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學子進了考場之後,蜜娘也上了馬車,讓下人牽車往郭瑤玉家中去,郭瑤玉嫁的那戶人家,原籍在無錫,相當於是郭瑤玉嫁過去就是自己當家做主,也正因為如此,蜜娘才敢獨自去她家。
郭瑤玉運氣不錯,一嫁過去就有了身孕,還有幾個月就要臨盆了。
“這女子啊,能進門就有身孕,若是一舉得男,就不會有壓力了。”周氏若有所思的對蜜娘道。
就像她本人,雖然親上做親,但是真正站穩腳跟,還是生了兒子之後。
恰逢蜜娘明年就要嫁了,以前沒人同她說這些,周氏和蜜娘關係向來非常好,從未紅過臉,一時有感而發。
蜜娘當然知道周氏說的是金玉良言,就憑她們上次去看吳氏,人家聽說吳氏生了女兒,都停頓了一下,方才道:“生女兒也挺好。”
這種表情非常微妙。
但足以見到世人對生兒子的執著,這也怪世情所至,隻有男子才能撐起家業,女子立女戶者,都難以生存。男人做鰥夫無人說什麼,女子若為寡婦則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儘管蜜娘不以為然,可也不得不承認周氏說的是有道理的話。
“嫂子說的我都記下了。”
再見郭瑤玉時,她的丫頭子正在敲核桃,她一襲紅色的石榴裙,肚子看起來已經很大了,正坐在炕上,見蜜娘進來,就要起身。
“你我之間何必講這個虛禮,我是來看你的,再勞動你了反而不好。”
郭瑤玉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周氏知趣的去次間吃茶和點心,留她們姐妹說話。
“你怎麼樣了呢?郭伯母回了江陵,你身邊又沒個長輩,若是你有什麼事情,隻管去我們家尋我就是。”
為了郭瑤仙的婚事,郭夫人把小女兒帶回去了。
郭瑤玉點頭:“多謝你了,我還有個嫂子在這裡,相互好歹也能幫襯,隻是她一直沒有生育,並不懂這些事。到時候還要勞煩你娘了,真不知道如何謝你才好。”
蜜娘一幅“你怎麼如此見外”的表情看著她,“這有什麼,這不是應該的麼?”
“噯,你怎麼樣啊?”郭瑤玉看著她。
蜜娘莫名的很:“我不是就在家裡關著,能怎麼樣啊。”
郭瑤玉卻突然神神秘秘的道:“我聽說李夫人曾經想讓你去做兒媳婦,怎麼你那時又沒同意?”
“你這說什麼啊,沒有的事兒,你在哪裡聽說的。”蜜娘連忙否認。
郭瑤玉見她正襟危坐,才道:“是我的不是了。”
“你這是聽誰說的啊?”蜜娘認真問道。
郭瑤玉想了想:“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反正有這樣的傳言,不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是聽我家相公說李大人很得聖上看重,將來怕是要入閣的。”
所以,郭瑤玉覺得非常可惜。
平心而論,文臣之家還是多和文臣之家聯姻,郭瑤玉覺得蜜娘父親是新科進士,和李家關係也親近,既然有那個機會,又為何不嫁。
蜜娘笑道:“人生富貴還是貧困本就是有定數的,我雖然不信命,但也知道天下好事,哪裡能都占儘了。”
“也是,橫豎方公子還年輕,若是這次中了,明年再連捷,你嫁過去就是進士娘子了。”
看著郭瑤玉滿嘴的人情世故,過了一會兒開始事無巨細的說起了她肚子裡的寶寶雲雲,蜜娘耐心聽了一會兒方才告辭。
回到家中,定二奶奶還笑:“怎麼這麼累的樣子?快來娘這裡歇會兒,娘熬了當歸雞蛋,要記得吃啊,姑娘家就得補氣血。”
蜜娘有點不開心:“郭姐姐現在一肚子的人情世故,要不就是丈夫和肚子裡的孩子,女兒雖然知曉成親了正常,可是女兒就是成親了,也不願意天天圍著丈夫兒子轉。要不就是拚命生兒子,弄秘方,看的我心驚膽戰。”
“但是過日子就是這樣,沒那麼多風花雪月詩情畫意,有的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過,也要看你遇到的人如何。”定二奶奶到現在也說不上對夫妻之間相處多有經驗。
不過,她隻是覺得蜜娘讀過書,方姑爺也才學很好,都讀書的人才有話說。
夫妻之間雖然不需要多麼詩情畫意,但也必須有共同的話說,
“況且——”她看著女兒:“人也並非一成不變,他若是古板,你也可以改變他契合你不就好啦。”
蜜娘這才覺得這句話說到她的心裡去了,不過,她還是替方惟彥說好話:“我看他也不是個古板的人。”
定二奶奶覺得好笑,連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鄉試考生們進去考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場雪,考生們自然冷的苦不堪言,但是最煎熬的還是考生的家人們。
周氏埋怨自己:“天兒這麼冷,帶進去的饃饃糕餅早就冷了,我也真是,讓她帶了千層糕,那糕點是用豬油做的,這麼冷的天,那豬油凍住了膩味的緊,不知道你十一哥會不會吃了反胃,要真是沒考好,就是我的罪過了。”
蜜娘忙道:“嫂子不必憂心,我看沒事兒的。除了千層糕嫂子不是還備下了旁的吃的嗎?況且十一哥以前也不是沒有考過,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去吧。”
聽蜜娘這麼一提,周氏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同時又奇怪道:“方公子不是也科考了嗎?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啊。”
蜜娘是真不擔心,聽了周氏這話,也道:“俗話說十少進士,五十老明經,他今年不過十九歲,就是考不中也算不得什麼,況且折戟在鄉試的士子多的是,即便過了鄉試,明年還有會試,也不一定能中,真是關關難過啊。”
然而蜜娘也是真的不太擔心方惟彥,他看起來就比阮十一能沉下心來,一個大家公子能搬去龍岩寺苦讀數月,摒棄一切雜念,就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像她爹當年中舉都二十好幾了,會試都是考了兩次才考上,這已經算是非常厲害了。
“你說的是,倒是我急功近利了。”周氏感歎。
雖說住在嬸嬸家裡不錯,但這心總是提心吊膽的,沒個著落,總是吃不下睡不著。
當然,也不獨獨是蜜娘她們,再有方惟彥的家人們也是擔心的不得了,東安侯都難得問了徐氏一句:“彥兒那裡,可有把握?也要派人錯眼不見的盯著,彆冒了風寒。”
徐氏笑道:“侯爺說的是,這些早就準備好了。至於有沒有把握,親家夫人同我說,李大人說明年金鑾殿上再和他相見,他的老師也說他火候已到,隻是他到底年少,即便不中,我想也沒什麼。”
東安侯奇道:“你做娘的倒是想的開?”
自古老夫少妻,東安侯倒是很疼徐氏這後妻,徐氏不禁搖頭:“我倒不是想的開,隻是他即便不中,左不過再有年,況且,明年他娶妻,有了妻室,我這個做娘的,也不必再多操心了,隻有惟鈞那裡我看顧些就是了,豈不是好事?”
東安侯感歎:“這日子真是過得快,我還記得惟彥小時候,有一次失火,府內大亂,他卻鎮定自若,還對我說怕宵小作亂,讓我在吉祥缸附近作亂,沒想到一下就長大了。”
“可不是嗎?他聰明的緊,又顧全大局,有了他我不知道省了多少心。”徐氏提到這裡也深深動情。
東安侯有些訕訕的,畢竟府裡世子爵位給了丁氏的長子,其實他並不喜歡老大的性子,太過於陰鷙沉悶,但當時隻有丁氏生了兒子,那時他已經十多了,又有原配沈氏曾經把老大抱在膝下養著,丁氏的可憐楚楚,他就讓老大做了世子。
誰知後來續弦,徐氏也那麼爭氣。
現在他也五十多歲的人了,日後終究要走的,身後事他管不了了,也隻希望兒子們自立了。
他就是這樣,一直想平衡丁氏餘子和徐氏的關係,但平衡不了,也隻有聽天由命了。
徐氏早知曉這一點,於是,沒有讓方惟彥內耗,而是早早讓他讀書,也幸好他實在是聰明,讀書遠超一般人,這讓徐氏看到了曙光。
但從東安侯處出來時,她遠遠不如在東安侯那裡表現的那麼鎮定,回房後,就跪在偏房供的香案前,為兒子祝禱。
“佛祖保佑惟彥此番一定要中,這樣我們娘幾個後半輩子才有依靠。”
說完又敲了半個時辰的木魚,方才回到房裡。
方雅晴已經在房裡等著了,她也是來陪著徐氏的,並且告訴徐氏道:“我聽福全說今日蜜娘還特意去送哥哥,說起來她還是挺上心的。”
“那是,你哥哥待她也不薄啊,近來可是常常跑阮府。”徐氏酸溜溜的道。
方雅晴笑道:“怪道人家說,自古婆媳不相合,之前您多看重蜜娘啊,如今倒好,也挑她們的不是了。”
徐氏清咳一聲:“什麼挑不是,我這可不是挑不是。”
說完,方雅晴看了天色已晚,有些擔憂道:“不知道哥哥如何了?”
天色陰沉沉的,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方惟彥睡在考房內,周圍磨牙打呼,還有點蠟燭奮筆疾書的比比皆是。
他運氣好,沒有分到臭號房,這種考場經曆前世經曆過,這一世再重返此地,心情又不一樣了。
雖然此時又飄起了鵝毛大雪,但他還是感覺手心的溫暖,和那笑靨如花的麵容。
她是在期盼自己考中解元嗎?
如果他真的中了解元,她又該如何對自己呢,會不會再親他一下?
一向淺眠的他,居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當然徹夜難眠的還有簡月華,她說了一門好親事,未來公公由東閣大學士榮升建極殿大學士,丈夫年輕倜儻,這讓簡月華覺得以前受的磨難都是值得的。
“小姐,您睡不著嗎?是不是肚子餓了,要不要奴婢拿些點心來。”
簡月華不耐煩道:“不必,祖母說過晚上不許吃東西。”
“是。”丫鬟小心翼翼的。
但簡月華又有傾訴欲,不免笑道:“你說王公子若是解元,阮胖子豈不是氣死可?”
丫鬟心裡無語,阮姑娘分明是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人,隻是沒有小姐這麼苗條,但是她纖穠合度,見過她的人都會被她的美貌所震懾。
但對簡月華還要附和簡月華道:“您說的是,那侯府公子怎比得上首輔公子呢。”
簡月華冷哼一聲:“方家的人真是瞎了眼,居然挑個小門小戶出身的,你看那阮蜜娘窮酸的跟什麼似的。”她雖然在外邊變了很多,但私底下依然如此,沒什麼太大改變。
“那阮姑娘哪裡能和您比,她是哪裡都比不得。”
“以後差距會越來越大,方惟彥雖然侯門公子,但也沒什麼用。”
但蜜娘是根本不在意簡月華怎麼想,倒不是她靠著前世判斷,而是簡月華身上和張夫人一樣,都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但那種優越感內全部依靠的是簡夫人和簡大人,她們本人所有的優勢都是靠著彆人,並不是她們本人到了什麼地步。
俗話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天下間沒有什麼是永恒的。
鄉試考完後,阮十一是被抬回家的,天氣太冷,考的已經是筋疲力儘,一旁的阮玉信見狀,越發排斥科舉。
隆二伯去接的十一哥回來的,他倒也看到了方惟彥還道:“不愧是大家子弟,惟彥走出來風采依舊,並沒有半點折損風度的事情。”
阮嘉定捏須而笑:“他的學問已然很不錯了,便看他這次如何吧。”
但阮十一卻很不好,他的壓力太大了,加上總認為自己學問學的不夠紮實,簡直是急火攻心,直接病了,周氏平日生意上很爽利,但是她所有的一切寄托希望都還是在阮十一身上,因此阮十一一病,周氏也瞬時也是成日揪心。
還得定二奶奶找大夫過來診治,隻聽說要休養就一切無礙,但阮十一卻喪失了科舉的信心。
阮嘉定是怎麼勸阮十一都不行,其實阮十一今年也才二十四歲,年紀並不大,但是他已經經曆兩次鄉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