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年,閨塾的姐妹們都早早來了,陶淳兒拉著蜜娘的手比劃著:“你是不是長高了?我怎麼瞧著你好似長高了一樣。”
“我娘也說我長高了呢!”蜜娘喜滋滋的,她現在可以經常走動,不必像前世裹腳不能動彈不得,所以有時候偷偷在房裡練舞,還會拉門框,這可是長高的秘訣呢。
郭瑤玉看蜜娘高興的那個樣子,不禁捂嘴笑:“你九歲了,長高也是應該的明年就是大姑娘了,怕是馬上就要說婆家了,哈哈。”
大家都笑了,蜜娘跺腳指著郭瑤玉道:“我當你是個正經人呢,沒想到你也是嘴裡沒遮攔的。”
“咳咳。”
見薛先生進來,大家趕緊坐好,薛先生也不揭穿她們。女孩子們能夠鬆快的日子不多了,大家這樣打鬨玩耍,可能是她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午飯時,計春芳感歎:“我爹說等端午過了,我們就北上。”
“這麼快麼?”蜜娘又知道為何計老爺要帶女兒去京中,因為計春芳十二歲了,他爹想帶她去京中尋一門好婚事,可能還想嫁到官宦人家。
而她又是家中長女,她嫁的好了,後麵的妹妹們才能借勢。否則,計家永遠隻能在江陵打轉。
就在蜜娘覺得計春芳走的太快之時,她沒想到自家也要走了。
“你爹爹說他鄉試本就是孫山之名,想去京裡碰碰運氣,這次會試沒有考中,他不日就回來接我們母子三人。”
“接我們?那是去京裡嗎?”蜜娘覺得進京不妥,彆看現在家裡稍稍富裕一些了,但是去京中,路費花銷都不夠。
定二奶奶搖頭:“不是,是李家,就是你爹救了的那戶人家。正好你爹賃了一個小院子,李夫人還能教你彈琵琶。你爹爹拜的那位名師住在漢陽,這樣兩下便宜。”
原來如此啊,蜜娘對李家態度一般,就是不好不壞。
“蜜姐兒,娘也覺得去江夏好,你祖父母一貫趴在我們身上吸血,偏生這倆老人天天喊著這裡那裡不舒服,實際上身體卻很好。我私心是不想理會他們,但是朝廷看重孝道,他們聽說我們買了仆人就打算過來住,我實在是不願意和他們同住。”以前這對老人對他們棄若敝履,現在居然這般厚臉皮。
還有公爹那老不羞,看到她們帶回去的小丫頭鮮嫩,還拉著人家上炕。都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可是這樣的父母,又怎麼讓人尊敬的起來。
更何況蜜娘和恒哥兒還這麼小,看到這麼惡心的事情,那就是她為娘的罪過了。
“娘,我也不願意和祖父祖母住。”她心疼的看著自己娘,常年和丈夫分開不提,還得忍受索取無度的公婆,還沒辦法反抗,反抗了就是不孝。
你就是有理,隻要不順從公婆,那也是無理,這實在是太無奈的事情了。
“我算了算日子,你爹怕就是這些日子就要回來了,咱們箱籠可以開始收拾起來了。”
知道她要走,閨塾的姐妹聞言也都很難過,計春芳對蜜娘道:“我本來以為我是頭一個走的,沒曾想你竟然先要走了。”
又聽郭瑤玉道:“其實我們姐妹也要進京了。”
啊?大家看著她們。
還是計春芳解釋道:“郭伯父中了進士,如今正在禮部觀政,我們行商方便,船也快,正好她們和我們一起上京。”
原來如此啊!大家都很羨慕的看著郭瑤玉姐妹,不管如何,她已經是官家千金了。
這和計春芳不同,計春芳雖然也上京,但是商戶地位不高,但凡高門結親,還是選官宦人家多一些。
這就是人和人殘酷的地方,大家平日不顯,但有時候婚嫁交際時,就會完全不同。
蜜娘恭喜郭瑤玉:“妹妹在這裡給姐姐道喜了。”她心道,也難怪郭瑤玉近來心情很好,以前她總是為自己的前程發愁,江陵的好青年是有限的,洛秋君的哥哥算頂尖的了,卻被陶家眼明手快的看重了。
而現在,郭瑤玉這種擔心全部沒了,她爹進士出身,她要去京裡,京裡人才多,可以挑選的人多了,機會就更多了,當然心情暢快。
郭瑤玉笑道:“你彆這麼說,我爹也是考了好幾次才中的,你爹已經中了乙榜,聽說會試也是名列副榜,下一次肯定必中。”
所謂的兩榜進士就是鄉試中舉成為乙榜,進士中了稱為甲榜。官場很重科名,你若兩榜進士,前途也更好些。
郭瑤玉的父親是中了秀才後,被府學推為國子生,再參加的會試。
俗話說金舉人,銀進士,能中舉的本就是佼佼者,日後中進士也未可知,蜜娘聽郭瑤玉這般說話,也很受用:“那就承姐姐吉言了。”
陶淳兒很舍不得她們,但她不知道說些什麼,隻是默默在心裡記下大家的麵容,又可惜自己沒有好的畫技,把她們都畫下來,隻有記在心中了。
她生在江陵長在江陵,平素也沒出過遠門,家裡更是沒有姐妹,彆的姐妹有時候賴床故意不來閨塾,或者因功課繁重想退學,殊不知她每天最盼望的卻是來學裡。這裡有端莊的課長,她總是能協調好所有的事情,有外冷內熱的洛秋君,還有精明能乾的計春芳。
最讓她喜歡的還是阮蜜娘,她不僅容貌絕色,品行端正,才學又好,待人也最用心。
長這麼大,還從未有人替她畫那麼好看的畫像,也沒有人能替她排憂解難,什麼心裡話都可以說。
蜜娘也沒想到陶淳兒這般不舍,她笑道:“淳兒姐姐,指不定過幾年我們都在京裡見麵了,我看也快了。”
這話是說洛秋君兄長如果高中,陶淳兒肯定跟著進京,再見麵肯定是可能的。
陶淳兒顯然聽出了言外之意,羞紅了臉。
臨彆之際,大家有千言萬語,倒不知如何開口了。薛先生也紅著眼睛道:“蜜娘,你是我教過最用功的學生。日後,祝你一生平安喜樂。”
郭家要上京,想必薛先生也要提前兩個月閉館,聽郭瑤玉說薛先生已經找好了下家,那家在蘇州。
蜜娘認真道:“先生,弟子永遠會記得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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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之前,阮嘉定風塵仆仆返鄉祭祖之後,遂帶著妻兒一起準備坐船去江夏。
雖然這次會試沒中舉,但是阮嘉定很高興:“我一去京中,就下榻湖廣會館。沒想到本家嫡支二位公爺那般客氣,我去拜見了承恩公和渤海公,還有老太太那裡我也見了一麵。他們送了我好些見麵禮。”
承恩公是皇後之父封的,渤海公則是阮家本家封賜爵位,承恩公雖然居長,但是是庶出,渤海公則是嫡出。
定二奶奶好奇道:“他們家是不是很大?”
男人們多看家族子嗣有無出息的,能不能借勢,女人們則對這些邊角料更感興趣。
阮嘉定笑道:“公府當然大,就是幾天幾夜也走不完啊!”
“爹爹,女兒好想你。”蜜娘看到阮嘉定完整無缺的站在她麵前,還能這樣自信的侃侃而談,再看看這個時候前世已經不在的娘,她真的感激上天,讓她擁有這個機會。
彼時人們之間還不習慣如此外露的表達感情,阮嘉定聽了十分尷尬,“咳咳。”
“爹,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我就日夜擔心,還好,還好您現在一切都好。”
原來是因為那個夢,阮嘉定感歎:“是啊,爹也多虧了你。”
餘家貪汙那麼多銀子,還魚肉百姓,他要是回來,助紂為虐不提,可能還被耗進去,連累家人也跟著流放。
真是慶幸啊!
蜜娘再一次提醒她爹:“女兒近來夢做的不多了,怕是因緣也是有限的,爹以後行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才好。”
“好,爹知道了。”
他能有這些機遇其實就已經保命幾次了,人也不能太貪心。
蜜娘也知道她爹,為人非常熱忱,是難得的不計較得失之人,即便是陌生人都是能幫則幫。這本是好事,但是她還是希望她爹能三思而後行,謹慎為上,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兩歲的玉恒嫌太熱,要出去玩兒,阮嘉定帶了兒子去船外透氣。
定二奶奶看著蜜娘,細細檢查著她的著裝,現在阮家可不是之前那種一文錢做兩文錢那般了,出去外邊做客見人的大衣裳全都是在鋪子做。
她又問:“娘讓你準備的活計準備好了麼?”
“您就放心吧。我備下了,一個是白鹿飲水,一個是仙鶴鬆柏。”
一個代表祿,一個代表壽,寓意都是極好的。
之前彆人繡的都是黃色的小鹿,她卻繡成純白色,比之更清新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