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2 / 2)

科舉出仕(士) 黃薑 20525 字 9個月前

書生一句‘夫人先請’,而非‘夫人和小姐先請’,則是讓徐夫人有些讚賞了。“多謝。”

徐夫人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些自命風流的孟浪書生!興許是才子佳人的話本看得多了,總是臆想著和某閨閣小姐來親身演上一回,平時行為處事時就會透出端倪,看著就讓人厭惡。這書生禮儀得體、知曉進退的樣子,就看著很順眼。

在這對母女從黎池麵前走過時,他禮貌性地低垂著眼,隻能看見她們遮擋在裙裳後的行走步姿。

跟在後麵的少女的步姿平穩而秀致,無一絲矯揉忸怩,倒是和剛才匆匆一瞥時所看見的姿容,非常吻合。

兩方就此交錯而過,待那對母女走過之後,黎池也拿著書下一樓去。

黎池讓店裡的書童給他換過書之後,並沒有立即上樓去,而是在一樓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靠著書架看起書來,直到兩刻鐘之後,二樓的那對母女下樓離去時,他才往二樓去。

上樓時,能隱約聽見母女兩的對話。

“你爹也是的,我們來看他,他卻沒在店裡,害得我們等上這許久的時間!虧得還是個店鋪掌櫃呢,一天到處跑,隻留兩個書童看店……”母親模樣的那位嗔怒地埋怨著。

女兒的聲音不疾不徐,溫婉而大方,“爹他許是有事忙去了。”

看來,這兩位就是徐掌櫃的家眷了。黎池上樓時,心中暗忖。

後來,徐掌櫃到四寶店坐鎮的時候,時不時就會給黎池帶些吃食、或者精致的小點心,說是他京城來的‘徐伯母’做的。她最愛像黎池這樣靈秀的小夥子,就做了這些吃食點心給他嘗嘗。

黎池一直都是帶冷饅頭防餓的,有徐掌櫃時不時帶來給他的美味吃食和精致點心,稍解他的口腹之欲,讀書的日子也感覺更好過一些了。

……

浯陽縣縣城,若說小,和黎水村這樣的村子相比,自然是說不上小的。可若說大,和黎池前世見過的那些十八線小縣城相比,都還要小。

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浯陽縣城,哪怕黎池早出晚歸,除四寶店和黃氏客棧兩點一線,就再沒去過第三個地方,某一天也還是遇上了熟人——嚴家的嚴瑾。

兩人見麵後,自然先是一番寒暄、再又互道近況。這之後,嚴瑾就問及黎池為何不去嚴家住,然後又邀請他搬去嚴家住。

黎池自然不能說是因為躲嚴琳琅,或者說是因嚴琳琅以及嚴家透露出的心思,而使得他選擇與嚴家暫時保持距離。

“瑾兄見諒,池弟我這次到縣裡來,是為八月的院試做準備,一時一刻的時間都不敢浪費。瑾兄家距四寶店稍微遠了一些,這花在路上的時間,夠我多讀上幾十上百頁書了。的確不是我和瑾兄你客氣見外,就是因為我們關係親近,才和你說這真實原因的。”

要說黎池和嚴瑾兩個,誰都不是智商低、情商低的人,對於這件事背後的原因,都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嚴瑾雖然知道黎池為何不想住到他家去,可他也沒生氣和多心。因為他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男人,兄弟情義和兄妹親情之間的衡量,他有著近乎殘忍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觀念,哪怕這個女人是他的親妹妹。

當然,以上的情況出現的前提,是黎池沒有過分傷及嚴琳琅,沒有進而踐踏他們嚴家、他嚴瑾的臉麵和尊嚴。而這個前提,一向處事謹慎的黎池,正在遵守著、以後也將一直遵守下去。

“也是,池弟你讀書的事要緊,今後你若得空了、或想偷懶歇一歇了,就來尋我,我帶你去走走玩玩、鬆快鬆快!”

“一定、一定,先謝過瑾兄了!”黎池答應得爽快。至於他是不是真會偷閒去找嚴瑾玩耍?至少在院試考完回來之前,是不可能了的。

……

七月二十二,黎棋來到縣城,和黎池一起去辭彆徐掌櫃之後,父子二人一起回了黎水村。

在家裡休整五天後,就又起程前往臨淮府府城所在——即臨濠城,去參加八月中上旬舉行的院試。

而這次送黎池去府城的陪考人員,與上次府試時的有所不同。

這次陪同黎池一起去臨濠城的,除了他爹黎棋之外,還有他兩個堂哥即黎河與黎湖。

他們兩個要到明年開年後二月才參加縣試,讓他們跟著堂弟去府城,也能激一激他們好學向上的好勝心。順便去見見世麵,感受感受院試氣氛,免得明年縣試時心理素質不過關、影響發揮。見過院試的場景、讀過院試榜上的文章,應該會對他們有所助益的。

……

黎池四月份才經曆過一次府試,到臨濠城走過了一遭,算有了經驗。

因而這次趕赴院試,一路上趕路和住宿等事項都沒有出現問題,花了四天時間就趕到了府城。

黎棋覺得府試時住的‘鴻運客棧’,興許能旺自家兒子的文氣,於是首先就去了鴻運客棧。恰好客棧還有空房間,於是考慮依舊入住這間客棧。

而今距府試不過三四個月,黎池又是府試案首,鴻運客棧的掌櫃見他們來入住,自然也就認了出來。

一番恭維閒談之後,最後給他們的住宿費算了個優惠價:每住一晚上收100文錢。

府試時200文一晚,這次100文一晚。相比縣城黃氏客棧的一晚80文,這價格雖貴上20文,客人在府城來說也的確算得上優惠價了。

不過黎池猜測,這個優惠價應該沒有到掌櫃所說的半價。這次來府城參加院試的考生,隻是四月份通過府試,榜上有名的不過一百零九人而已。即使算上往屆的累積下來的童生,也還是少於府試的人數。

而當初來參加府試的卻有六七百人,人數可謂驟減,住宿需求相應降低,客棧的價格自然也就無法再抬高到四月份那樣。

雖還不知外麵客棧的價格,但200文每晚是肯定不可能的。不過鴻運客棧給他們的‘半價’——100文每晚,應該也是優惠了的,算得上是良心價了。

安頓好之後,黎池沒像上次府試前那樣閉關備考,而是開始帶著兩個堂哥,一起出去參加一些文會、詩會等各種聚會。

黎池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來參加院試的大多是四月份府試榜上的那些人,他經過一次府試,也將他們的實力差不多摸清了幾分。黎池覺得,他用不著像府試前那樣忐忑緊張。

當然,黎池並不是一個臨到緊要關頭時,會鬆懈、自傲的人。主要是他已經做足了充分準備,對此次院試有了八/九分的把握。這也是第二點原因。

上次府試後,黎池、鐘離書和明晟三人,一起宴請了當時府試榜上的同年。黎池又頂著府試案首的名頭,他在臨淮府裡的讀書人之間,勉強也算混了個耳熟和臉熟,有幾分同年之誼。

於是黎池帶著兩位堂哥,在文會、詩會聚會中,就總能碰見幾個熟人,然後自然而然地就融入了其中,很是吃得開。

有黎池帶著,聚會上的人看在黎池的麵子上,再加上黎河和黎湖兩人雖還沒參加縣試,卻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草包,因此聚會上眾人討論時也能帶上他們兩人,如此讓兩人每次聚會都能有所得益。

黎河和黎湖兩人起初顯得有些拘謹,看到堂弟在眾人中如魚得水的姿態,心中很是佩服和豔羨。

對此,黎池安慰道:“等河哥哥和湖哥哥你們也考過了縣試、府試,有了功名,有了說話的底氣,慢慢地就也能像我一樣,在聚會中能玩得開了。”

聞言,黎河和黎湖兩兄弟的胸中升起熊熊鬥誌,暗下決心,誓要多學多看、考過縣試和府試及之後的各級考試!

這也是黎池說服家裡人,帶他們來府城陪考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明麵上簡單的‘見見世麵’,而是要通過見世麵,讓他們知道世界之大、能人之多,讓他們不要自大自滿,要奮鬥不止。

……

幾天時間一晃而過,院試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院試由各省學政主持,經府試錄取的童生均可參加,其報名、填寫履曆、癝生作保等手續與府試和縣試大致相同。

江淮行省轄下五府,學政駐在地為省城淮陰城,每到院試時,江淮學政就依次分批地案臨轄下各府監考。臨淮府是江淮行省轄下五府中第三個開考的,恰於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當天開考。

黎池在參加文會詩會等諸多聚會時,也聽說了不少小道消息。據說,江淮學政姓章,是大燕首屆科舉的一甲榜眼,才華橫溢、風儀出眾,但就是太過目下無塵、以致官運受阻。

據說與他同科的空有一身好看皮囊的探花都是一部尚書了,他卻還是一省學政。

對此,黎池並未多言。他從未見過、也不了解這章學政,不好草率評價他的才華、風儀和為人。

但淺顯推測,章學政應該是個有思想、有見解的讀書人,還有著讀書人的傲人風骨和書生意氣,但過剛易折,可能並不太適合混跡官場。

至於那探花郎,能夠做到一部尚書,肯定不會隻是空有一身好看皮囊。

因為雖不管在任何時代,底層都埋沒著許多有才華卻不得誌的人才,但能坐到高位的卻絕對不會是一無是處的庸人。他可能有某些缺點,卻絕對有他自己的優勢:或交流溝通能力強,或籌謀手段高超,或業務能力強……

這些小道消息雖說可信度不高,但卻也還是有些用的。

特彆是當幾個家境不錯、有消息來源渠道的考生都這麼說時,黎池就在心中確定了這次考試的作答風格:新穎卻又不出格。

雖說評卷人是由五百裡外較遠的書院山長或幕友當任,可主考官還是章學政,即使評卷人與章學政的偏好不一樣,也會儘量向他靠攏,更彆說最後的排名決定權還掌握在章學政手上。

新穎,是因為章學政是個很有想法、不肯流於俗套的人,作答風格和觀點要讓人眼前一新。

不出格,是因為這章學政雖不肯與世俗同流合汙,卻不能將其錯誤地看成一個新世紀的‘新新人類’。他本質上更可能還是一個囿於俗套中的讀書人,因為他也是在四書五經和儒學思想的熏陶下長大的,因此作答風格和觀點依舊不能出格。

新穎不出格,這個尺度,黎池自認能夠把握住。畢竟他前世也在官場上走了那麼些年,且走得還算順暢,對於尺度的拿捏還是有一定經驗的。

……

黎池在他爹和兩個堂哥的目送下走進考場,搜查核檢,對號入座,響鑼開考……

院試考兩場,第一場正試,連考三天不出考場。第二場覆試,考試時間根據考試內容有所變化。

正試的考試內容與府試和縣試大致相同:帖經、墨義和策問。考完後由考官和評卷人進行糊名評判,一天至三天內判出正試通過的考生,通過人數為最後考取秀才名額的一倍。

接著張貼出通過正試的考生名額——即為草案,草案隻寫通過的考生的座號、不寫姓名。

草案上有名者,進入第二場覆試。

根據黎池收集的以往的有關覆試信息得知,此次覆試也許會遵循舊例:考一文一詩,即作一篇策問、賦一首詩。也有可能不賦詩,隻作一篇策問。

不管第二場覆試如何,第一場連考三天的正試更加關鍵和緊要。

讀書人多半家境算過得去,都被被養得細皮嫩肉的,更甚至身體羸弱者也不在少數。而院試考場中的號房低矮逼仄,體型稍胖者連轉身都困難,一連三天除了出恭如廁外都呆在這小號房裡,若‘有幸’還有蛇鼠蟲蟻等作伴……那簡直是不能更糟心!一般讀書人都忍受不了!

再加上攜帶進去的要管上三天的乾糧和水,都是冷的,味道好不到哪去。

三天兩夜的時間,考生們都要被關在一個逼仄的小號房裡,眼睛看的隻有眼前的考卷,耳朵聽的是其他考生和監考人員發出的窸窣聲響,鼻子聞的是土腥氣和黴味……且不說困坐久了、會影響思維敏銳度,還很容易興起煩躁的情緒。

這些身體和心理方麵的問題,就能夠影響不少考生的發揮。

然而黎池不管是前世年少時的家境困頓,還是今生的家境一般,都讓他習慣了這樣惡劣的考場環境。而心理問題方麵,他是心靜如水。

然而,第二天的‘墨義’場,黎池正認真作答時,突兀地響起一聲淒厲尖叫:“啊啊啊!老鼠!老鼠掉我墨缸裡了!!!”

黎池被驚得全身一抖!下意識地就將筆頭往內一勾、一甩!

“啊!”“啊!我的卷子!”“作甚大呼小叫!差點汙了我的答卷。”……

立刻,考場內此起彼伏地響起心痛的、惱怒的、後怕的驚呼聲,那些被嚇得汙了答卷的考生,怕是恨不得捶一頓第一個驚呼的考生!

黎池連忙低頭看麵前的答卷,幸好沒有墨團汙跡!

再一看自己胸前,月青色帶藍色團花織紋的細麻衣上,點點墨汁順著揮甩的軌跡連成一道弧線……身上這件外袍是毀了。

不過毀了這件外袍,總比毀了答卷或毀了這場考試要好。

“肅靜!考場不得喧嘩!”

“丁十座號喧嘩的考生請即刻離場,今科院試你不得再參考!其他喧嘩的考生即刻肅靜!”

黎池作為府案首,座號為甲一,正對主考官章學政而坐,眼見著橫眉怒目的章學政揮揮手,讓考場內的衙役將那名考生押了出去。

院試第一場正試連考三天,讓黎池稍覺驚險的,也就隻有這一場意外了。

黎池兩世都引以為傲的,就是他比一般人要強上不少的記憶力,再加之他運用科學的記憶方法,在腦海裡虛擬架構出了一座記憶宮殿,對各類知識和記憶分門彆類地記憶,能夠記得格外清楚牢固。這一點,在學習和考試方麵,是非常占優勢的。

他前期背誦了官定版本‘四書五經’,又對幾種民間盛行版本進行融會貫通,讓他在帖經和墨義兩場考試上,顯得遊刃有餘。甚至不用等最後的張榜,他自己就有把握不出意外的話,他能夠得滿分。

至於策問場,黎池貫徹了考前定下的‘新穎而不出格’的作答方針,加之準備充分、積累豐裕。引經、據典、用史,文章論證時對三者信手拈來,感覺還答的不錯。

而草案張榜後也證明,黎池的感覺並沒有錯,不僅僅是他自我感覺良好。

院試正試考完,黎池走出考場時,他爹和兩個堂哥正拿著披風,端著一碗熱麵湯等在場外。

“來,把披風披上!昨天這天氣陡然就涼了不少,可彆受涼了!”

“來來,喝口熱麵湯,暖暖身子。”

黎池:……

黎池仔細感受了一下,外麵天氣確實涼快了一點。現在農曆八月中旬的時間,已快到深秋,陡然降溫確實容易感冒著涼。

黎池依言轉身讓他爹幫他披上披風,然後接過黎河遞過來的熱麵湯喝了一口,“爹,我進場前特意穿了兩件裡衣,又還有一件外袍,在考場裡時也沒覺得冷,隻出來後才感覺有些涼快。不過,應該不會著涼的。”

做娘的怕兒女餓了冷了,做爹的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幸好小池子你想得周到多穿了一件,不然受涼就不好了,後麵還有一場考試呢。爹剛剛就看見幾個凍得直咳嗽的考生,要是不趕緊驅走寒氣,恐怕都不能參加後麵的覆試了。”

“是呢,這個時候受涼了不單單身體吃虧,還耽誤事兒。”黎池將一碗熱麵湯喝完,把碗還給旁邊支著麵攤的攤主,“爹,兩位哥哥,我們回客棧去。”

“走走,快回去,讓小二哥提熱水來讓你泡個熱水澡,再吃上一頓熱飯,精氣神一下就恢複了!”

要黎棋說,自己兒子這愛泡澡的習慣,就是讀書人瞎講究!可一整家人都隻能由著他,慣著他。

黎水村的村民洗澡,若是夏日裡,男人們就在繞著村子的那條黎水河裡洗洗,女人們就在家裡用帕子擦擦。冬天天冷的時候,除了過年前正經地洗一次外,其餘時間都隻用熱水擦臉洗手而已。

可黎池卻很愛泡熱水澡,不管春夏秋冬哪個季節,他都要不時泡泡熱水澡。為此,大伯黎橋還專門給他打了一個浴桶。幾次出門在外,隻要落腳的客棧有浴桶,黎池趕路乏了、考試累了的時候,都會找客棧要熱水來泡澡。

“泡個熱水澡很好,能暖暖身體驅走寒氣,不易受涼。”在考場小號房裡呆了三天的黎池,的確想要泡個熱水澡。

……

正試兩天後的下午,院試‘草案’張貼出來,黎池的座位號‘甲一’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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