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公主的奴 施黛 15922 字 5個月前

回到玉京,一切重新步入原軌。

青瓦紅磚,宮牆高高,深院宮闈裡的生活依舊。

稍有不同的,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素來玩心頗重的五公主,竟是耐住性子安靜待在寢宮內,從未主動提及一句要出宮去解悶的話。

秋葵察覺異樣,數次想問詢公主為何自懋場回來便始終鬱鬱不樂,了知真相的冬梅卻三緘其口,涉及公主私隱,她隻能尋旁的話語來敷衍。

一日午後。

寧芙午憩完,拿著一方濕帕慢慢擦了擦臉,之後有些沒精神的站在漏窗前吹風,待倦意散了,這才執起一柄雕工精巧的靈芝式如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點錘在肩頭上。

秋葵端茶在後,眼看公主又是這副懷揣心事,安靜寡沉的樣子,終於再沒忍住憂心。

她將冬梅的提醒拋之腦後,上前惴惴低語。

“公主,自從懋場回來以後,您性子變得穩沉許多……”秋葵言有所指地委婉開口。

冬梅在屏風後,聞言瞬間門一僵,不禁跟著緊提上一口氣。

自回宮後,為防公主傷心,她早提前交代過秋葵,關於懋場上的事一概不許再問,可現在看來,這丫頭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把她的話全部當成了耳旁風。

“有嘛?”

寧芙低喃回道,沒什麼情緒起伏,依舊將目光放空到窗外。

秋葵點點頭,不去看冬梅抽筋似的眼神示意,隻一心關切。

“有的。公主明顯話少了,也不常言道要出宮了,眼下宮裡不少人都在私下傳,傳……”

寧芙回過身來,神色似乎困惑了下,“傳什麼?”

秋葵瞥了冬梅一眼,看她還在旁側瞪著自己,下意識心虛低了睫。

她有些不敢去看公主,便隻好咬咬牙,硬著頭皮低眉出聲。

“外麵有些嘴碎的都在傳言,殿下是因大公主與謝將軍私定終身一事,受了情傷,這才傷心過度,鬱鬱不樂……”

越往後說,秋葵忐忑地聲音越小。

若不是她迫切想知曉些前因真相,好能及時為公主解憂,又何必冒險去私議主子們的私隱,這是為仆者的大忌,可眼看殿下愈發消瘦消沉,她也顧不得那麼周全了。

寧芙聞言怔愣了瞬,她確實不知這些謠言。

低低歎了口氣,她並無避諱地回說,“阿姐與謝鈞哥哥定情一事,我是早知曉的,並且很多掩護,都是我在暗中幫忙,所以,我沒有因此事而傷心。”

“什麼?”

秋葵吃驚,眼神都瞪愣了。

“至於為何不出宮了……”

寧芙啟齒慢慢,眼神似有恍惚,“大概是,新鮮感過了吧。”

是他的新鮮感過了。

連逗弄也覺無趣,最後騙也懶得再騙。

寧芙斂眸,情緒壓抑著不顯波動。

眼見公主沒有怪罪之意,冬梅趕緊上前將秋葵緊急拽走,兩人一邊拉扯著往殿門外去,一邊有隱隱的訓斥與責怪聲傳耳。

寧芙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玉如意放下,而後重新站回漏窗前,遠遠眺望著似乎是禦花園方向的一隻揚空的彩色風箏。

真高,真遠啊。

寧芙一個人呆呆站了好久,身邊無人打擾,她思緒不由跟著那翻揚的風箏,稍稍飄遠了些。

而後,喟歎一樣地喃語。

“不過消失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哪有那麼多變化……”

是啊,哪有變化。

父皇與二哥依舊日理萬機,每日勤勉忙於政事,而皇祖母身體硬朗,這個年歲突然興了學玩冰嬉的興致,母後放心不下,這段時日便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慈寧宮。

至於阿姐與謝鈞哥哥,兩人終於算是苦儘甘來,眼下父皇那邊雖還未正式點頭,但母後與自己深聊一次後,知曉自己鴛鴦譜點錯,歎氣之餘,並沒有堅持持反對意見。

寧芙知曉,在母後心中,其實早已將阿姐當作親生女兒來看待,如此,她又怎會真的狠心去拆這樁姻緣,而父皇,向來是肯聽母後相勸的。

故而眼下,大醴既沒外敵威脅,又無內事可憂。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唯獨,她還陷足於夢中。

……

七日後,遠嫁西渝的姑姑傳信道來喜訊,言說小可汗的百日宴將臨,而可汗鮮楽又實在熱情,誠意想邀幾位娘家人同赴歡宴。

寧芷姑姑是父皇最小的一個妹妹,與他們這些小輩年齡上其實相差不了幾歲,未出嫁前,寧芙與她便關係甚好,幾乎是無話不談的。

具體算下來,兩人已三年未見了。

若照平時,寧芙說什麼也一定要去西渝湊湊這個熱鬨,見見小姑,可眼下這個當口,她心事重重,對什麼都提不去興致,甚至就連宮門都不想邁出一步。

故而當母後提及此事時,她下意識想推辭。

“為何不去?阿芷在信上特意提及,說甚為思念你,何況你該趁著未出嫁前,好好珍惜眼下動身之便利,若再過幾年,你想見你姑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寧芙抿唇思吟。

皇帝寧宏扶了下須,麵顯威嚴道:“自從懋場回來,你便一直悶悶不樂的,這回出去散散心也好,我記得西渝可汗有個侄兒,年紀輕輕便正式掌著一隊鷹師,與你年歲也是相當……”

寧芙一愣,聽著話勢不對,趕緊出聲打斷:“父皇,你說他做什麼?”

寧宏卻是哼了聲,“怎麼不能說?蕖兒那事,朕還沒與你秋後算賬呢,你倒是好心幫了他們,卻不體諒我與你母後的勞神費心,我們是私心想把最好的都留給你,又以為你中意謝鈞,這才認真提拔,委任重用,更沒再將目光放在彆的青年俊傑上,可現如今忽的鬨出這麼一茬,謝家嫁不了,其他好的又都被彆家挑走,真是要把你的終身大事都給耽誤了。”

寧芙努了下嘴,輕聲反駁,“謝鈞哥哥分明是自己有能力,父皇想籠絡謝家,嫁哪個女兒不是嫁?”

“你……”

寧宏悶氣一惱,卻被皇後傅歸寧及時搭手安撫住。

“陛下和個孩子計較什麼,她們這個年紀,想著風花雪月,兩情相悅,嫁人也隻在意自己喜不喜歡。”

“不喜歡謝鈞還能喜歡誰?放眼整個玉京城裡,除去她那幾個哥哥,還有哪個適齡兒郎比能得上謝家之子?”

寧宏歎了口氣,瞪了寧芙一眼,又將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傅歸寧。

“你也知曉朕的苦心,朕本意是不想叫芙兒遠嫁聯姻,相離我們太遠,這才十分滿意謝鈞,可現在……”

他搖歎著,言辭意味已明了。

大醴為小國,位微言輕,若芙兒沒有定親,等將來強國求親,他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尤其芙兒生得冰肌玉容,花姿月貌,自招激烈爭搶。

到時,不管對方是美是醜,是老是小,芙兒都要為肩負兩國和平之責,做出一定的自我犧牲。

這,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

與其被人擇選,臨麵無轉圜的艱難處境,倒不如趁現在還有擇選機會,挑一挑知根底的適齡者,也不至於那般被動。

思及此,寧宏認真言道。

“你姑父那侄兒名喚靂縐,英勇無雙,相貌生得不俗,領攜鷹師更是威名在外,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與你稱得上般配,此番你赴西渝,正好借機與他彼此相看一眼。其實,你姑姑此番堅持邀你,也有此深意。”

說完,生怕寧芙會再次推脫拒絕,寧宏語氣不由放得更柔些,出聲口吻更帶幾分倦怠。

“芙兒,父皇與你母後都老了,管顧得了你一時,卻照看不了你一世,趁現在我們還有餘力為你撐腰,隻想看你尋得一個好夫婿。左右大國窺飼,前事難預,父皇是真怕你……”

說到這,他欲言又止,同時歎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感。

聞言,寧芙手指不自覺捏緊,自是被這話影響著,陷入到難擇的糾結之中。

原本她是堅持如何也不肯鬆口的,可眼下聽著父皇言辭懇懇,了知到父皇與母後的苦心與用心,寧芙心頭不免浮現出深深的愧疚之感,更覺得過意不去。

“父皇、母後,對不起,芙兒……芙兒叫你們失望了。”她小聲語道,將頭垂得極低。

傅歸寧瞥眼看著寧宏表演投入,瞪過去一眼沒說什麼,隻拉過寧芙的手安慰。

“其實隻是與那鷹師首領相看一眼,成不成的都無妨,有你姑姑在那兒,你什麼都不用怕。而且我們希望你這次過去,最主要的也不是姻聯能成,而是希望你能出去散散心,透透氣,那侍衛背叛你出逃,不值得我們嬌滴滴的乖芙兒,為他傷神成這般的,對不對?”

傅歸寧的幾句柔聲慰藉,在寧芙這一個月多以來強行撐起的堅殼上,輕輕鑿透出一個小小的孔隙來。

透過它,溫沐的陽光持續照進來,於是殼裡麵,再不是暗沉沉的一片荒蕪。

“母後……”

寧芙肩頭一顫,當下就如小時候一樣,受了委屈便下意識想尋母親的懷抱。

她沒再端持公主該有的淑莊,嬌氣地撲進傅歸寧懷裡,任委屈情緒蔓延,根本控製不住地連連啜泣不止,被背叛的澀意,被辜負的傷心,一並抒懷。

“不哭不哭,芙兒乖,我們不理他,去認識新的朋友,好不好?”

這一通痛快的哭,算是終於通了她那口憋悶於心中多時的悶氣。

他不要她,那她就去找彆人!

……

出了承乾殿的門,寧芙在門口看見二哥與崔易的身影。

她這會麵容已恢複,隻眼尾隱隱的紅,可這一點細微之差,還是叫寧桀精準捕捉到,他蹙眉上前,沒等到寧芙打招呼,便先一步氣勢洶洶開口。

“發生什麼事,怎麼哭了?”

寧芙看過去,根本也沒在意崔易在旁,便直接不避諱地言道:“於是,我隻是開心的。”

寧桀明顯沒反應過去,“什麼?”

“二哥近日可是要領隊出發去西渝?你具體何時出發,記得提前告知我一聲,我好將行李提前準備好。”

寧桀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跳躍,遲疑了下才重新開口:“你要同去?我先前聽言笙閒語,她說你最近沒有出去的心思。”

“本來是沒有,但現在有了。”

寧芙刻意言語輕鬆,似乎說放下便立刻放下,不叫自己再為那負心人傷一點心。

崔易在後不動聲色地豎耳細聽,如果公主當真要離宮遠赴西渝,這種特殊情況他必須要向燼主彙報的。

這段時間門,公主黯然神傷,低落情緒一直都寫在臉上,他雖是外臣,平日裡很難與公主相見一麵,但趕巧的幾次,也都看到公主鬱鬱寡歡。

這些關涉公主的詳細情況,他都利用密間門隱秘聯絡網將情況向雍岐傳送,隻是雍岐當下正值內亂,廣征軍隨主子奔馳郢都,捉拿薑襄,想來場麵一定是混亂一片的。

故而傳信有可能中途受阻,他更不確認到現在為止,燼主究竟有沒有收到他發出的第一封信。

這邊,寧桀還在詫異寧芙的情緒無常。

他擔憂又問:“現在有了,有了什麼?”

寧芙沒顧忌崔易還在,直接開口,神色自然。

“我很想念姑姑,不過此番去西渝,除了看望姑姑和新出生的小侄兒外,父皇與母後更有意叫我與一鷹師首領相看姻緣,這也是姑姑事先有安排的。尤其聽說,那人年紀輕輕便得首領之位,很是有本事,並且相貌英俊,在當地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咳……芙兒,這話你私下跟我說就好了。”

寧桀哪知她大庭廣眾之下,脫口而出的竟是姻緣一事,當下眼神微微的閃過不自在,於是輕咳一聲做掩。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正好也想交新朋友。”

寧芙看過去,佯裝從容,頗為理直氣壯。

“……”

寧桀趕緊瞥了眼身後的崔易,見他神色無異,知曉他自知輕重,主子的私隱探話,隻當閉耳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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