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公主的奴 施黛 8863 字 4個月前

阿燼果然預料得不錯,一連好幾日,外麵當真沒再見著過一個明亮日頭,雨幕橫斜,黑雲蒙塵,壓得宮殿屋脊兩端上的鴟尾都不複往日張牙的威風。

寧芙聽他的叮囑,每日睡前都會熄燈落帳偷偷避人塗抹傷藥,到今日為止,傷處已見效消了痕,藥瓶也正好用空。

可她卻沒將其隨意丟掉,而是趁著沐浴的間隙尋著借口支開秋葵和冬梅,之後悄悄地將其清洗乾淨,藏進了她的首飾匣裡。

本就是個不大的玩意,有琉璃翠珠在上鋪蓋,自沒人發現得了,寧芙也不知自己為何要留,但這幾日悶閒在芷棲殿內,她的確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過,於是偶爾無事,也會拿在手裡端看解悶。

雨聲淋淋,寧芙無精打采地放下手執的金柄香匙,斂裙從香幾內側起身,沒了繼續焚香壓篆的雅致。

她緩步走到支摘窗前,看著簷下筇竹花架上的並蒂垂絲海棠花已被風雨砸得敗了枝頭,不禁為芳菲零落惋惜生歎。

目光漸放空,寧芙用指腹壓著消了痕的左邊腕口,第一次這樣盼至晴天。

……

第四日晨間,寧芙醒得格外早,看著窗外日光朗朗,陰雨終止,她忙開懷起身,沒來由得心生歡悅。

時辰還早,可她已經坐不住了,於是搖著床鈴將侍候的婢子喚來,簡單洗完漱後,寧芙隻著一身凍縹色中衣坐在銅鏡前,又喚冬梅去給自己取來尚衣局新送來的那套藍紫色雙鳳織錦曳地裙。

衣裙從小庫房裡尋來,冬梅知心的特意掛在院裡先去去潮,待拿回寢殿裡,就見秋葵已經給公主上好妝髻。

細眉長入鬢,脂粉薄敷,唇點絳,紺發刻意挽得鬆垮卷曲,是近來玉京城內官眷貴女間最是新興的慵來妝,尤其加之公主本就生得嫵媚的明豔五官,更襯得眉眼間那股子慵美勁更甚,雲鬢霧瞳,真真仿若仙子入塵。

冬梅不由呼吸一滯,縱是已然慣見美貌,可公主實在少有這般成熟打扮的時候,眼下褪去了先前裝扮上的幾分稚氣,餘的便全是不掩鋒芒的招眼。

寧芙察覺到動靜,側目盈盈開口,“還愣在那乾嘛,就等你拿來衣裙了。”

聞言,冬梅忙躬身向裡走近,待看清公主頭上的簪飾樣式,她不由低眉落眼於自己手執盤中的那套迷紫霧霰的羅裙,同是藍紫,正好輝映了公主紺綰雙蟠髻上的那支佛手提藍碧簪,可見真的用了心。

心裡實在好奇,冬梅邁步上前與秋葵一同伺候公主更衣,等到最後一件煙柳披帛也搭束完畢,她這才開口詢問,“殿下今日這般精心打扮,可是要去見什麼重要之人?”

秋葵慢一步反應過來,目光落在公主微彎的唇角上,才察覺到公主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就如外麵疏朗放晴的天色一般,前幾日的霧蒙陰霾俱是不見。

她忽的想到什麼,而後恍悟一般笑著附聲,“那叫奴婢們猜猜,難不成是馳羽軍已經班師回朝,公主殿下這般仔細著裝是要去將軍府見……”

雖是私下的閒語玩笑,但這話也不能僭越說全,不過秋葵已經點到這,即便謝鈞將軍的名字未出,冬梅自也知道其所指。

謝家素為皇家倚重,老將軍更是功高甚偉,在先帝彌留危重,兵權分散於封地三王之際,是他從邊境應急率回半數戍疆軍,千裡奔襲抵京,誓忠相助嫡太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登位,而後,又替新皇掃平卓江六郡的流寇匪亂,在南更是威懾南越、扶桑小國不敢擅動,其赫赫卓功,實堪留史之榮。

也正因如此,聖上一早便有意將皇家與謝家的關聯締結得更加緊密,而兒女結親,則是最有效也最固牢的其一手段。

政治聯姻在皇室宗親中自當屢見不鮮,不少名門貴女甚至公主都隻能為家族命途而自我犧牲,不過好在謝鈞將軍俊顏出挑,文物皆不遜色,自少年領兵起,大大小小曆過幾十次沙場凶險,卻也隻在三年前合圍雍岐時敗過一場,實在算得可堪托付的青年俊將。

所以,這場與謝家的聯姻,在皇族女兒看來,非但不是什麼負重禍事,反而是人人都有所憧憬期待的好姻緣。

冬梅和秋葵也對謝將軍印象頗佳,加之五公主殿下自小便與謝家的二姑娘閨中交好,去將軍府的次數每月有三,其間自然少不了與謝鈞將軍相處熟識,兩人關係也明眼可見的愈發親近。

依著聖上對五公主的偏愛,若公主明言,這段好姻緣總歸再落不到旁人身上,這些,都是宮中人心照不宣的密言,也正因如此,冬梅和秋葵兩個丫頭才敢在私下裡悄悄與寧芙言道些將軍府的閒言。

寧芙聞聽著兩丫頭的揶揄,還是如往常一般未置可否,既未明確反駁,也不清晰表態。

當下,她的心思全然在彆處。

認真對著銅鏡,寧芙輕俯身端詳起自己的妝麵,而後眉心稍蹙,似有煩愁,“說那些有的沒的,不如仔細幫我看看妝,這樣是不是顯得打扮太精心了?要不擦拭掉一些……”

冬梅以為公主是懷揣女兒家的羞澀這才避開話題,於是了然地不再多言,當下隻俯身過去詳視妝麵,後安撫讚譽道:“精心打扮過才顯用心啊,殿下這樣就極美,濃淡也相宜。”

“是嘛……”

寧芙勉強點了下頭,她自己的確也看得合眼,不舍得當真擦抹掉,可她心裡卻又彆扭地不想叫那人看出端倪。

一旁的秋葵還認定著公主出宮是要去將軍府,於是待寧芙妝束完畢準備起身時,她似想到什麼而忽喃了句,“公主要和太子殿下同去嗎?不過謝家攜馳羽軍今日歸朝,宮內怎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寧芙這才美眸一挑,回身點了下秋葵的額頭,言明說:“誰跟你們說馳羽軍抵京了,我出宮不是去將軍府。”

兩婢女頓時麵麵相覷,心裡驚詫直打鼓。

若公主不是為了相迎謝將軍凱旋,更不是去見陛下和娘娘,那普天下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尊麵,能擔得公主一番打扮才去相見?

……

從出了芷棲殿一路到坐上出宮的馬車,寧芙的心情一直很好,她雙手交貼端合身上,背姿持矜著,儘量不叫馬車的顛簸動亂自己的精致釵環。

眼見就要到公主府,在前驅車的太監卻不禁犯了難,因前幾日玉京城內接連下了瓢潑的大雨,眼下縱是晴朗了半日,可道路上大片大片的街麵還是積水聚窪的。

他前前後後挑了幾個落腳點,可還是不儘滿意,生怕會因窪坑而怠慢到車裡的貴人。

寧芙在車廂內被來回晃得暈,待掀開簾子定睛一看,這才了然情況,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蔚蔚成仙的裙裾,再去看車輪軋過的濕淋淋的汙痕,一時潔癖犯起,眉心直擰蹙。

奉命守在公主府門口的巡防士兵,礙於尊卑之禮和男女之嫌,此刻誰也不敢冒然上前來搭手幫扶。

寧芙掀著布簾猶豫了下,最後伸手指向前麵一小片勉強還算乾淨的平地,吩咐道,“就停那邊吧。”

一點不沾汙怕是不可能了,待馬車停好,寧芙不情願地俯身從車廂內走出,又煞有其事地斂收好自己的一身輕羅華裙,之後榻上矮凳,小心翼翼地挪步到乾處。

還好,還好……

她慶幸自己的美裙邊裾沒沾到泥濘,於是轉身便要進府,可這時,前麵不遠處的轉角巷口,忽傳來一陣急烈的馬蹄噅噅聲,單聞那震耳欲聾的動響,便知那群駕馬之徒馳行速度有多疾快。

真是好大的膽子,寧芙腳步頓住,目光瞭望過去。

皇城明確有令,非金吾不禁,深街內巷嚴令白日縱馬馳禦,人人懼法不敢犯,甚至年初上元節前後,雍王府世子醉酒迷誌後於街巷縱馬傷人,還被刑部的大人依律懲處送進內獄,連帶皇叔麵上都顯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