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凱凱下了車，熱情地打招呼，讓餘正茂坐副駕。
餘正茂沒搭理他，一矮身就進了後座。
夏凱凱摸了摸鼻子，接過周悅珊的行李放進行李箱說：“挺意外，還以為你不會過來呢。”
周悅珊笑道：“餘教說要偷偷考察你呢，我說沒必要，俱樂部就在那裡，什麼樣都明明白白地擺著，難不成打個招呼就會變個樣不成。”
餘正茂沒好脾氣的大吼聲傳來：“乾什麼呢？還不快點兒！”
周悅珊對著夏凱凱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說：“酸死了。”
夏凱凱便回答她：“真的在乎你。”
周悅珊點了點頭，然後把夏凱凱推到車門邊。
回去的路上，餘正茂都在生悶氣，一句話也不說。
夏凱凱轉頭找了幾次話題，都被餘正茂那孩子鬥氣般的模樣給擋了回來。
但他一點兒都不生氣，心裡倒是蠻感慨的。他在省隊待了那些日子，也不僅僅是一些風言風語各式各樣的打壓，心地善良的隊員不少，真心為隊員好的教練也是有的。餘正茂不願意讓周悅珊來滑冰舞，是因為他覺得周悅珊在女單上同樣有前途，但是他卻不遠千裡親自送周悅珊來到A市，也是因為他相信周悅珊在冰舞上也會取得不小的成就。
左右為難，都是為了周悅珊好，他說服不了自己，隻能生悶氣。
後來，當他來到金鑫俱樂部，站在冰麵上看著眼前一幕，耳邊聽著的是周悅珊對俱樂部的讚歎之後，他那緊繃的嘴角終於鬆緩了下來。
他將夏凱凱叫到麵前，很詳細地詢問了一番俱樂部的狀況，未來的計劃。最後又確定了俱樂部的待遇確實很高之後，沉默許久，他才說：“我本來送人過來是想要以合作的方式，在省隊裡保留小珊的關係，回頭就算你這裡垮了，她也有個回去的地方。但是決定權在她身上，如果她打算簽約俱樂部，我回去就辦她的退役手續。”
周悅珊在旁邊聽說，說：“餘教我簽約俱樂部。”
餘正茂的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雖然這是想象中的答案，俱樂部開的條件太好了，一個月頂省隊隊員半年的津貼，還不要說拿了名次的獎金，這些都是他無法給的。
周悅珊很坦然：“這麼好的條件，這麼好的待遇，我一定會滑出成績的。”
還有一點她沒有說。
縱然俱樂部的待遇更好，但是遠沒有省隊穩定，況且現在俱樂部在國內完全邊緣化，而省隊直升國家隊的福利待遇足以抵了俱樂部的優勢。她隻是覺得有時候人就不能有退路，一旦不能回頭隻能往前狂奔的時候，就一定能夠超越自己。
她義無反顧地來到這裡，不是為了享受這些薪水待遇的，她有自己的目標，說錢說待遇太膚淺了，但是說的太多又太假，像開脫一樣，沒意思。
就這樣吧，餘教怎麼想都無所謂，等她拿下了全國冠軍，去了世界大賽，在媒體前感謝自己的教練的時候，那才是最直接明了的回答。
餘正茂無話可說。
心裡有點塞塞的，但他還是接受了周悅珊的選擇。
餘正茂第二天走的，臨走的時候周悅珊沒讓其他人跟著，而是陪了餘正茂一路，一直將人送進海關。
沒人知道她對餘正茂說了什麼，但是離開時的餘正茂臉上有了些笑容，目光像是祝福。
杵著拐杖再次從機場大門走出來的周悅珊就剩下一個人了，脊背挺的筆直，下巴微微地仰著，在腦後梳起一個馬尾辮，露出了腦袋兩側幾乎推平的頭發造型。
她與夏凱凱對視，然後牽著嘴角一笑：“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夏凱凱是俱樂部的老板，想要什麼樣的搭檔沒有？為什麼一定要她周悅珊？
是因為還在暗戀她嗎？
周悅珊覺得不是這樣。
一個人看向另外一個人的目光可以看出很多的東西，如今的夏凱凱眼神清澈，還有一種光澤在閃爍。那是一種對未來對生命都有了新的看法的光芒，和愛情毫無關係。
甚至周悅珊可以確認，她如果昨天不過來，急著出成績的夏凱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尋找其她的搭檔。
夏凱凱的金錢，他的權利，以及他的才華天賦，都清清楚楚地告訴了她。
那個人，並不是非周悅珊不可。
但她……大約沒了夏凱凱，才是失去最多的。
生命中可能隻有那麼一次的機會，她乾脆利落地抓住了。
“好吧，接下來我們怎麼訓練。”周悅珊已經迫不及待了。
有那麼好的搭檔站在自己的麵前，卻不能“撩”，不能隨著音樂肆意的搖擺舞動，不能在冰上風騷地滑過，簡直就是最殘忍的煎熬。
夏凱凱看著她已經取了石膏，但是卻還不能沾地的腳說：“很久沒有認真跳舞了吧？”
周悅珊點頭。
夏凱凱說：“走吧，回去後我幫你找一個舞蹈老師，在你的腳徹底好之前，我們先進行基礎訓練。”
冰舞的基礎訓練。
形體訓練。
舞蹈素養訓練。
體能訓練。
冰上基礎步伐訓練。
以及冰舞圖案訓練。
夏凱凱自己就是舞蹈大師，按說教導周悅珊跳舞完全沒問題，但是周悅珊腿上還有傷，無法和他進行雙人訓練，因此隻是進行單人訓練的情況下，夏凱凱還要分出時間指導她，自然不合適。
兩個人回到文化廣角之後，直接坐電梯上了四樓，從電梯一走出來，就看見了“華星舞蹈工作室”的招牌。
華星舞蹈工作室的總部是位於米國密西西裡州的國際華星舞蹈學校，學校的招牌還是夏凱凱親自參與設計的，作為第一任校長，他在選擇英文標誌的同時，背景圖案其實就是“華星”這兩個華國文字的一個概念設計。
他去世後，穆淵繼續沿用了這個logo，並且將工作室開到了華國。
重生後，夏凱凱並不是第一次見到華星的logo，每每想到華星竟然會在華國紮根落戶，心裡也是感慨萬千。
但是顯然周悅珊並不知道華星舞蹈工作室現在在華國有多火爆，站在門口仰頭看去，有些不太信任地說：“你幫我找的舞蹈老師不會是這種工作室的老師吧？”
她以為會是正經舞協出來的老師。
夏凱凱說：“普通的工作室當然很一般，都是在國內直接招老師。但是華星在每個國家首都地區開設的工作室不一樣，所有教練的資質必須達到學校的標準，也可以說達到了國際標準，並且通過了教練培訓，作為各個國家分部的重要存在，企業形象非常地重要。”
周悅珊側目：“你了解的很多啊。”
夏凱凱笑笑：“我們正要和他們合作，多了解一點沒錯。”
“但是舞協不好嗎？”
“國內舞蹈風格不能迎合冰舞世界大賽裁判的審美，我們必須要和具備世界主流審美的舞蹈老師合作。”
周悅珊懂了，是這麼個理兒。
位於文化廣角廣場的這家華星舞蹈工作室，正是作為華國分部的存在，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舞蹈老師都是外國人，而這一套正好迎合國內的認可，每年招生季時，蜂擁而至的家長幾乎要擠塌了工作室的門檻。
但是企業和企業間的合作要便利一點，即便周悅珊明顯插隊，但是華星工作室這邊依然拿出了足夠的誠意，安排了一名外教，表示每天可以為周悅珊進行兩個小時的單獨輔導。
周悅珊表示，這樣的訓練時間太短了，遠遠不夠。
對方也很快拿出了一個方案，隻要價錢給的足夠，從米國總校那邊調派一名教練也不是難事。
周悅珊看夏凱凱。
覺得錢有點不夠的夏凱凱略微為難。
但最後夏凱凱還是點頭，表示可以。
他們的目標是世界大賽，必須要有足夠的覺悟，在這個衝擊的過程裡，能用錢解決的反而最簡單。就像周悅珊受傷的腳，真的是有錢也不能讓她明天就上冰。
周悅珊這邊安排好了，帶著外教直接去了二樓屬於俱樂部的練習室，周悅珊二話不說，跟著舞蹈老師就是一通練，認真刻苦的甚至有點兒拚命。
一起拚命的還有夏凱凱。
不是都說夏凱凱的基礎不好嗎？
正好換了更考驗用刃能力的冰麵，他每天不在冰上呆足了九個小時不下冰，把所有的動作拆開了一遍遍的，不厭其煩地練。從S省隊帶過來的舊鞋鞋幫子練軟了，就拿俱樂部裡的鞋來穿，新的鞋上腳後總會有些不合腳，夏凱凱雖然為自己的腳纏上繃帶，但每天回去一拆開，還是到處都磨得紅腫。
溫健彆看是個油滑的家夥，但是該踏實的時候也非常地踏實。
他拿出當年高考的勁頭兒，每天都去國家隊的訓練中心跟著深造冰舞水平，抽了空還要回來指導夏凱凱，等到了晚上就俯首案前寫寫畫畫，拿回來的冰舞教學本子滿滿的都是筆記。
拚上了身家性命的胖子也是很凶猛的。
一切都在平緩順利地進行著，俱樂部轉手後的經營也很平靜，尤其是教練的穩定，給了夏凱凱經營好這間俱樂部的信心。
但是這天，他找來的管理公司的經理，也是接下來會成為俱樂部經理的矛青，站在護欄外麵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一下。
矛青低聲說：“王濤給我的賬裡有模糊的地方，庫房裡存著的四百三十六套訓練服不知所蹤，而且我發現俱樂部很多物品的進價都超出了市場價，這個王濤確實有問題。”
夏凱凱並不驚訝，王濤在一開始就暴露了自己貪婪的本性，在管理俱樂部這些年裡不可能沒有做過手腳。
“能找到證據嗎？”夏凱凱問道。
矛青笑了一下，自信地說：“沒問題。”
“那麻煩你了。”
“不客氣。”
聊完，夏凱凱轉身又回到了冰麵上繼續訓練。
或許是穆淵慣的，他並不喜歡將彆人趨之若鶩的權利捏在手心裡，他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而一點點地打磨自己的花滑技巧，則是他目前最愛乾的事。
過了兩天。
王濤主動申請辭職，矛青正式成為了俱樂部的經理。
矛青上任的時候閆冰冰又來了一趟，挺不耐煩地說：“這是咱們俱樂部的新任經理，大家有事可以找她。”
俱樂部的教練們也沒察覺出問題來，點了頭認了人，就算完事了。
矛青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她自己還有個小團隊，一共五個人，兩女三男，在矛青確認上任的同時，管理團隊也就位了。
矛青擔任經理後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換了一些有問題的崗位，將自己的人放了進去。
這一下就有人不乾了。
乾的好好的，你說我不行就擼我啊？
信不信我去勞工處告你！
矛青把換下來的人單獨叫進辦公室裡談話，這些人再出來就都偃旗息鼓了，有三個遞了辭呈，還有兩個換了崗位，乖巧了不少。
夏凱凱旁觀的全程，並不覺的矛青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她一個外來的管理者如果沒有自己指揮得動的人，俱樂部早晚會頭首分家，這也是他這個擁有者的災難。
於是，或許是親眼見證，夏凱凱突然就對穆淵換掉了他學校裡大部分管理者這件事多了幾分理解。
或許……那個時候，穆淵也是不得已的吧。
或許……也沒自己想得那麼齷齪。
俱樂部的管理層換的很順利，夏凱凱放下心來投入訓練，卻不知道在另外一處，王濤正在發泄著自己被辭職的憤怒。
……
花滑俱樂部在華國是一個偏小的圈子，在國人更加信任體製教育的大環境下，俱樂部本身帶有的商業色彩太過濃鬱，通常都會被定義為興趣班，隻是為了小朋友打基礎而存在。
但事實上，在國外大多數國家，俱樂部才是體育項目的主體，沒有所謂的國家隊。參加國際大賽的資格是由俱樂部選手在本國先競爭大賽名額，再參加國際比賽，國家隻需要支付一定比例的補助，主要還是資本在運作。
但是這樣普遍的國際形勢，到了華國，關於俱樂部的一切都成了一種歪門邪道，隻有體製內的教學方式才是康莊大道。
可想而知。
俱樂部會被媒體疏忽到什麼程度。
可能一個月都看不見一則關於滑冰俱樂部的報道，而業內的從業人士想要了解相關的消息，則必須在手機上下載一個專用的APP軟件，非常小範圍的議論。
甚至因為這個軟件的推廣率太低了，就連本圈內的人也隻有小部分才知道，會經常看的人就更少了。
雷利就是圈子裡為數不多會定期瀏覽花滑俱樂部APP的人。
這大約和他有點強迫症有些關係，一件事情一旦開頭了，他總會一直做下去，這讓他每天的事情非常多，而且瑣碎，但他卻樂此不彼。
雷利來自加拿大，本身是一名雙人滑選手，最好成績是世錦賽雙人滑的第二名。在他退役後認識了一名華國姑娘，迅速進入愛河並且結婚後，就定居在了華國，並且在A市的冰之星俱樂部擔任高級教練，一乾就是三年。
但是他最近有點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他的雇主將俱樂部定義為商業性質，主要以興趣培養為基礎來招生，他身為一名優秀的世界級花滑選手，同時也有著高級教練資格，每天的工作卻隻是教導小朋友最多五級以內的技巧，還要應付家長們沒完沒了的谘詢。
他很清楚，華國的家長更信任外教，為了留下他，老板開出了非常高的工資……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無法體現人生價值的工作讓他懷疑，其實哪怕他不會滑冰，隻要是個外國人，同樣也能拿到那麼高的工資。
雷利對現在的工作很不滿，但是卻又沒有更為理想的工作環境，隻能這樣將就著過一天是一天。
這天早上起來，因為上午沒有工作，雷利一般會睡到十點過才起床，然後打開手機，點開了花滑俱樂部的APP。
所謂的俱樂部APP，其實根本就是一個論壇，而且也沒什麼人氣，往日裡一片死寂，可能好幾天都沒有一個新帖子，還大多數都是抱怨的負能量。
但是今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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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知道金鑫俱樂部換老板了？】
【金鑫俱樂部遲早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