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撐腰(1 / 2)

碗砸在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音,黑乎乎的藥汁流了一地。丫鬟立刻跪下請罪,嚇得頭都不敢抬。剛從宮裡撥到岐陽王府做內主管的女官相南春聽到聲音,連忙跑過來。她最先看到伏在地上渾身發抖的丫鬟,灑了滿地的湯藥,視線慢慢上移,才看到被屏風遮了一半的床上,謝玄辰正半倚著。

相南春看到這一幕,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二話不說,提著裙子跪在地上,垂頭恭敬道:“小丫鬟第一次當差,笨手笨腳的,驚擾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謝玄辰已經坐起來了,他眼睛從這些陌生的女子身上掃過,又看向明顯多了許多人的大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以往慕明棠隻要聽到聲音,一定會立刻跑過來。如今動靜這麼大,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她還沒有出現。

多半,便不會出現了吧。

門口的人還是跪在地上,他沒發話,沒人敢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謝玄辰錯覺,他總覺得這些女子怕他怕得有些過了,即便他尋常就很招女人怕,但剛見他醒來,也不該驚慌成那樣。

謝玄辰什麼也沒說,淡淡道:“既然是第一次,那就起來吧。”

相南春深深磕頭到地上:“謝王爺。”

隨後相南春悄悄掐了小丫鬟一下,示意她趕緊退出去。隨後,很快就有侍女奉來熱騰騰的湯藥,另一隊侍女跟在後麵,悄悄收拾地上的殘局。

相南春當著謝玄辰的麵試藥,停了一會並無異狀後,才讓丫鬟將藥碗端上來:“王爺,請用藥。”

謝玄辰眼睛紆尊降貴地下移,停在藥上,半天沒說話。端藥的丫鬟渾身開始發抖,越抖越明顯,最後連水麵都晃出細微的波痕。

相南春沉著氣等了半天,最後實在忍不住了,試圖提醒:“岐陽王殿下,該喝藥了……”

謝玄辰一個眼神掃過來,相南春頓時不敢說話。謝玄辰理都沒理,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回王爺,戌時了。”

“日子呢?”

“九月十四。”

“九月十四。”謝玄辰慢慢重複了一遍,似乎這個日子有什麼特殊。此刻寢殿內站了許多人,外麵更不知圍了多少雙耳朵,可是屋內卻始終落針可聞,眾人連呼氣都不敢大聲。

所有人都在心裡飛快盤算九月十四有什麼特殊,而謝玄辰卻在想,今日九月十四,他昏迷已經五天了。這五天,慕明棠在哪兒?

慕明棠得知他醒來,不可能不出現,那看來,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謝玄辰什麼也沒說,衝丫鬟攤手,說:“把藥拿來。”

丫鬟戰戰兢兢送上藥,謝玄辰瞧見東西,心裡冷笑了一聲。謝瑞防他可真是防得緊,喝藥的碗匙而已,竟然都是木質的。是怕瓷或者銀做的,到他手裡成了武器嗎?

也未免太低看他,隻要他想,什麼東西不能成為他的武器?

謝玄辰猛地暴起,從丫鬟手中奪過木湯匙,隨手一掰,湯匙就被掰成了尖的。而這時,丫鬟還愣愣地抬著手,藥碗摔落在地,還在咕嚕嚕打轉。

謝玄辰手裡的尖刺已經抵住丫鬟咽喉:“她在哪兒?”

丫鬟終於反應過來了,渾身抖如篩糠:“奴……奴婢不知道王爺在問誰。”

相南春沒料到這番變故,此刻她反應過來,也跪下說道:“奴婢等人剛來,實在不知道殿下在問什麼。請殿下看在陛下的份上,饒奴等一命。”

門外的侍衛也無聲地握緊刀鞘,時刻準備著抽刀。謝玄辰冷笑了一下,手腕忽地用力,甩手一擲將木刺投到地上,擦著相南春的袖子釘到地麵裡。相南春隻感覺眼前一花,袖子就被釘住了,周圍的丫鬟哇的一聲叫出來,相南春自己也瞬間腿軟。

下麵鋪的可是地磚啊,一塊隨手掰成、隔空投擲的木頭,竟然能刺穿地磚。

“不知道我在問誰?”謝玄辰完全收斂了笑,他現在臉色並不太好,淚痣映在他蒼白又瘦削的臉上,陰沉又咄咄逼人,“現在知道了?”

這回不止女官腿軟,外麵的守衛看著也心生涼意。他們準備餐具時想到了這一幕,特意撤除了瓷碗、銀碗之類危險的物品,連湯匙都被特意磨鈍了。沒想到在謝玄辰手裡,湯匙隻需隨意一掰,僅靠徒手的力量,就是能砸碎地磚、殺人奪命的凶器。

更可怕的是,這隻是他的虛弱狀態。

相南春幾乎被嚇破膽,現在渾身都是軟的,連忙說:“奴婢隻負責內務,實在不知王妃的下落。五天前,內仆局孫待詔將王妃喚走了,之後王妃和孫待詔等人一直住在靜齋,奴婢和靜齋從無往來,並不知情。”

內仆局的人,是正四品待詔,那就是伺候太後的人了。謝玄辰冷笑一聲,撐著床榻,硬是自己站起來,踉踉蹌蹌朝外走去。

謝玄辰走路,她們沒人敢扶,全跪在地上,頭也不抬地恭候。等謝玄辰走出門後,丫鬟悄悄問相南春:“向姑姑,王爺朝靜齋去了,孫待詔那裡,我們要不要派人去知會一聲?”

相南春擰眉良久,最終還是緩慢搖頭:“來不及了。隻管做自己分內的差事,不要做多餘之事。上麵人的事,我們摻和不起。”

謝玄辰都快忘了自己府裡還有這麼一個地方,其實靜齋離玉麟堂並不遠,玉麟堂前麵的簷屋連著兩個齋軒,左邊叫日思齋,右邊叫雲瑞齋。穿過雲瑞齋,再往前走就是靜齋了。

隻不過靜齋如其名,格外幽靜陰森。他走近的時候,靜齋外麵黑影婆娑,竹葉聲蕭蕭瑟瑟。竹子裡麵一片漆黑,唯有一間屋子有亮光。

眾多侍衛、丫鬟跟在他身後,事發突然,有人想去傳遞消息,但是謝玄辰站在前麵,根本沒人敢試圖發聲提醒。謝玄辰默不作聲靠近,裡麵的人一無所覺,還正在說話。

謝玄辰隱約聽到裡麵在選什麼東西。慕明棠說了什麼,另一個女子的聲音似乎很可惜,問道:“慕王妃,您當真這樣選?您長得這麼漂亮,皮膚看著也嬌嫩,若是針紮進去,恐怕要很受些罪。”

什麼東西紮進去?謝玄辰在外麵聽到,登時挑了下眉,砰地一聲推開房門:“你讓她選什麼?”

孫待詔正從針囊中拔出最細的一根,宮裡什麼都有章法,上針也是如此。從細到粗,從短到長,不能亂了次序。

她正待說什麼,突然聽到身後砰地一聲。孫待詔被嚇了一跳,手一哆嗦,險些紮到自己的指尖。她惱怒地回過頭,見夜色裡站著一個人。他身後跟了一眾侍女隨從,丫鬟看到孫待詔的視線,一一垂下眼睛,沒人敢上前。

孫待詔愣了愣,猛地明白過來。岐陽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外麵這些人沒看住他就不說了,怎麼都不派個人來知會一聲?

孫待詔立刻領著一眾女官跪下,哪裡還顧得上一旁的針囊:“奴婢參見岐陽王,王爺金安。”

慕明棠也倏地一聲站起來,她本來想要迎過去,可是謝玄辰身後簇擁著眾多侍從,看起來眾星捧月,遙不可及,慕明棠的腳步不知為何就停住了。

孫待詔等人齊刷刷下跪,慕明棠左右看了看,也一言不發地低頭行禮。

謝玄辰走進來,兩邊的人連忙給他搬座椅,鋪錦墊。謝玄辰沒發話,地上的人就不能起來,孫待詔感覺到頭頂有人走來走去,她卻要緊緊貼著地,心頭不由湧上一股難堪。

她是太後跟前的正四品待詔,宮中人見了她誰不要恭敬稱一聲“孫姑姑”,就是得寵的嬪妃見了她,都要小心巴結。孫待詔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輕侮?

可是麵前這位是岐陽王,孫待詔心裡再恨,此刻也隻能忍下,繃著臉皮等岐陽王發話。

謝玄辰坐好後,這才慢悠悠說:“起吧。”

孫待詔鬆了口氣,好歹沒讓她等太久,她畢竟是太後跟前的人,岐陽王再猖狂也知道輕重。

孫待詔正要提裙子起身,謝玄辰忽然說:“跪著,沒說你。”

孫待詔頓時愣住,其他幾個女官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起還是該繼續跪著。

慕明棠是王妃,行禮和她們不是一個級彆,她隻是半蹲行萬福,謝玄辰一發話,她就已經站直了。慕明棠略有些尷尬,她是不是動作太快了?剛才謝玄辰那句“起吧”,到底是不是對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