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新生(三)(1 / 2)

一夜宿醉,醒來時腦仁疼的像被敲碎的核桃。

隻是...腿間的酸澀是怎麼回事?我瞧著床頂的碧籮紗紗幔,拍拍腦袋,晚上的夢做糊塗了?怎麼可能是真的?他遠在千裡之外,有著如花美眷,怎會想起我?聽十三阿哥那麼幾句,就真當了真了?

我坐起,將臉埋在膝頭碧色水天一線連雲錦被中長長歎氣,為什麼還要想他?忽的發現,自己竟然身無寸縷!正在驚慌失措時,一雙溫暖的臂彎將我圍繞,後背緊貼著一個緊實□□的胸膛,那樣的熱度使我渾身麻木。

“玉兒...”那人低語著,細密的吻落在我的發跡、臉頰、耳畔。熟悉至極的聲音,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味更令我顫栗。“我的小女孩...”

我努力扭過頭,心跳的極速使我的胸腔發痛;僵硬的脖子隨著我的動作發出‘哢哢’的聲來。是胤禛啊...我撫上他的麵頰,掌心感受著他密密的胡茬;我凝視著他的眼,像黑色的深潭,永不見底;我的手指劃過他的唇,依舊薄而柔軟。不...正是那樣的唇,說出令我心碎的話;正是那樣的手,擁抱過其他女人;正是那樣的眼眸,也這樣深情的望著年可嬈!

“你為什麼來?不!你走!你走!”許久不曾對他這般“坦誠相待”,不單令我羞憤,更讓我想起很久前的那夜恥辱!他不管不顧的一遍又一遍的占有,並不是因為他愛我,而是單純的是男人想要強調所有權而已!

“玉兒!”推搡間,胤禛一個發力,將我又壓在身下,雙手被他牢牢控製在頭頂,往昔的記憶如海嘯般將我席卷吞沒,我呆呆的躺在他身下,竟不敢有半點動靜。胤禛隻看著我,我的恐懼、我的麻木、我強忍的淚儘收眼底,倏地他將我緊緊擁入懷裡,聲音竟有著幾分哽咽,“玉兒,彆動。讓我抱抱你。”

我怔怔的任他抱著。他熱熱的氣息儘數灑在我脖頸;熟悉的氣味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圍繞;突然間,頸窩裡一涼,那陣涼意直直向下,直到流到我胸口卻轉化為一股衝動。一恍惚,我竟也想擁抱他,可也僅僅是一恍惚。我閉上眼,眼中的淚淌出,也收回了舉在半空中的手。

“胤禛。我很久前便說過,”剛剛的慌張恐懼已煙消雲散,我長吸口氣,直視著他的眼,“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你何必還來找我?”

一刹那,胤禛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全身的筋□□已繃緊。我一臉平淡無謂的準備迎接他的憤怒。不曾想,胤禛竟鬆開我,一言不發的站起身隨手撿起件衣衫默默穿著。待他穿戴齊整,還見我扯著被單呆愣在床上,哧的笑道,“怎得?還要我服侍你上妝?”

“哦。”胤禛這樣的態度,反而使我手足無措,渾渾噩噩的抓過昨日穿過的衣裙,趕忙套上身。至少不用與他那樣的坦誠相對,著實令我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胤禛看我穿完,上下打量我一圈,噗哧一笑,抬手將我發髻中的海棠金玉流蘇釵取下,又將我強按到紫檀木妝台前。折騰了一夜,早是釵環散亂,我對鏡一照,真真兒是蓬頭垢麵!

我欲站起身,胤禛一把按在我肩上,命令道,“你坐好!彆動!”邊說著邊將我發髻中的發簪一支一支取下,當最後一支被取下如墨似緞的黑發披散開來,胤禛拿過一把篦子,替我細細的篦著頭發。

“這麼些年,竟從未發現你的頭發如此的好。”篦子順著頭皮一點一點的向下,他的指尖握著我的頭發,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輕柔,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溫柔,可我隻覺得頭皮上似有萬隻螞蟻啃噬。

房門被扣扣的敲響,雲舒雲卷在外問道,“小姐!小姐!你起身了麼?奴婢伺候你洗漱吧?”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向胤禛,正巧碰上他的實現也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冷陟,未等我反應,案頭的一尊耀州窯瑞獸天青香爐已是應聲落地。

如此大的動靜,雲舒雲卷怎麼聽不到?雲舒喊了我幾聲,急急推門而入,卻見著一個她們從未見過的男人在我房中。雲卷明顯腳步遲滯,雲舒瞧著我除了麵色尷尬並無任何驚慌,她暗暗捅了捅雲卷,一同斂了神色,進屋略施一禮,“小姐。嶽大人連夜從同州回來了,這會人正在樓下。還有...樓下有...”

“哼...”胤禛冷冷一嗤,就連雲卷也是渾身一顫,雲舒止住話頭,隻當他是透明,將手裡的銅盆毛巾放下。

我一語不發,心下卻是一陣陣的發寒。離開胤禛的這兩年,反而更曉得他的脾性,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見我不說話,雲舒給雲卷使了個眼色,雲卷略略一福,退了出去,不多時又端了一套洗漱器具來。

胤禛大爺樣的伸出胳膊示意雲卷給他卷袖子伺候他淨麵。我也端起晨起漱口的青鹽茶,一時間屋裡僅有水聲。胤禛幾下洗漱乾淨,自我書架前緩緩踱步,隨手抽出一本《爾雅注疏》來,大喇喇的在黃榆木圈椅中坐下,雲卷見狀忙呈上一杯上好的六安瓜片來。胤禛唇畔勾出一抹笑來,細長的手指在福壽百年茶碗上來回輕磨,不時瞧一眼書又瞧一眼正在梳妝的我,十足一副浪蕩公子樣。

雲卷小臉愈發蒼白,雲卷臉色也是不善,可見我視若無睹也不好說什麼。今日不需像昨日那般盛裝,僅挽了個家常發髻,簪了幾朵翠玉荼蘼花,臉上也隻是薄薄掃了層粉好掩蓋昨日的宿醉。

待我妝點完,雲舒雲卷二人在一旁垂手而立。我看了眼同樣凝視著我的胤禛,閉上眼長歎口氣,“雲舒雲卷,我並非姓希,而是姓鈕祜祿;我也不是京城商賈人家的小姐,而是雍親王側室福晉...”

我刻意沒有把話說完,依著她們兩人的聰慧,自然是明白這瞧起來有著幾分紈絝卻又渾身寒氣的男人是誰。雲卷這邊聽著,麵上已是驚訝不已,圓睜著大眼,不由得捂住了嘴。雲舒隻是初時麵露驚詫,轉而低垂著頭,眸中如同千年的古井,毫無波瀾。

雲舒正要說話,樓下忽的傳來爭執聲。隻聽嶽鐘琪叱道:“你們究竟是何人竟敢私闖私人宅邸?大自在的東家的嶽某好友,你們憑得什麼不許我上樓?”

有人悶聲答道,“請嶽大人稍安勿躁,某也是聽命行事。我們主子吩咐了,男女大妨,嶽大人堂堂七尺男兒,樓上隻怕您不合適。還請嶽大人樓下休息!”

“放肆!”嶽鐘琪碰上這麼個不冷不熱的釘子,再加上不曉得我的安危,更是火氣上湧,“即知樓上乃未嫁女子閨房,貴主如何能在裡逗留逾夜?不怕一時毀了人家姑娘閨譽麼?”

“嶽大人真乃漢子也。”未等我醒神,胤禛已拉開房門居高臨下的乜著嶽鐘琪,我慌忙跟出去,但被胤禛伸臂擋在身後,“不過,誰告訴過你玉兒是未嫁之身?”

樓下正門緊閉,正午的陽光自六福窗棱中透入,帶起空氣中的灰塵四散飛舞。除了嶽鐘琪外,廳內還立有十幾名王府侍衛,均是便裝簡打扮,可往那一站渾身煞氣。待胤禛說完,這十幾名侍衛齊齊的跪下,齊聲道,“奴才等見過王爺、見過玉福晉。請王爺福晉安!”

胤禛揚起臉微微笑著,他一抬手,語調依舊冷傲,“都起來吧。”說完,一把拉過我的手緊緊的攥著轉身往樓下走,我邊被他拖著走邊想將手掙脫出來,我越掙紮他越攥的緊,惱怒之下我抬指用指甲掐他。胤禛雖吃痛,但手底下的勁並未鬆,反手將我手指握住,隨後丟過來個冷酷的眼神,他薄唇輕起,帶著幾分陰鷙道,“彆以為這兒不是京城就由著你造反!你若是想要嶽鐘琪平平安安出了這門就彆違著我的心思!”

我的心突突跳起,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胤禛...

見我不再動彈,胤禛忽然冷笑一聲,撒開我的手獨自進了大廳,隨意拉過一條凳坐下,臉色冷凝的看著嶽鐘琪。我亦步亦趨跟上,在嶽鐘琪複雜的眼神下進入大廳。嶽鐘琪一身鐵鏽紅長袍,襯得他臉色更加青白,長袍底還有著些許泥點。我與他的眼神恰好對視,僅一瞬,他便移開了視線,可這一瞬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胤禛淡然的抿了口茶,手指若有若無的在盤中輕輕敲擊,“嶽大人,康熙四十六年冬,你與令尊入京述職,爺在戶部曾知會你西北戰事要緊,你身為同知管著的就是錢糧、治安,必定要緊著年羹堯,萬萬不可有紕漏。”

嶽鐘琪一怔,嘴唇略略一抿,聲線有著幾分粗啞,“是。王爺交代的是。卑職也是一刻未曾敢忘。”

胤禛唇角輕挑,若有若無的一笑,“亮工幾次遞上來的家信,直言你驍勇善戰有勇有謀,若說手段,絕對不在他之下。”

“年大人過獎了。卑職愧不敢當。”嶽鐘琪隻一抱拳,淡淡的應道。

“你仗義出手救下出遊的玉福晉,此乃大功一件,爺自然是記下的。”胤禛端起茶杯淺淺抿著,氤氳的水汽將他的麵孔顯的有些陰森,“隻是...不知,嶽大人昨日還在同州辦差,怎得今日一大早就出現在福晉住處要求見福晉?怎麼?差事辦完了麼?”

嶽鐘琪抬頭迎上胤禛酷厲森冷的視線,輕笑一聲道,“回王爺的話,差事自然已經處理妥當。昨日夜裡,有人來報,有夥歹人趁著酒勁兒滋擾大自在,王爺剛也說了,卑職身為同知管轄著西安城裡的治安,加上玉福晉金枝玉葉身份尊貴,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管將玉福晉置身於水火。待卑職連夜趕回城,聽說福晉已安置,卑職不敢打擾,隻好在屋外守候,好確認福晉的安全。”說到玉福晉三字,嶽鐘琪明顯聲線一頓,稍瞬的遲滯和失神,可也僅僅是一瞬,又不亢不卑的回著胤禛的話。

“如此說來,本王還得謝謝你了。”胤禛放下茶杯,又隨手拈過一塊桂花玉露糕,卻不吃在修長的手指間一點一點慢慢搓撚著,他看似淡然的暼著嶽鐘琪,可眼中寒氣四溢。

嶽鐘琪眼簾微垂,僅僅拱了下手不願搭話。

我緊攥著衣角,他們這般你來我往話裡藏刀著實讓我心驚肉跳!胤禛每問一句,我的心跳便要加速;而嶽鐘琪每答一句我更是緊張萬分,生怕那句惹到黑麵神!我這廂戰戰兢兢可瞧著那些侍衛們,個個兒的眼觀鼻鼻觀心!

嶽鐘琪不曾回答,胤禛也未見惱怒,他拍拍手裡的點心渣,直直注視著嶽鐘琪的眼睛,兩人就這樣眼神交流著,卻不知如此鋒利的眼風卷起的不隻是電光火石!雲舒緊蹙著眉疾步過來,裙擺摩擦之聲引得那兩人看向她。雲舒一臉的焦急,對著胤禛與嶽鐘琪略略一福,急切的對我說道,“小姐,墨跡昨日受了驚嚇動了胎氣,隻怕是...隻怕是要生了...”說完,怯怯的抬眼瞧了眼胤禛。

“什麼?”我呼的站起,心臟像被狠狠攥住,令我的呼吸都變得遲滯!我怎麼這麼糊塗!墨跡本就將至產期,昨晚明明瞧見了十三阿哥,該是知道她會受了驚!“達楞呢?達楞人呢?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現在才報上來?請大夫了麼?對街的沈劉氏、甜水井後頭的郭徐氏都請了麼?”

“就是昨兒後半夜...剛十三爺才派人過來說了,說是四爺與您剛剛安置,不得打擾...大夫請了,請的是頤安堂的吳大夫。穩婆也都過來了,正在那邊忙活呢。沈劉氏說,墨跡是頭一胎,隻怕是會慢著些,讓小姐您彆著急!”

彆著急?我怎麼可能不著急?

我一把推開雲舒,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剛進墨跡家院子老遠就聽著墨跡高一聲低一聲的慘呼,丫鬟婆子們急急匆匆一盆水一盆水往房裡端!我看了眼端出來的水盆,還好,水的顏色清亮,未見血色!我正要提步進屋,手臂忽的被人拽住,我扭頭一看是胤禛。“你拽著我乾什麼?”

“你進去做什麼?”胤禛緊蹙著劍眉,臉上筋肉緊緊的繃著,“你是大夫還是穩婆?你進去了墨跡能少受點罪?去了礙手礙腳,除了添亂還能做什麼?”

我腳下一滯,恨恨的甩下他的手,冷笑道,“是呢!若是論見生孩子,是沒有四爺你見得多!我倒是想請教四爺,墨跡動了胎氣是拜誰所賜?”

胤禛極為尷尬的收回手,嘴角緊繃,“我不和你打嘴仗!我並不知曉墨跡就要臨產...”

“行了。我懶得和你說。”我煩躁的抬手打斷他的話,四下環顧著,門外僅有一名老大夫與一名藥童交代藥方,我不好打擾。再細細一看,全然沒有達楞的身影。我轉臉喚過雲舒問道,“達楞呢?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