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1】(1 / 2)

七月份的天像是太上老君弄翻了煉丹爐, 火星子全撒到了人間。呼出的氣全是熱氣,炎紅的日頭仿佛打個火就能把連片天空都點燃似的。

毒辣的日光燎過皮膚, 被曬久了的地方火燒火燎的疼, 不一會兒在農田裡忙碌工作的知青就倒了一大片。他們大多都是城裡頭來的。城裡有樓房,有磚瓦遮著, 要買米買麵就去供銷社, 個頂個的金貴的很,遇見“雙搶”又哪裡能吃得消?

南稻一年兩熟,每年七月上中旬,稻子熟了, 這時候就得立馬搶收早稻,又不能耽誤了下半年的晚稻,搶收又搶種,這就是雙搶。搞雙搶早上天還沒亮就得起來, 晚上月亮都出來了才休息, 家裡沒一個男勞動力的那就隻能叫苦連天。

往年雙搶動作最快的是村長一家,因為他們家有仨兒子, 最慢的是黃誌宏家。

他家不是沒有兒子,反而是有一兒一女,都踏實肯乾活, 實打實的兩個勞動力,卻還硬生生地晚了彆人一星期,因為一家人都放著自家田到一邊,先去給村東頭李寡婦的田幫忙了。

今年卻不然。

幾個在田埂上坐著休息的村民瞧他們一家在自家地裡忙活, 也算是瞧個稀罕,扯高了嗓子喊道:“誌宏,你們現在咋在自個兒田裡忙活嘞?”

黃誌宏一家人都是老老實實的木訥農民,一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對這話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黃苗苗,也就是陶甜,停下了手裡的鐮刀挺直腰替她爹吼了回去:“張叔,那你們怎麼也在自個兒家地裡忙活?”

不在自己家地裡頭忙活,難道還像你們一樣在彆人家先忙活完,再來忙活自個兒家的嗎?

那不是傻嘛。

這話當然隻能放在好事者的心裡頭自個兒想想,卻不好說出來,見調侃不成,反惹了小辣椒,他們也就四下散開去忙活田裡頭的事兒了。

趁著日頭還在,是能多忙一點就多忙一點,耽誤了雙搶,下半年種出來的晚稻稻穗子就稀稀散散的,一點兒都不飽滿。可彆到時候連年年排倒數的黃家人都比不過,那可就丟人了。

老黃家一家一共四口人,黃誌宏和老婆方愛蓮,兒子黃雪峰,女兒黃苗苗。一家人都是老實心腸,讓往東走就不往西走。黃誌宏和黃雪峰舍不得家裡的女人累,就叫在一旁歇一歇,自己則繼續割稻。

“反正妹子又做不了好多事,你和媽到旁邊坐哈,莫動了。”又割了一茬地的黃雪峰對妹妹說,剛說完他就發現妹妹割稻子的速度可比他快多了,那是手起刀落倒一茬兒,又整整齊齊的摞在一處,方便打穀的時候直接放進去,早就多割了兩大片了。

陶甜看著這個高大的哥哥臉紅了紅,以為他要放棄說服她去休息了,結果黃雪峰語氣堅定:“苗苗都做了好多事了,哥哥連一半都沒做得,你快去休息,去喝口水,千萬莫像那些知青一樣中暑了。”

她隻好從善如流地到一邊的田梗上坐下了。大概是上輩子的福實在是享的太多,連係統都看不下去了,這次給安排穿進了七十年代末的農家女。

連著好幾個世界係統沒有出現過,陶甜差點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係統的存在,以往每次解決完一個世界都能獲得能量,可是上回在離開公主的世界之後不僅沒有得到新的力量,原本的還被扣了一些。

通過對係統的摸索,陶甜猜出大概是因為在上個世界裡,她動用了太多不該屬於人類世界的力量,引起了世界防護線的警惕。要是一直倒扣話豈不是在打白工,虧本的事她可一點兒都不想乾。

沒什麼特殊情況,還是收斂點好。

陶甜抬起頭,天上的日頭不知什麼時候被一片雲給遮住了,東邊兒送來了一陣和煦的暖風,金黃的稻穀隨著風蕩漾出一波又一波的穀浪,風裡有鳥叫、有蟬鳴,有農村人休息時扯嗓子唱的黃梅調,是和上輩子高床軟枕琴瑟琵琶不一樣的快樂。雖然穿成了農家女,可是黃家不管是父母還是哥哥,都對女兒妹妹愛的毫無保留,一家人互相關心,是上輩子在皇室中沒有過的體驗。

隔壁田被紅旗大隊分給了下鄉的知青們,知青們之前也就以為是普通的種種田,誰能想得到雙搶竟然是這麼要命的事兒,可是想填飽肚子還得好好乾,不然可沒有工分。

當然有努力乾的,就有不那麼努力的。“陸小北,你怎麼又在這躲懶呢?”

委屈巴巴的聲音叫屈:“我哪有偷懶啊!我都把那一塊的稻子全都給割完了,都超額完成很多任務了!我快累死了,在這休息休息不成啊?”

女聲說:“累什麼累,咱們女同誌都沒喊累呢,你倒是先喊起累來了,苦不苦想起長征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再說就算你割得快先割完了,怎麼不繼續幫其他人工作?大家一起休息,一起工作多好,團隊協作意識都沒有,怎麼對得起黨的培養和……”

陶甜轉頭往後看,一個紮著兩條麻花的女生正叉著腰對鹹魚癱靠在土堆上的男生大加批評。

他個頭很高,腿長得像鶴,麵目俊秀清爽,細皮嫩肉的,白皙的臉上布滿了汗珠,左臉寫著懶得動,就連寫著動就懶,合起來滿臉上寫著不情願。

麻花辮女生看著陸小北,被他眼神飄渺恍惚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的樣子氣的不行:“陸小北!我剛才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沒有?”

陸小北:“……嗯?聽進去了。”

麻花辮女生:“我剛才說的什麼,你再重複一遍?”

陸小北訕訕:“聽進去了又不代表一定得記得嘛。”

“你!”麻花辮女生狠狠哼了一聲,“你一點革命的意誌都沒有!你看看其他男生,他們哪個不是已經做完自己的事情,現在不也個個幫忙嗎?”她想了想,大概是為了補充上一句自以為最惡毒的話,“你就是個花瓶,咱們組的女生都還在忙呢,你連女孩子都比不過,你這條大懶蟲!和家裡其他軍人一點都不像!”

她氣得呼哧呼哧地走了,走到一半還抱著幻想地回了一下頭,結果發現陸小北剛才怎麼躺的,現在還是怎麼躺在那裡,根本就沒有一點要起來的意思。

“反正今天那半畝地你也得給做完!”她不心甘地留下一句話。

這才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人了。

待會兒再去做吧,陸小北歎了口氣,然後動了動,他當然不是想起來,而是把手換了個姿勢枕在腦後,繼續躺著。不遠處的男知青正在殷勤地幫著女知青做事,順便光明正大地光著膀子好展示一下自己結實的肌肉。

他也好想有人能幫忙哦。

“當女孩子真好啊……”當個花瓶也挺不錯的,陸小北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感歎,然後就聽見草垛子後麵發出了一聲笑。

他表情一僵,動作機械地轉過頭,眼中映入了一個皮膚黝黑,眼裡卻好像裝了無數顆小星星的女孩。

……之前也沒見過這個女孩子啊。

陸小北摸了摸鼻子,白皙的臉皮子刷的就紅了:“我……我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啊?”

陶甜點點頭。

陸小北很不好意思,把手伸出來,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又修長,漂亮的可以去當手模,他乾淨無繭的掌心裡都已經磨出了水泡,模樣特可憐:“你看,我沒有故意偷懶的,我都已經做了好幾天工了!手都快疼死了。”

這點傷在莊稼人眼裡根本就不叫傷,叫做“再晚一點去衛生所就要愈合”的矯情。可是沒沾過農活的人長這個確實疼得慌。陶甜開口:“你回去,用針在火上燒一燒,消消毒,再把水泡刺破,我回家去拿些藥給你塗上,這樣會好的比較快。”

小黑姑娘人真好啊!真是人黑心白,陸小北對她的好感一下子就提了不少,樂滋滋地和她說點彆的。

兩人才說了幾句,忽然聽見不遠的田徑上有人在招呼。

“苗苗!”李寡婦扭著腰急慌慌地走過來,“我家的稻子都熟了!”

陶甜說:“那不是好事嗎?快收割呀。”

李寡婦不認可地看她:“你這孩子說什麼話呢?那麼多的稻穀,我一個人忙又哪裡忙得過來,往年不都是你們家來幫忙的嗎?”

陶甜說:“李姨,你沒看見我爸媽哥哥都在田裡頭忙著嗎?這幾天雙搶呢,我們自家都忙不過來,哪有空去幫彆人家雙搶。”

以前每次黃家都放著自家的稻穀不搶收搶種,先去幫李寡婦家,是因為女兒黃苗苗。李寡婦早年喪夫,黃家人是善心人,不忍心見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就主動伸手幫忙,結果一來二去的,黃苗苗喜歡上了林佳文,總是主動上門幫忙,就是希望能多見他個幾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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