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二)
雖說沒想著拘筠竹過來陪自己,但四月中旬,容錦還是在家中擺了宴,請春夫人與謝秋桐攜筠竹前來賞花。
容錦閒暇時喜歡侍弄花草,這些年,園子中的花木維係著早年的模樣,又多添了些她喜歡的。
春日一來,滿園姹紫嫣紅,彩蝶翩躚,賞心悅目。
為著這宴席,她原還想著親自下廚做兩道糕點,被沈裕與容綺一道攔下了。
在知曉她懷有身孕後,沈裕第二日愣是打起精神與荀朔聊了半晌,問他有什麼須得留意的事項,甚至還做了幾頁的筆記。
而容綺知曉後,更是直接在青廬外掛了告假的牌子,來了府中。
容綺這些年跟在顏青漪身邊學醫術,顏青漪從不藏私,她自己也學得勤懇,如今雖及不上那些經驗豐富的大夫們,但也能獨當一麵了。
她來後診了脈,便怎麼都不肯讓容錦費心神。
說是這一胎來之不易,須得好好將養,若不然眼下不顯,將來月份大了怕是要吃苦頭。
她這幾年模樣長開褪了稚氣,身量比容錦還要高些,板著臉鄭重其事的模樣頗能唬人,容錦也隻好乖乖應了。
這日,春夫人與謝秋桐接了請帖,一早便到了。
她二人得知容錦懷有身孕的消息後,俱是又驚又喜,春夫人未曾婚育,謝秋桐卻是經驗豐富,攬著她的手叮囑許多。
筠竹似懂非懂地聽著,奶聲奶氣道:“美人姐姐肚子裡,是有了小弟弟嗎?”
眾人相視一笑,謝秋桐點了點她眉心,嗔道:“再這樣亂叫,輩分可是要亂套的。”
筠竹連忙躲開,躲在了容錦身旁,滿是好奇地看著。
因她自己家中有個幼弟,方才有此一問。
容錦笑眯眯道:“說不準,興許是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妹妹呢。”
筠竹笑得眉眼彎彎:“那也好。”
說完,又拿了網兜,隨著紅茵到花叢中撲蝴蝶去了。
幾人嗑著瓜子、吃著糕點閒聊,謝秋桐感慨一彆數年,京中風物已大有不同,自己從前眼熟的鋪子大半已經易主,惹得她悵然了好一會兒。
容錦執著柄團扇,懶懶地抵著下頜:“這麼說來,若他日我回湖州,故地重遊,興許也是這番滋味吧。”
謝秋桐頷首,隨後又一愣:“你要去南邊?”
“隻是前幾日閒聊時,偶然提及,”容錦徐徐道,“等孩子出世後,我與他便不再久留京中了,天南海北地轉一轉也好。”
這些年朝局穩定,公孫玘乾得勤勤懇懇,駕輕就熟,沒什麼撂不下的。
沈裕自當年放手朝政,由公孫玘接管開始,就在等著這一日了。
因來得皆是熟悉之人,不必拘泥什麼虛禮,宴席便擺在了湖心的蘆雪亭中。
翠微前來回稟後,容錦起身道:“咱們過去吧。”
謝秋桐衝小女兒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一抬眼
,恰見著遠處緩步而來的身形。
昔年在湖州時,沈裕想要陳桉接手江南治水事宜,曾請她夫婦二人過府一敘。
與記憶中那個遊刃有餘到令人討厭的模樣相比,沈裕如今看起來更為病弱些,也更溫和些。
瘦削的身體仿佛撐不起那月白色的寬袍廣袖,神色卻依舊從容,仿佛怎樣的困境都無法令他失態。
容錦見他穿花拂柳而來,忙上前相迎:“你怎麼來了?”
“有客登門,我總是要來見上一麵的,”沈裕覆上她的手,含笑道,“今日尚好,無妨的。”
見她依舊猶豫,又輕聲道:“我略坐片刻,便依舊回去。”
容錦這才點了頭,與他並肩而行,不留痕跡地稍作攙扶。
蘆雪亭距此處並不遠,已擺好美酒佳肴。
廚房知夫人有孕後,著意改了菜單,其中有好幾道酸甜口的菜,皆是容錦能入口的。
筠竹在園中追來跑去玩了半晌,氣喘籲籲的,她並不怯生,好奇地看著新出現的沈裕。
謝秋桐輕咳了聲:“這是沈相,不得無禮。”
“不必拘泥。”沈裕微微一笑,溫聲道,“我先前已聽錦錦提過筠竹,說是玉雪可愛,十分喜歡,若是得空可常來家中玩。”
小孩子的心思總是格外簡單。
筠竹既喜歡送了自己發簪的美人容錦,又喜歡眼前這位溫潤儒雅,恍若畫中仙人一般的“沈相”,當即便朗聲應了下來。
正如沈裕自己所言,他並沒留太久,以茶代酒飲了一杯後,便又回聽竹軒去了。
這一番折騰,仿佛就隻是全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