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逢春(五)(2 / 2)

外室她不乾了 深碧色 7184 字 7個月前

可真到這種緊要關頭,她還是希望長姐能夠“自私”一些,多為自己考慮。

“我從前總覺著,這世上的人與事不必強求,聚散隨緣,”容錦撫過她的臉頰,將碎發攏至耳後,柔聲道,“如今才知道,人非草木,總是難免會有執念……”

今時今日,容錦仿佛終於理解了,昔年沈裕天南海北追著不放,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心境。

若依佛經上來講,這樣自是不好。

可她還是想強求一遭。

但正如昔日所言,許多事勉強不來,何況生老病死本非人力所能及。

這日,在又放了一回血後,容錦才起身便暈了過去。

若非容綺執意要陪著,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真要就這麼倒在地上,以她如今的身體,怕是腹中的孩子未必能保住。

容綺紅著眼,堅持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荀朔默默良久,也道:“是。”

兩人麵麵相覷,又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因誰都知道,容錦是決計不肯聽從的。

這事沒能瞞過沈裕。

他在侍從的攙扶之下來了此處,遣散眾人,什麼也沒

() 做,隻是靜靜地看著昏睡中的容錦。

像是想要將她的模樣徹底刻在自己記憶之中。

殘陽如血,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房門再次打開。

沈裕扶著門才勉強站穩,淡淡地吩咐道:“送夫人離開。”

眾人訝然,容綺原本準備了半晌的話卡在喉嚨,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成英早已得了命令安排妥當,知曉此去後即將到來的會是什麼,狠狠地掐著掌心,恭敬道:“是。”

“有處山清水秀的莊子,你陪著她去吧,”沈裕看向容綺,蒼白的臉上浮現些笑意,“好好照顧她,將身體養好,最好是能長命百歲……”

“也告訴她,我此生了無遺憾。”

“隻是先走一步,會在奈何橋旁守著,長長久久地等著她的。”

沈裕似是早已想好,神色柔和,娓娓道來,平靜得全然不像是在交代著後事。

容綺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咬著指節,強行將眼淚忍回去,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裕行事雷厲風行,成英隨他,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聽竹軒中的人便去了大半,又冷清起來。

沈裕並沒要人伺候,點了燈,慢慢磨著墨。

他早就想著,要留一封書信給容錦、還有未出世的孩子,隻是這些時日容錦始終陪在身邊,並沒尋著合適的機會。

如今儘可以慢慢寫了。

隻是氣力不濟,提筆寫出的字失了筋骨,軟綿綿的,有些不像樣子。

這應當是他此生寫過最長的書信了,有說不完的話,但隨著精力愈發不濟,最終還是難以為繼,擱了筆。

有蛾子撲來,燭火顫顫巍巍,行將熄滅。

沈裕倚著椅背,手無力地垂著,眼皮愈來愈重,神智也不大清晰。

仿佛從那燭火之中,窺見了昔年梵天原的血色。

合眼前,依稀有聲音從遠處傳來,隻是究竟在說些什麼,已經聽不真切了。

依舊沒有引魂的陰差,觸目所及之處是開得鋪天蓋地、猶如血色的紅花。

他一時竟記不起自己是何人、來自何處,隻是下意識循著遠處的幽微鬼火走了不知多久,遠遠地望見了一條河。

河很寬,但其中的水並不深,僅過膝蓋。

才踏入其中,那些深埋心底的記憶紛至遝來,如火焚身。

河中陸續伸出不知多少雙手,被大火灼燒得焦黑,皮肉無存,隻剩枯骨,拚了命地攥著他的腳踝、衣擺,想要將他拖入地底。

沈裕並無怯色,眼睫低垂,平靜地看著這群魔亂舞的景象。

就這樣不知對峙了多久,有光亮起,焦黑的手似是受了驚嚇,倏地褪去。

沈裕抬眼,隻見遠處的岸上站了不知多少人。

看不清麵貌,可身上穿的盔甲,卻是他曾經再熟悉不過的。

昔年,他們遍體鱗傷、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得幾乎辨不出模樣,卻依舊拚了命地護著他突破重圍。

以身為盾,替他遮擋著密密麻麻的箭雨。

“少將軍……”

“行止……”

“二郎……”

碎片似的記憶之中,他們乾枯的嘴唇開開合合,喚他的方式不甚相同,卻又不約而同地同他說著,“要活下去。”

隔著浩渺的大河,岸上有人向他招了招手,粗獷的嗓音一如當年,大笑道:“還不到相見的時候,少將軍,你該回去了。”

恍惚間,似是有人攥了他的手腕。

低柔卻堅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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