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新生(二)(2 / 2)

劉雙福哆嗦著高舉手中的信,斷斷續續道,“二...二少爺!奴才在最後走著,剛進後院門就讓人一麻袋罩上拖到個沒人的地兒打了一頓!打完那人說,讓奴才給您送封信,奴才怎麼願意啊!可那人說,要是不送,立時三刻就把奴才給…”

“去你*的!”劉雙福還沒說完,範文龍就賞了他一記窩心腳,“吃裡扒外的東西!趕在太歲頭上動土?”

“好我的爺啊。”劉雙福咕嚕一下爬起來,瑟縮著道,“那人看起來跟個夜叉似的,要不然奴才怎麼敢啊?”

“我倒是得悄悄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範文龍邊罵邊拆開信,這邊罵的話音還沒落,臉色已經由紅轉黑又由黒轉綠,就連腿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這…這…”邊說著邊抬頭望後院的黑暗中張望,仿佛黑暗中有著凶猛的野獸,一不留神便會將他吃的骨頭都不剩!他邊看著邊麵色驚恐的朝著門外跑去,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我與雲舒等人麵麵相覷,這是怎麼了?

等那幫人散去,後院早已一片狼藉,我歎著氣,一樣一樣的收拾——被狗咬了總不能去把狗咬一口吧?

待收拾乾淨,已是圓月高懸,我早沒了賞月的心,打發雲舒他們早些休息,自己起了一壇去年釀的桂花釀。在地裡封存了整一年,剛一開蓋,酒香撲麵而來。我貪婪的伏在壇口,深深吸著那醉人的香氣,待抬起頭時竟有些醉了。

“格格!”我揚起臉,果然是墨跡。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嘻嘻笑著,隨手拿過一個小碗倒了碗酒小口啜著。墨跡和達楞在大自在旁置辦了套小宅子,墨跡不方便就又買了兩個小丫頭過去伺候。得虧今日想著人多,怕磕著碰著墨跡沒讓她來。可她一聽說立刻過來了!“我說管家婆,你不好好養著身子,來這做什麼呀!”

墨跡一把奪過我的酒碗,笑罵道,“你看看你的樣子,像是個…”

“像什麼都好了。”我不以為然的笑著,麵色卻一點一點的沉下來,“達楞應該已經把事情前因後果都說了。我怎麼覺著今兒的事兒不對頭呢。要說範文龍也是個二世祖,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看了一封信就肝膽俱裂呢?”

“是啊。”墨跡點點頭,挺著九個多月的肚子坐下,我看著她的肚子將櫻桃紅百子嬉戲刻絲緞袍高高撐起隻覺好笑。“能讓範二公子怕的怎會事普通人?會不會是嶽大人?”

我搖搖頭,“不會。範文龍專門撿著今日來鬨可不就是趁著嶽大哥不在麼?前些日子見他還說要去同洲辦差,今天是斷斷回不來的,再說了,範文龍他爹是從二品的大員,範文龍怎麼會懼嶽鐘琪呢?”

“也是呢。”墨跡也是滿臉的疑問,“會是誰呢…”話沒說完,便是一臉驚愕的看向我身後,麵色詭異,嘴唇竟也顫抖起來。

“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墨跡這樣的表情我從沒見過,加之她即將臨盆,我的心瞬間被懸了起來。

“格格…你…你…看…”

我順著墨跡的指的方向看過去,隻一眼,手腳已具麻木,像三九天兜頭澆下一盆含著冰渣子的水,從頭到腳冷了個透。腦子裡像進了幾百個銅鑼一齊敲響,耳朵裡嗡嗡響個不停!——十三阿哥一身天青掐絲如意蝠紋府綢長袍,笑意盈盈的望著我們。那樣的笑意落在我眼裡如同修羅惡魔的微笑!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在這裡了!

“哎呀!玉兒啊!你這真是修的不錯啊!”十三阿哥邊說著邊闊步過來,他走的每一步幾乎直接踏在我心上!“哎哎哎!彆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表情嘛!你不是跟我最沒大沒小麼?怎麼?見著我太高興了?連招呼都不會打了?”

我與墨跡僵直的福下身,近兩年不曾行宮禮,這才發現竟生疏了。“請十三爺安。十三爺吉祥。”

“看來西安城風水挺養人啊!”十三阿哥在我身前仔細端詳著我,眉眼裡全是淺淺的笑,“墨跡這丫頭也有身孕了?瞧著快生了吧?”

墨跡還沒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囁喏著點頭。我攥住墨跡的手,替她答著,“是啊。我做主,把墨跡許給達楞了。”

“達楞?”十三阿哥一挑眉毛,露出個邪性的笑來,“你還一天都不閒著啊。”

“怎麼?”我睨著十三阿哥的表情,心頭十分不悅,“達楞待墨跡是實打實的好,兩人又是真心實意,我為何要棒打鴛鴦?”

十三阿哥也不說話,隻是笑眯眯的看著我。我被他這樣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忙給墨跡使了個眼色,墨跡立即明白,起身端茶去了。

我踟躕半晌,偷眼望著十三阿哥的身後,“隻有…隻有你一個人?”

“怎得?”十三阿哥也不客氣,隨手拿隻碗自斟自飲起來,“你還想誰來?”

他一句話噎得我說不出話來,心裡竟不知該是慶幸還是失落。“還能是誰…落落啊…嗯…還有,毓敏弘暾呢?都好麼?”

十三阿哥一仰脖,將酒一口飲儘笑道,“落瑤啊,落瑤要是跟著來了非得敲打你不成!你還敢問她?落瑤又有身孕了。要不然早跟著過來了!”

“啊!真的啊!太好了!”我喜不自勝,這些年,我怎會不掛懷他們?“那…萬歲爺呢?老佛爺呢?身子都康健麼?我額娘阿瑪呢?還有姐姐…他沒有為難他們吧?”

十三阿哥見我一臉擔憂,吃吃一笑,帶著幾分嘲諷道,“你還知道惦記他們?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大家為了找你快把北京城翻個底朝天了?皇阿瑪氣的臉都白了!身子骨還算硬朗。老佛爺年紀大了,一日不如一日了。你阿瑪額娘還好,四哥知道你的性子,自然不會為難二老,可你姐姐就沒那麼幸運了!”說完狠狠的白了我一眼。

我整個心都似開水澆了上去,緊緊縮成一團,“我…我姐姐…他沒…”緊張之下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四哥也沒拿她怎麼樣。”十三阿哥斜乜著我,“你剛走那段時間,四哥著實震怒,將瑾格格禁足了小半年,後來也沒怎麼著。但是,府內是個什麼情況你也該是知道的,向來拜高踩低,四哥對你姐姐不待見,你能指著奴才們對她有多好?好在四嫂和落瑤還關照著,日子還算過得去。”

日子還算過的去?十三阿哥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我也能知道姐姐的日子有多難。

“你也彆掉眼淚。可不都是拜你所賜!”十三阿哥嘴上這麼說著,手裡卻遞過來條帕子,“還有,年可嬈的孩子也沒了。也就是你走後沒多久的事兒。”

“是麼?”我接過帕子蘸著眼淚,冷哼一聲道,“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罷了。她害了我的孩子,老天怎會給這樣的人做母親的機會?”

“你準備什麼時候跟我回去?”

我一下愣住,卻很快搖頭,“我不想回去。我在這裡很好。”

“四哥很想你。”

“想我?”我不覺笑了,“他想我?他想我做甚?好讓我看怎麼寵愛年可嬈麼?我在這兒衣食無憂,每天經營著大自在心裡頭也高興,怎麼願意回那四方天裡去呢?都說皇宮富麗堂皇,富貴潑天可要擔得了那樣的富貴也得承得了冤魂纏身。我的孩子不也成了那些冤魂中的一縷?”

“玉兒。你該知道,孩子的事,四哥是無意的。他怎麼會不在乎你的孩子?”十三阿哥一皺眉問道,“是為了嶽鐘琪麼?外頭可是有人傳大自在的東家是嶽鐘琪的外室。”

我失笑道,“怎會?嶽大哥對我們很好,我對他隻有兄妹之情。再說了,孩子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在乎也好,不在乎也罷,孩子已經沒有了。我和他,你也是知道的,不可能的。”

“那就好。”十三阿哥手指輕敲著石桌台麵,“玉兒,我知道你和四哥有諸多誤會,但那也隻是誤會而已!你走了兩年,這兩年我沒有見過四哥有一次笑臉。每年除夕,四哥都會讓人放煙火,獨自一人到天亮。紫璧館一直原樣未動,一到你生辰,四哥還會給你備著禮物,等著你回來瞧。玉兒,若說四哥對你無情,誰會信呢?”

十三阿哥沒說一句,都在逼落我眼眶中的淚,我猛灌一口酒,長出口氣道,“我就知道他又讓你做說客。若是想我怎麼不自己來呢?十三爺可這次不一樣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此生不複相見。我自然不會再嫁人,全當是為我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吧。十三爺,你若再說這樣的話,彆怪我攆你出去了!”

“你…”十三阿哥倒吸一口涼氣,眼神快速向後苑門口瞥過,歎氣道,“罷罷罷!今日花好月圓,何必去談傷心事呢!喝酒!”

觥籌交錯間,幾壇子酒已是見了底。我也喝得暈暈乎乎,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轉。十三阿哥的臉一會看起來大一會看起來小。我斜倚著月海亭柱,一杯一杯酒往下灌著,原本甜香的桂花釀和著苦澀的淚竟一點甜味都無,那樣的苦味令我的舌根都已麻木。——我還是想他,我隻是裝作不想他。想他溫柔的笑;想他深黑色能將我牢牢卷入的眸子;想他溫暖的手掌,想他手指上硬硬的繭子;想他的一切一切!

忽然,我的身體被人騰空抱起。我驚嚇中努力掙紮著,那人卻是越抱越緊。“玉兒!彆動!”

我倏地睜大眼,朦朧中是胤禛的臉孔。我不再掙紮,微眯著眼嘻嘻笑道,“墨跡啊...我夢到胤禛了呢...看起來好真實呢...怎麼可能呢?他不要我了...他喜歡年可嬈了...他不要我了...”

夢裡的胤禛一直緊抿著唇,眉頭皺的緊緊的一言不發。他極快抱著我上了二樓,一腳踢開臥室門,進去後腳後跟一帶,將門閉上。我躺在熟悉的床上,索性依著夢境。隻是,落在我唇上、額頭、肩甲處的吻是那樣的輕柔真實;與我緊緊相貼的身體是那樣的火熱;耳畔的低吟又是那樣的熟悉...

醇厚誘人的聲音喃喃低語著,“玉兒,我愛你。我很愛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