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救贖(2 / 2)

“誰害怕了?”慕明棠眼中含淚,一雙眸子又亮又狠,“當年他保家衛國,為鄴朝開拓疆土時,你們一個個又在哪裡?如今他隻是生病了,又不是什麼罪犯,你們憑什麼對他動私刑?”

謝玄辰今日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腦子中不對勁。然而更糟糕的是,慕明棠並不在。他站起來,試圖去找壓製狂躁的淨厄丹,可是那時候他的精神錯亂已經很嚴重了,眼前通紅一片,所有東西在他眼中都猙獰又恐怖。謝玄辰跌跌撞撞之間,撞翻了花瓶,驚動了外麵的侍衛。侍衛凶神惡煞地闖進來後,外人的挑釁成了壓倒謝玄辰神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徹底失控了。

一個人平日行動時,總會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然而一旦失去理智,毫無節製地釋放力氣,殺傷力會是平時的好幾倍。謝玄辰還是天賦神力,他失控後的局麵,可想而知。

謝玄辰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他在乾什麼。他仿佛在一條看不到儘頭的路上獨行,周圍都是血,天上也是血,滴滴答答的,一直流到他手上。

他走了很久,頭痛的仿佛要從裡麵鑽開。他知道他又在濫殺無辜了,這些血並不是從天上流下來的,全是從他手中淌下來的。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可是他做了什麼?他將自己的天賦,用在對付自己人身上。他無顏生,也無顏死。生不能麵對蒼生百姓,死不能麵對曾經的戰友。

或許他一開始,就不該存在於這世上。當年早死的,如果不是大哥,而是他該多好。

謝玄辰在滿目血紅之間,聽到有一個聲音帶著哭腔喊:“他是滅羯人、平南唐、開國立朝的大英雄,你們憑什麼這樣對他……”

滅羯人,平南唐,開國立朝,這是誰?

這好像是他。那說話的人是誰?

謝玄辰心生疑問,短暫地恢複思考能力。緊接著,他又聽到那個聲音哭著喊:“他隻是生病了,又不是什麼罪犯。”

他隻是生病了。

謝玄辰眼眶忽然一酸,幸好他現在眼睛本來就是紅的,沒人能發現端倪。世人都懼他厭他恨他,連他的父親也咒罵他,怎麼可以將屠刀揮向親友。唯有一個人,可以毫不顧忌地對世人喊,說他隻是病了。

一片顛倒扭曲的血影中,所有東西都對他張牙舞爪,避如蛇蠍。唯有一個人,逆著人流,慢慢向他走來。

謝玄辰想起來她是誰了,她是慕明棠,他的新王妃。

慕明棠吼完了眾人,用力擦乾眼淚,朝謝玄辰走去。

“王爺,是我。我是慕明棠。”

慕明棠一邊說一邊朝他走去,謝玄濟看到緊緊皺著眉,喊道:“你瘋了?”周圍人也全副武裝,試圖阻止她。

“王妃,危險。”

慕明棠卻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她義無反顧地往前走,眾人想拉她又不敢靠近謝玄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慕明棠從眾多尖刀利刃中分出一條路,逆著人流,朝謝玄辰走去:“是我,王爺。”

慕明棠最開始還試圖擦眼淚,後來發現眼淚怎麼擦都不會完,索性不管了。她漸漸已經離謝玄辰很近了,那個距離,是所有活人都沒有辦法靠近的位置。

滿院兵甲,寂靜無聲。人人都有武藝傍身,每人手中都有利器護體,場上隨便一個人就能輕鬆打敗慕明棠。然而這一刻,眾人俱沉默地盯著那個柔弱的女子。就連負責貼身護衛謝玄濟的晉王府侍衛長,此刻都用力握著劍柄,手心浸滿了汗,眼睛卻定定看著慕明棠,根本無暇注意自己的職責。

謝玄辰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向他靠近,洶湧的殺意告訴他,殺,靠近者一個不留!但是又有另一個聲音提醒他,她和那些人不一樣,她不能殺。

兩個完全相反的聲音在他腦子中相互角力,往來拉鋸,刺激得他腦子一抽一抽地疼。謝玄辰忍耐不及,手上忽然一動,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岐陽王妃怕是要香消玉殞了,然而下一刻,卻看到慕明棠安然無恙,謝玄辰伸手拍向自己的額頭,看起來極為痛苦。

慕明棠終於靠近了,她顧不上眼淚,伸手抱住謝玄辰的胳膊,試圖阻止他的動作:“王爺,我回來了。我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你不要傷害自己。”

謝玄濟看著真是又心驚又震撼,他忍不住想提醒慕明棠,狂躁狀態的人不能碰他的手,慕明棠這樣不是自己找死嗎?

可是謝玄濟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其餘人也俱是如此,滿院鐵甲,此刻都無聲地看著柔弱的岐陽王妃圍在猛虎身邊,甚至試圖用自己兔子一樣的力量阻止猛虎自殘。謝玄辰用僅剩的理智,推開慕明棠,說:“我已經好了,你離我遠點。”

謝玄辰把慕明棠推開,她又自己跑回來,像牛皮糖一樣甩不掉:“你好了的話我扶你回去,我這就叫太醫,他們一定能治好你。”

謝玄辰推了好幾次都推不走,明明方才那些粗壯武人,他一巴掌就能送走一個,偏偏慕明棠怎麼都甩不開。謝玄辰本來就在極力抑製自己腦子裡的狂躁,此刻他覺得他胳膊上的青筋都在跳:“走開!”

“我就住在這裡,你讓我去哪裡?王爺,我們回家吧。”

不知道哪一個詞戳到了謝玄辰,這回他沒有再推開慕明棠。可是慕明棠僅僅扶著他往前走了兩步,謝玄辰忽然渾身脫力,朝地上栽去。

“王爺,王爺!”

·

垂拱殿內,謝瑞猛地把一疊奏折掃到地上,筆墨摔落的聲音劈裡啪啦,眾人低著頭忍著,沒人敢躲。

謝瑞是真的氣狠了,他摔了東西,又走到眾人前麵,一個個指著罵:“朕讓你們好生看著他,你們呢?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結果他悄悄清醒了這麼久,都解開了鎖鏈,走到了殿外,你們還不知道!”

沒人敢說話,由著皇帝罵。謝瑞從太醫到大理寺再到謝玄濟,每個都痛罵了一遍,最後氣得頭暈:“你們可真是好極了,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好兒子!晉王,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

謝玄濟真是嘴裡發苦,他真不知道,他也想知道謝玄辰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

而且謝玄濟心裡有一個很不好的猜測,多半是那次他去玉麟堂和慕明棠說話,謝玄辰中途吐血的時候,謝玄辰就清醒了。之後謝玄辰裝作體力不支,再度昏迷,其實,並沒有。

心腹提醒過謝玄濟兵者多詐,謝玄濟明明上了心,結果還是中計了。謝玄濟原先不敢告訴皇帝謝玄辰醒來過,現在猜到了原委,更不敢告訴了。他若是說出來,和堂嫂不清不楚都是輕的了,光隱瞞不報、欺上罔下之罪,皇帝就能治他個欺君。

從一開始說了謊,之後就要一直瞞下去。謝玄濟隻能咬著牙,說:“兒臣不知。”

皇帝氣的不輕,但是他罵歸罵,還真沒想過謝玄濟騙他這件事。皇帝其實明白自己在遷怒,謝玄濟雖然住在謝玄辰鄰府,但是兩府不通,謝玄辰又一個人關在寢殿裡,他中途醒來,隻要存心隱瞞,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謝玄濟怎麼能知道。

皇帝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兒子還真知道,並且騙了他很久。

皇帝發泄過怒火後,理智慢慢回來了。他感到有些地方不對勁:“不對,他即便醒來,僅憑一個人也沒法掙脫鎖鏈。他剛剛發瘋、體力完好的時候,也不曾掙脫玄鐵鏈,為何經過了這麼久的消耗,他反而有能耐擺脫枷鎖了呢?”

這件事沒人知道,謝玄濟也想不懂為什麼。謝玄辰沉吟片刻,出列問:“父皇,您的鑰匙,可在?”

皇帝點頭,他的那把鑰匙都是和國璽一起保存的。關謝玄辰的鑰匙丟了,嚴重程度不亞於丟了玉璽。

那就奇怪了,謝玄濟皺眉,說道:“兒臣的也在。兒臣自從拿到鑰匙後每日查看三次,從未離身。何況,就算兒臣不慎,鑰匙被人偷偷換走,父皇的鑰匙鎖在禁宮,也斷不會流落在外。兩把鑰匙缺一不可,他到底是如何開了鎖?”

這時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大理寺卿說:“陛下,晉王,有兩把鑰匙才能開鎖,但是開鎖,未必一定需要鑰匙。”

皇帝皺眉,抬手道:“容稟。”

大理寺卿拱手,半垂著眼皮說道:“民間有異人,可以憑推算彈珠位置而開鎖。大理寺牢獄中不乏有入戶盜竊的賊子,其中有些便精通開鎖之術。”

謝玄濟接話道:“可是,民間的銅鎖構造簡單,被撬開便罷了,朝廷欽製的刑鎖,以前從未聽說過出事。”

大理寺卿袖著手沒說話,謝玄濟說完,自己也明白了。都被逮住了,在監獄裡撬朝廷的鎖,嫌命長嗎?

所以,他們要感謝民間的奇人異士給麵子?謝玄濟無奈之中,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亮光。

民間,奇人異士……對了,慕明棠。慕明棠出身民間,家裡做過古玩生意,還在北逃路上認識了很多人。這些三教九流之術,還有誰,比她更清楚?

而且,那天他突襲岐陽王府的時候,慕明棠的表現也很奇怪。他當時被鎮住了,現在再回想,其實慕明棠的舉止有許多疑點。她當時站在屏風內,依謝玄濟兩次觀察,慕明棠並不住在寢殿。那她為什麼要在謝玄辰的寢殿裡換衣服?

這根本說不通。整個岐陽王府,隻有慕明棠全天接觸謝玄辰,她有足夠的時間……也有足夠的動機。

謝玄濟陷入沉默,在場每個人都是人精,看著謝玄濟的表現就知道不對。皇帝眼神微微變了,語氣低沉,問:“晉王,你想到了什麼?”

謝玄濟沉默片刻,還是緩緩說道:“助岐陽王解鎖之人,兒臣,有一個猜想。”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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