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道長(七)(1 / 2)

“天下本無主, 人人可取之。”邵瑜說道。

邵瑜話音剛落,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驚雷, 楚蒙等人麵色不變, 王樺卻驚得筷子都要掉了, 就連馮念也嘴巴微微張著。

自建元皇帝駕崩,五歲的小皇帝登基,而後幾個輔臣之間,日日吵得不可開交,朝野上下烏煙瘴氣, 小皇帝背後的年輕太後有心穩住局勢,反而卻被亂臣賊子反殺, 短短五年間, 皇位上已經換了三位天子了。

京中都這般混亂,地方自然可想而知,鎮守南北兩位將軍,直接擁兵自重, 自立為王,與遠在京城的天子,成三分天下的局麵。

生逢亂世,人心惶惶,有南、北二王做表率,效仿者如雲,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興起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想法, 哪怕明麵上沒有表現出來,私底下卻開始豢養私兵、收買人心。

“好,道長說得好!”楚蒙撫掌大讚,又問道:“那道長可有得天下的良計?”

可憐王樺,險些嚇得摔倒,先前聽見邵瑜大言不慚,如今又見楚蒙近乎擺在明麵來上問話,他雖然有幾分急智,但依舊是小老百姓一個,如何敢往這個上麵延伸。

他隻是一個邊緣化的門客而已,隻是想在楚家混一口飯吃,而不想摻和進謀反的事裡啊,這可是抄家滅祖的大罪啊!

隻是王樺左右看看,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晚吃什麼一樣簡單的樣子,就連馮念,忽略他微微顫抖的雙手,此時看起來也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

邵瑜接著說道:“王氣不在京都,不在南北,而存忽於人心之間,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個舉世無雙之人,自然深受百姓愛戴、萬人敬仰。”

“民心飄忽不定,如何可得。”楚蒙輕聲問道。

邵瑜覺得如今的情形,跟東漢末年倒有些相像,羸弱的天子,外麵卻強敵環伺,如今差的是什麼,隻是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強臣罷了。

“解百姓於水火,救萬民於苦厄,自然民心所向。”邵瑜頓了頓,接著說道:“若大公子仍覺得師出無名,不妨,奉天子以令不臣。”

說得好聽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說得難聽便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今南北兩王,相比較京中皇位上瑟瑟發抖的兒皇帝而言,缺的便是名正言順四個字。

楚蒙雙目灼灼的看向邵瑜,似是發現稀世珍寶一樣,楚府對外並未表現出任何不臣之心,且因著善陽城素來有“陪都”之稱,善陽富庶,離京中相距不遠,若以善陽城為依仗,轄製京中也未嘗不可。

楚家本就有兵有糧,如今欠缺的,隻是一個契機罷了。

“道長覺得,何時才是合適之機?”楚蒙問道。

邵瑜掐指算了算,道:“來年槐序之初。”

槐序,四月的彆稱。

“還請道長助我。”楚蒙長施一禮。

邵瑜覺得楚蒙這人也有幾分意思,當著方淮英這個外人的麵,就已經開始深入問這些問題,完全不將對方當外人的姿態,著實大氣,而方淮英也確實生出幾分感念了,他本就是個口風很緊的人,如今見了楚蒙的姿態,心下對楚家倒多了幾分好感。

邵瑜也想明白了,與其費勁心力去尋找那個真正的最終王者,還不如他親手扶持一個,楚蒙人品不俗,行事又頗為磊落,若是日後得了天下,想來也會澤被萬民。

亂世道士下山救人,邵瑜如今隻想儘快襄助對方結束這紛擾的亂世,等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時候,他就可以回大青山繼續當他的玄妙觀觀主。

這一頓宴席,王樺和馮念兩人吃的惴惴不安,其他人倒說得上是賓主儘歡。

待三人同歸客院的時候,馮念和王樺還有些走不動道。

“這……這不太妥當吧,邵道長,咱們隻是上門做門客,怎麼就牽扯進這些事情裡了……”馮念哆嗦著說道。

王樺渾身都在抖,說道:“亂臣賊子,大逆不道啊……”

邵瑜笑了笑,說道:“你們如今想要逃,怕是也不成了,若此時仍舊心懷二意,隻怕會……”

邵瑜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兩人瑟瑟發抖的抱在一起。

邵瑜又笑,道:“你以為,若非如此,楚家為何要招這麼多門客?楚家依據善陽城之大勢,雄霸江東,有此心才是常理。”

舉兵謀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這兩人都有心連夜收拾包袱跑路了。

誰知他倆心思剛升起來,邵瑜便含笑著說道:“隻是這番話,本就不該讓你們聽見的,既然你們上了這船,跑怕是不成的。”

“我們……”兩個抖如篩糠的門客,此時一齊左右看了看,漆黑的夜色,深深的院牆,他們隻覺得黑暗裡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

這般自己嚇自己,他們隻覺得自己前腳離開楚家,怕不是後腳暗殺的人就來了。

邵瑜笑了笑,說道:“彆害怕,隻是謀反而已,如今天下各處,哪裡沒有這樣的人。”

隻是謀反,而已?

兩個人腦門上全是問號,這樣抄家滅族的大罪,為什麼從邵瑜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今日想要喝一壺酒一般簡單,他日問罪,難道方外之人還能被法外恩赦不成?

邵瑜真不覺得舉兵起事是什麼大事,且這次楚蒙在他的建議下,有意走懷柔路線,這般能將傷亡降低到最少。

邵瑜見兩人依舊是一副麵無血色的模樣,笑著打趣道:“往好處想,你們日日抱怨世無伯樂,如今你們在楚家大公子麵前掛了名,可不就是得了伯樂嗎?伯樂都有了,你們這兩個千裡馬離跑起來還遠嗎?”

王樺和馮念心裡苦,他們確實想當千裡馬,但不想上賊船啊,在他們長久的觀念裡,他們怕的不是舉兵謀反的過程,而是謀反失敗不能承受的結果。

“如今事情已無轉圜之餘地,你們還不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成一匹當世良駒,若是再這般渾渾噩噩度日,隻知怨天尤人,有了機會也抓不住,最後也隻能當一匹下等馬罷了。”邵瑜開口說道。

王樺和馮念兩人微微一愣,確實如邵瑜所言,他們已經沒有彆的退路了,隻是這二人尚有些迷糊,不知自己能為楚家做什麼,兩人對視一眼,朝著邵瑜拱手道:“還請道長指點。”

第二日邵瑜照舊出門義診,原本都是他帶著幾個藥奴一起,今次卻有兩個楚府的護衛陪著他,邵瑜想了想,行醫之事,最要緊便是須得多實踐,光靠死記硬背也不行,便又將花影喊了出來,讓她換了一身男裝,跟在自己身後學習。

今日的善陽城與往日倒有些許區彆,邵瑜清早出行,此時城門尚且打開沒多久,街道上的乞丐卻比往日多了一倍。

善陽城富庶,就連乞丐日子過得比彆處也鬆快一些,如今忽然湧入了一倍的乞丐,本地的乞丐與外地的乞丐自然要起些衝突,邵瑜還未抵達他往日義診的地方,在半路上便見到一起群架。

楚家早將善陽城視為囊中之位,那兩個楚家的護衛見得半路上有人打架,便有些蠢蠢欲動,隻是他們依舊還記著自己的職責是保護邵瑜,邵瑜見他們神色也不強求,立馬讓他們去拉架,五個藥奴也被派去幫忙。

邵瑜也上前了解情況,這些外來的乞丐因為搶地盤,外加全是分散不成群,自然是打不過這些本地有組織劃分了地盤歸屬的乞丐們,因而呈現這樣外來乞丐被本地乞丐暴打的局麵。

外來乞丐們本來卻不是乞丐,而是自楚地過來的流民。

隨著乞丐入城的消息,善陽城的人也知道了,楚地大旱顆粒無收的情況。

那個最初被邵瑜相麵的中年男人,此時在家中接到消息也是一驚,隻是一想到家裡後宅這麼多女人,卻沒能生出一兒半女來,他一咬咬牙,為了那一線希望,吩咐活計們準備去城外搭建粥棚布施。

彆說鋪子裡的夥計了,就連他家裡的妻子,此時都是麵色大變,往常若有這樣的機會,中年男人隻會奇貨可居,趁機哄抬物價還差不多,怎麼會乾出這樣積德行善的事情。

麵對妻子“是不是燒壞腦子”的質問,中年男人額角抽了抽,他以為自己蘇日安說不上是什麼大善人,但起碼也是個不懷的人,如今才知道,自己在自家妻子心中,也是個大奸商。

偏偏夫妻無子之事,按照邵瑜的說法,過錯似乎是男方的,中年男人覺得此事不方便對妻子說,便沒好氣的道:“流民入城,你看著他們無家可歸,難道不覺得可憐嗎?你的心腸怎麼這麼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