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時積分目前位居第二,墊底的名次怎麼著都輪不到他。
五分鐘後,許時從屋內出來,瞅了眼窗外沒雨:“我出去一趟。”
許征果斷把牌放下:“我也出去一趟。”
四缺二,這牌局注定進行不下去,王業萍宣布道:“最後一名,就是你了。”
許敬言這局手裡拿了一把好牌,眼見積分馬上能反超,敢怒不敢言:“唉,好。”
贏了又有什麼用呢?
隻要王業萍想,家裡的地叫誰拖誰就得拖。
出門前,許征旁敲側擊問許時出去做什麼,許時坦率答道:“魏言說在書店發現了幾本不錯參考書,叫我過去。”
許征拖長音哦了一聲。
他十分心機地轉移話題:“買兩本書幾分鐘的事,我們等會買完帶你去新開的蛋糕店,那兒東西還不錯。”
“好啊。”許時果然沒注意許征即將和他一塊去書店的事情。
將近一周,許時單方麵和魏言斷了聯係。
魏言每天再不用特地早起,放學也能早早回家,許時偶爾有什麼想問的,隻會在課間找他,為此兩人逃了好幾次課間操,躲在學校廁所裡。
之前魏言以為當許時不再占用自己時間後,他會很快樂,結果現實恰恰相反,許時不在,他連唯一的朋友都沒有了。
在學校又回到了從前那般渾渾噩噩的日子,不被理解、不被接納,彆人三五成群,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
這一周,魏言過得比之前還要煎熬。
原以為他能忍受孤獨,可當曾經擁有的滿足感瞬間消失,把他重新打回那個囚牢之內,他才知道這是怎樣的痛苦。
周六下午,他再也忍不住跑到公共電話找了個借口把許時約出來。
看見許時身旁的人,魏言的笑容僵在臉上。
就是這個男人,他回來以後就把許時從他身邊奪走。
許征察覺到魏言目光中的不善,隻覺諷刺,特意詢問許時:“不是要買書嗎?趕緊買了我們走啊。”
“哦,對。”許時點點頭,期許地望向魏言,“你說的書呢?”
魏言指甲深深掐進肉裡,勉強穩了穩心緒:“就是這幾本,你看看需要哪些?要不要我跟你……”
“不用了。”許時打斷他說的話,豪氣道,“就這麼兩本,全買了就是了。”
許時拿著書就想去櫃台算錢,被許征拉著圍巾拽了回來:“還不謝謝你同學。”
“謝了啊。”許時揮揮手裡的書。
“不用。”魏言笑得有些苦澀。
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精心策劃了一下午把人喊出來,結果就說上兩句話。
許時在櫃台排隊結賬,許征隨手翻看書架上的書,感受魏言暗中對他投來的憎惡目光。
從頭到尾,他對魏言都很客氣,沒在許時麵前說過他的一句不好。
可魏言從他出現就呈現出防備姿態,這種反應隻有對許時產生了所謂的占有欲才會發生。
要說魏言心裡沒鬼,誰會相信。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接下來的日子,魏言時常用各種借口把許時叫出去,偏偏扯的都是學習上的事,許時絲毫沒察覺有什麼不對。
許征每次都跟過去,夾在他們中間,囂張而明顯地宣誓主權。
次數一多,許時也有些不耐煩,好好的一個周末,他隻想安安靜靜和許征待在一起,為什麼每次魏言都有那麼多事找他。
他周末不想學習不行嗎?
“不想去就推了。”許征同他建議道。
許時有些心動,又很快否定:“不行。”
他既然答應過許征,自然得說話算話,不會因為任何事、任何人改變。
除非,那個人是許征。
三人行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魏言開始主動遷就他,許時放學想快點回家,他就跑下樓等許時,為的就是共同走那麼一段到車站的路程。
每次課間,魏言成了四班的常客,為此還被火箭班的同學笑話,這麼喜歡往樓下跑,不如換班啊。
魏言沒理他們,他倒是想,隻可惜學校不讓。
這些許時都覺得沒什麼,直到每次周末的三人行把他逼瘋。
他不喜歡許征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到彆人身上,誰都不行,魏言也不行。
三人在一起出去的時間多了,許時發現,他有什麼東西,許征也會給魏言買一份,他吃什麼,魏言也吃什麼。
許征偶爾的關心在許時聽來覺得無比刺耳。
許征是他一個人的,魏言來湊什麼熱鬨?
某日,許征隨口問許時一句:“這周你同學怎麼沒叫你出去?”
“出去乾嗎,你也要跟著嗎?”許時炸了。
許征一愣,黯了目光:“你嫌我煩了?”
他對許時寸步不離、步步緊逼,終究還是讓許時感到厭煩。
是他考慮不周,許時也該擁有自己的空間。
可是一想到和魏言單獨出去,許征忍不了。
“沒有。”許時連忙否認。
許征沒說話,給自己倒了杯茶,滾燙的茶水灑了幾滴到手背上,一陣刺痛,他淡淡反問道:“那呢?”
“我、我不知道。”許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正巧,這時候熟悉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許征不用看也知道打過來的是誰,大度對許時說道:“接吧。”
許時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接,把電話掛了。
“你彆擔心,這次我不跟你出去。”許征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你很難過吧?”許時突然問他。
許征放下手:“嗯?”
許時再次重複道:“不能和我出去,你很難過吧?”
許征不否認:“有一點。”
也稱不上難過,更多的是失落。
“我就知道。”許時猛然從沙發站起,受傷地瞪著他,“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許征想見誰就大大方方去見啊,每次都拿他當跳板是怎麼回事?
除了魏言,沒有一個人能讓許征這麼上心過。
上心到不願錯過每次的見麵機會。
許時還記得,暑假那會兒許征經常一出門就是好幾天,絲毫不牽掛他,現在倒好,周末連家都不出,一到和魏言見麵的時候比誰都積極。
許時快嫉妒得發瘋。
憑什麼他得不到的,魏言就能輕易得到?
他努力賣乖,朝著許征心目中的理想形象靠攏,好不容易才換來這麼一點關注度。
魏言一出現,就把它輕易奪走了。
許征喜歡的壓根就是魏言那樣的好學生吧,成績好、又懂事,要是能交換,說不定讓魏言做他弟弟,許征也是肯的。
那他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
這麼久的努力又算什麼?
“你在說什麼?”許征強壓下心中的疑慮,努力裝作無事。
得逞?難道許時看出他想棒打“鴛鴦”了?
要說許征上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那就是沒能當個壞人,拆散許時和魏言這對怨侶,兩人糾纏到最後,害人害己。
這世他提前下手,試圖把未萌發的感情扼殺在搖籃裡,把剛冒出的那麼一點小尖尖也給它掐斷,讓他們兩人各歸各路。
前世的吸引力就這麼大?
讓許時不惜和他翻臉也要和魏言在一起?
許征感到一陣心塞。
他這麼多年對許時掏心掏肺,還比不上人家的半年嗎?
許時麵色複雜,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生氣地坐下:“你想見誰就去見,我不會幫你的。”
許征略微轉了兩個彎,明白過後哭笑不得:“你以為我跟你出去是為了見魏言?”
許時靠在沙發上,背對著他。
“你不覺得,魏言對你過分緊張了嗎?”許征逐漸把事情攤開。
還在氣頭上的許時回他:“不覺得。”
許征說出內心最誠實的想法:“這樣的人很危險,我希望你離他遠點。”
“這樣就算危險了嗎?”許時回譏道,“那你不覺得,我對你更緊張嗎?”
許征如臨大敵,呆怔在原地,用僵硬的語氣說道:“我的意思是,魏言他可能,喜歡你。”
許時衝昏了頭腦,把一直以來隱藏在心底的事情就這麼捅出來:“我喜歡你,沒有中間的那個可能。”
“你是我弟,我當然也喜歡你,但魏言他不一樣……”許征努力掰回正軌。
許時破罐子破摔:“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不是沒有血緣關係嗎?”
許征第一次躲避許時的目光,吐出一句:“今天你說的話我可以當做沒聽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許征說完後,獨自出了門。
許時摔了茶杯,又急又氣:“許征!”
這都是什麼事?
出門後的許征腦子裡剩下一團亂麻,幾百根線交織在一起,理都理不開。
許時怎麼會,抱有這種想法?
許征以為許時對他的依賴,隻是在長期找不到安全感環境中產生的特定傾向,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感情會遭到變質。
許時還這麼小,也許根本分不清親情和愛情。
彆說他了,許征自己都分不清什麼是愛情。
許征覺得那些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人,都是傻子。
感情能當飯吃嗎?
哪有錢來得實在。
許征沒愛過什麼人,見過太多陰暗的事從而變得清心寡欲,前世他還和尤誌調侃過,等以後煤挖完了,給家人留下足夠的錢,再給自己留一筆,然後去住養老院,了結終生。
沒想到煤還沒挖完,許征身邊的朋友相繼崩潰,多過一天,跳樓的就多一個。
許征還沒活夠,打算東山再起,一時大意死在了魏言手裡。
許征死也沒想明白。
魏言為什麼要殺他?
現在總算領悟,恐怕為的,還是許時。
那半年間魏言死纏爛打,到撕破臉的地步也不肯放棄,什麼尊嚴全不要了,把許時看作最後一根稻草。
許征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低聲下氣。
他當時就意識到,魏言這個人,不一般。
唯一能讓魏言起了殺念的,無非就是許時喜歡上了彆人。
許征用自己的死亡證明許時喜歡的人是誰。
前世的許時就喜歡他?
什麼時候?
後期他們兄弟兩人也不親啊,許征對許時隻剩下頭疼。
許時總能給他整出各種幺蛾子等著他收拾,許征不得不為許時一一善後。
彆說他,就連他的秘書聽見許時這兩個字都恨不得請假回家。
許時喜歡他……
不管前世的許時是否喜歡他,現在的許時已經親口說了喜歡。
頭疼。
許征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穿著睡衣就出了門。
得虧沒走太遠,附近還有穿睡衣買菜的中老年人,要不然許征丟人丟大發了。
他掉頭往回走,一路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隻知道,許時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不讓他省心。
許征走到家門口,往口袋一摸才發現沒帶鑰匙。
敲了門還是許時給他開的。
兩人尷尬對視一眼,許征走了進去。
許征甚至沒進他和許時的房間,而是跑到他父母的主臥進來冷靜冷靜。
他還沒想好該如何麵對許時。
兩人開啟了前所未有的冷戰。
許時看見他也不吱聲,就當見了空氣一樣。
許征好幾次試著開口都被許時徹底忽視。
他們之前的氣氛,就連王業萍都有所察覺,吃飯的時候問了句:“怎麼啦?吵架啦?”
“沒。”
“沒有。”
這倒是異口同聲。
王業萍一笑:“呦,還挺有默契。”
許敬言沒當一回事:“兄弟兩哪有不磕磕絆絆的,過幾天就好了。”
許時甚至選擇晚上留在學校做作業,一中有晚自習,七點到十點,一般是住宿生參加,少數幾個家住得近的走讀生也會選擇加入。
許征猜都不用猜,許征一留在學校,魏言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晚自習到十點才下課,這時候公交已經沒了。
許征每晚還得騎單車去接許時回家。
晚上風大,又冷又黑,兩人冷戰雖冷戰,許征也不能不顧許時安危。
他不去接許時回來,許時自己一個人該怎麼回來?
許時從上車到家,依舊沒和他多說一個字。
出一趟門,許征被凍得不行,一周過後,他忍不住對許時說道:“家裡做作業不好嗎,你要是不想看見我,大不了晚上我在客廳。”
折騰來折騰去的多麻煩。
許時愣了一下,開口道:“我可以自己學自行車。”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麻煩許征去接他。
許征被他的態度搞得煩躁:“學什麼學?小時候你騎車摔的現在還有疤,嫌命長了是不是?”
“知道了,以後不去了。”許時退讓。
許時突然服軟的態度讓許征感到慌亂:“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這樣。”
“不聽你的你不高興,聽你的你也不高興。”許時的聲音帶了點委屈,驟然無力道,“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我……”
許時的聲音不重,淡淡的,卻讓許征感受到了比鐵還沉的分量:“除了我喜歡你這件事。”
“一輩子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