣這事上一直很上心,“奶奶、娘和嬸嬸她們都在幫忙暗中打聽了,我們家雖不富裕可也勉強能吃飽飯,我又有一項造紙的手藝,倒不愁沒有女娃嫁進來。”
“隻是我們黎水村向來是娶妻娶賢,我們家又有三個讀書人,以後會如何雖尚未可知、但多半會慢慢變得更好,那到時我的媳婦兒,身為一家長媳、弟兄長嫂,肯定不能不明事理、胡攪蠻纏、小裡小氣,所以還一直在找呢。”
黎江說這些話時非常認真,表情時而自信滿滿、時而煩惱無奈,真是認真得可愛。
“哈哈,江哥哥你……你想的很明白嘛!”黎池暢笑道,“嗬嗬,那行,你再等一年!等我今年把童生試考完,我若考中個秀才,到時你‘兄憑弟貴’,說不定還能給我娶個讀書人家裡的、明白事理的大嫂呢。”
“‘妻憑夫貴’和‘母憑子貴’我都聽說過,倒是第一次聽說‘兄憑弟貴’的。”黎江並不在意堂弟臉上比平時要格外燦爛的笑容。
“雖是牽辭附會的‘假古人之言’,可也是有道理的,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可能不比夫妻和母子間的情義深厚,但也不會薄多少的,怎麼就不能‘兄憑弟貴’了?”
黎池前世時桌麵朋友不少,桌下摯交也有好幾個,這世雖還沒有摯交,可親的、堂的兄弟們不少,兄弟之間互相扶持也是應有之義。
“哈哈!那好,我就指望著‘兄憑弟貴’的時候了!”
縣試考完後一時無事,父子叔侄三人也就胡天海地聊起來,黎棋聊他年輕時的意氣風發,黎江聊他的雄心壯誌,黎池則靜靜聆聽著,不時遞一兩句話附和他們,也還算聊得非常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