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1 / 2)

宋尋月尚有些怔愣,他卻已抓著她的手,將銅板擲了出去,店家跟著也擲,扣上碗蓋後,謝堯臣衝對那店家朗聲道:“我猜正六。”

他目光凝在那碗上,靜等答案揭曉。

在場所有人,都緊張著看著店家手下的碗,注意力全然在桌上。唯獨宋尋月,心思卻飄離了關撲桌,她神色間微有些怔愣,轉頭抬眼看向謝堯臣。

金明池燈火通明,再兼那陸續升空的煙火,各色的光在他麵上不斷的綻放、消逝……他骨相淩厲,卻又生得極好看,高挺的鼻骨,清晰的下頜,時而感覺凶厲,拒人於千裡之外,可如此時般笑起來時,又如這金明池的除夕夜一般多彩絢爛。

雖然昨晚在錦鯉池滑冰的時候,他就抱了她,但那時她喝多了酒,再加上驚訝於他的忽然回來,遠不如此時這般叫她……有些緊張。

握她手她能理解,畢竟今日進宮時,他就是牽著她手進去的,或許是因為之前自己那本冊子,得了陛下喜歡的緣故。可現在,握手便是,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從身後摟著她的腰呢?

她當真有些弄不懂這個人,之前分明總叫她彆多想,可昨晚開始,他卻又時不時這般對她。宋尋月不解,這紈絝的心思怎這般變幻莫測?所以他到底在想什麼?

謝堯臣餘光覺察到宋尋月在仰頭看他,他的心莫名有些一緊一緊的往回收,分明已經將她抱在了懷裡,可為何他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隻好佯裝出一副認真玩關撲的樣子,嬉笑怒罵,同店家商討賭注。

這次的賭注是一對純金鏤空雕花嵌紅寶石耳墜,直到店家高喝一聲“開!”,宋尋月這才從謝堯臣身上移開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關撲桌上。

她緊緊盯著那個碗,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店家揭開了碗蓋,□□七正,謝堯臣猜正六接近,謝堯臣勝!

桌邊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看客們連連朗聲道:“好!”

宋尋月大喜,轉頭對謝堯臣道:“還真的贏了?”

“哈哈!”謝堯臣朗聲笑,握著宋尋月手舉到自己眼前看了看,隨後低頭俯首,衝她挑眉道:“我夫人這運氣當真好!”

我夫人?宋尋月又被他這親密的叫法兒,弄得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她隻好強撐著笑臉,佯裝不知,笑著道:“哈哈,是啊,我運氣好像真的很好。”

說著,宋尋月看向關撲桌,整顆心七上八下,暗自祈禱:快轉頭快轉頭,彆再看她彆再看她!她這笑臉要裝不住了。

“那我們再來幾把!”謝堯臣興致高漲,握著她的手當自己的手,在桌上瞎指:“趕緊將銅錢收了,再來!”

店家做出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歎息道:“這二位貴人,你們運氣也太好了些。”

說著,店家繼續拿賭注,分銅錢。

接下來的每一把,謝堯臣都握著她的手擲銅錢,全程貼在她身後。

起先,宋尋月注意力還總是被謝堯臣拉走,但隨著贏得次數越來越多,自己眼前的首飾也越來越多,宋尋月徹底忘了和謝堯臣這般親密貼著的緊張,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在了關撲桌上!

而且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她竟是習慣了……甚至玩兒到後來,每逢又輸的時候,謝堯臣還會低頭,將腦袋藏進她的頸彎裡,溫熱的氣息全落在她耳後,酥.癢一片,但她竟也全然沒覺出有什麼問題,還會伸手拍拍他的鬢發,安慰他兩句。

兩個人玩兒了好久,全程有輸有贏,但總體還是賺得更多,直到那店家貴重些的首飾全部被二人贏完,在店家悲慘的歎息聲中,二人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兩個人一起偷跑下樓,沒帶身邊的婢女小廝,畢竟今夜的金明池有皇帝在,明裡暗裡的護衛到處都是,根本不用擔心任何安全問題。

夫妻二人手裡各自抱著一大堆贏來的彩頭,歡歡喜喜的一起往回走,金明池廊橋上,紅漆的木地板被踩的咯吱作響。

宋尋月手裡的盒子都堆到了下巴:“哈哈哈,好開心!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京裡有這麼好玩兒的東西?哈哈哈哈……你方才瞧見沒有,咱旁邊那些觀戰的人,看咱倆贏跟自己贏一樣開心。”

謝堯臣也抱著一堆東西,全部都是給宋尋月贏回來的首飾。他看著身邊的宋尋月,委實想繼續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可奈何東西太多,根本沒法兒牽。

他忽然就有些想不明白,首飾全是他的首飾,本來都在王府庫裡放著,人也是他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可他想給自己王妃送些自己庫裡的首飾,為什麼還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這些東西從王府挪到金明池,又從金明池到他倆手裡,眼下還得搬著往回走,連手都沒得牽。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麼?

謝堯臣思來想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宋瑤月做的孽!

要不是因為她,他怎麼會在成親後對宋尋月有偏見?又怎麼會說出那麼多死絕的話?眼下又何須連給自己王妃送首飾都如此迂回?

對!就是因為她!

上輩子害他英年早逝,這輩子又害他情路坎坷,當真是個十足十的掃把星!

謝堯臣暗自編排了宋瑤月幾句,接著宋尋月的話說道:“咱倆手氣多好?大家夥肯定羨慕啊!”

宋尋月趕忙糾正道:“那是我手氣好,你瞧你,你自己投那幾回,一共輸了兩千兩。要我說,王爺,就您這手氣,以後關撲葉子戲一類的玩法,最好一樣不要沾。”

“哼……”謝堯臣不屑一笑,當真想伸手掐她臉,不服氣道:“瞧不起誰呢?等過完年閒下來,王府裡,咱倆一戰!”

到時候他可不像今晚這般放水,真槍實戰,一較高下!

“成!”宋尋月不甘示弱的下巴一挑:“戰就戰!”

謝堯臣衝她抿唇一笑,一副“到時候你可彆哭”的模樣。宋尋月正欲說要不今晚回去就來,怎知謝堯臣卻岔開話題道:“對了,今年過年,你娘家給你請帖了沒有?”

宋尋月搖搖頭:“還沒呢,但約莫過兩日會送來。”

謝堯臣點點頭,道:“嗯,到時候跟我說一聲,我陪你一起回去。”

宋瑤月不是也重生了嗎?她把他害得這麼慘,他這般睚眥必報的人,會叫她好過?

謝堯臣不禁又看了看宋尋月,動人的麵容,光滑入衣的頸線……再往下,衣服擋住了,可他喉結還是微動。

愈是喜歡想要,心裡對宋瑤月的火就越大,走著瞧,這回不把宋瑤月氣個半死他就不姓謝!

做下決定,謝堯臣便不再想有關宋家的事,專心同宋尋月說話,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往高台上走去。

而此時此刻,高台之上,皇帝獨自一人站在閣樓外的牆邊,看著樓下這一片燈火輝煌的天地。

他麵上再無喜色,一個人沉悶的眺望遠方,這是他的天下啊,他費勁心血,每日勤政治理的天下。

累了一整年,本以為今晚能高高興興的過,結果依然遇上不順心的事。

作為皇帝,每日有無數的國事需要他處理,水患、蝗災、乾旱、賊寇、貪吏、土地侵占、賦稅不齊、邊境隱患、朝廷各方勢力、後宮的明爭暗鬥……

他當真勞心勞力,好不容易到了過年,官員休沐,舉國同慶,可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出現,叫他心煩意亂,從來得不到半點順心愉悅。

當年父皇在世時,他還是個王爺,那時所有的兄弟手足,都削尖腦袋的想要得到這個位置,而他最終得償夙願,坐上了皇位。

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初一,寶裕十一年,他做了整整十年的皇帝,可時至今日,回想這十年來過得日子,他心間當真有些懷疑,如此勞心勞力,值得嗎?

方才從皇後處出來後,他心情便好不起來,身邊陪著的那些皇親國戚,瞧出他神色不好,各個也都不敢說話,氣氛一下從和樂融融變的死氣沉沉。就連幾個小孫子孫女,也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這皇城裡的人,當真沒幾個鮮活有趣的。

他委實瞧著心煩,便叫他們離席,自由去金明池逛去,他自己來這城樓上吹吹風,身邊隻跟著一個從小陪到大的太監福祿。

皇帝眺望著樓下的一切,燈火通明的京城,夜空中時不時升起的祈福孔明燈,還有一場場絢爛的煙火,每年都看,可每年他都這麼孤獨。

“哎……”皇帝兀自一聲輕歎,當真是……高處不勝寒啊。

可就在這時,皇帝忽聽一段隱約的歡笑聲入耳,少年少女的聲音活力蓬勃,充滿朝氣,在這熱鬨卻又讓他深覺孤寂的夜裡,竟是顯得那般出彩。

皇帝不由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是東側閣樓外的回廊,聽起來越來越近,正往這邊來。

聲音越來越清晰,但聽那少年道:“我說有就有!九層的藥發木偶!真的有!”

又聽那少女道:“雖然你是王爺,可你也不能撒謊呀?我是不比王爺有見識,可九層的藥發木偶,從來沒聽說過。”

“哼,你沒聽過的多了去了!宋尋月,要是真有九層的藥發木偶怎麼辦?”那可是萬禮縣剛研究出來的新貨。

“嗬嗬,要是真有!接下來的一個月,我親自伺候你用膳!”

“你說的!反悔是豬!”

“我說的!反悔是豬。”

二人的談話,全程落在皇帝耳中,不知為何,這平凡的快樂,竟是讓皇帝覺得陌生又溫暖,他的神情甚至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