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綰半路上還在悶笑。素膳瞧著她笑
,不知不覺的就開始鬆快了起來,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開始嘀嘀咕咕的抱怨起來:“這一天天的,真是折騰人,我還有一個鋪子的活要做呢。”
姨娘一直有小病,隻要好好養著就不要緊,乾什麼要親自來一趟折騰姑娘?
等下了馬車,她又不可避免的惶恐起來。勇敢和怯弱,一陣一陣的。
折綰剛進門,就見羅媽媽等在那邊,趕緊過來道:“少夫人,夫人請您回來之後就過去一趟。”
素膳肉眼可見的變了臉色。折綰捏了捏她的手,轉身道:“蟬月先帶著其他人回去,素膳陪著我就好了。”
素膳:“是!”
折綰一邊走一邊問羅媽媽:“今日雪大,路滑,媽媽回來的時候沒事吧?”
羅媽媽:“哎喲,少夫人還記掛著老奴呢!”
她受用得很,“沒事沒事,咱們這般的人,能被主子差遣是福氣。”
折綰笑了笑沒說話,倒是羅媽媽說了一路。直到進了山海院,她還沒有說儘興,隻能訕訕退下:少夫人性子實在是溫和,她說著說著就願意把自己的煩心事說出來,倒是忘記了主仆之分。
折綰則帶著素膳進了堂庭,大大方方的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母親,三弟妹。”
她這般好像遊玩了一趟回來,倒是讓趙氏和宋玥娘對視一眼,不好開口說第一句話了。
趙氏頓了頓,“你姨娘……”
折綰笑著道:“是小毛病,已經好了。還要多謝母親送去的人參。”
趙氏撇嘴,正要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就聽見折綰衝著玥娘道:“三弟妹,你知曉莫先生嗎?”
宋玥娘一頓,腦海裡麵冒出一個人名:“是荊州的那位莫老先生?”
折綰點了點頭,“川哥兒和升哥兒也該請個啟蒙先生了吧?”
宋玥娘頓時神色莫變起來。她自然也想為升哥兒宴請名師。但聽聞這位老先生非常看重孩子的姿質,所以準備過了年就回去請嫂嫂在莫老先生麵前說說好話。
莫家跟玉家是有轉折親的。
但她一直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裡,誰也沒有說——她才不傻!說了就要讓川哥兒跟升哥兒一塊去。莫老先生收下一個孩子做徒弟的機會大還是收下兩個的機會大,這點小賬她還是算得清的。
她肚子裡麵清楚,趙氏卻不知道——這事情刕鶴春也沒有跟她說過。
她看看折綰,再看看玥娘,神色晦暗不明。
折綰:“母親,莫老先生是荊州名家,不若就請了他來教導川哥兒和升哥兒吧?兩兄弟在一塊讀書,日後感情也好。”
她說完就站起來,“我今日還沒來得及看川哥兒的課業,還要趕回去。”
趙氏不情不願的道:“川哥兒在我這裡呢。”
折綰眉眼不動,溫和道:“多謝母親照看,我現在帶川哥兒回去吧。”
很快,於媽媽就帶著川哥兒過來了。趙氏淚眼模糊,拉著川哥兒的手,“不行就跟祖母睡
吧?”
川哥兒一板一眼:“祖母,川哥兒還要回去讀書的。等川哥兒長大了,再好好孝敬祖母。”
趙氏就瞪眼看向於媽媽和折綰,“這麼小的孩子,你們也教得出這般的話。”
折綰:“於媽媽教的?”
於媽媽臉色都青了,連忙擺手,倒是川哥兒道:“是孫兒自己這般想的。父親說了,男兒郎自小就要早點自立,好好讀書,這般將來才能成為人傑。”
趙氏就心疼得喲,一口一個心肝,“彆聽你父親的,他懂什麼!他小時候我怎麼沒有這麼教過他?”
折綰一直靜靜的等在一邊,等到趙氏鬆手讓川哥兒走的時候,她才帶著素膳往前走。
趙氏眼巴巴看著一群人在雪地裡麵越走越遠,這才傷心的道:“還是後娘,隻管領著她的寶貝丫鬟往前麵走,都沒有看我們川哥兒一眼。但心還算是好的,知曉勸導鶴春給川哥兒找個好先生——”
她在川哥兒身邊也是放了婆子的,知曉她為著川哥兒跟兒子對著乾過。
婆子道:“大少夫人也是厲害的,自己平日裡悶不吭聲的,但川哥兒受了罵,她就好幾次提醒大少爺要耐心些,彆罵人,還要找個啟蒙先生好。”
趙氏歎息,“她啊,也就這點好處了。”
不然娶她做什麼呢?
然後扭過頭就去瞪玥娘,“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想要給升哥兒一個人請莫老先生做西席先生呢?”
宋玥娘訕訕笑,“母親,你聽我解釋啊。”
趙氏不聽,“我平日裡待你不好哇?我有什麼事情都跟你說,你卻連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
宋玥娘,“我也不是壞心……”
趙氏:“你就是不願意讓川哥兒一塊去!但你瞧瞧,鶴春就是顧及川哥兒和升哥兒兄弟情的,他就是打算帶兩個人去的。”
宋玥娘也自知理虧,但還是嘴硬,“我根本沒有那種意思!”
趙氏紅著眼睛,“我哪裡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見不得川哥兒好。”
這話就嚴重了,宋玥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說痛快了才好,“我隻是覺得要先去求求我嫂嫂才行。莫家跟玉家有親,還可以上門說說,咱們家可沒有,我也是怕先說出來惹你擔心,到時候咱們一通打算最後沒成,我倒是還好,你不得生氣?”
趙氏此時哪裡還聽得進去:“你就是想顧著你自己的孩子。可憐川哥兒——”
宋玥娘才不要聽她哭呢!她站起來就走,“我反正沒壞心!”
等回了三房的院子,她趴在床上哭,“都怪折綰,她多什麼嘴啊!”
……
直到一路回到蒼雲閣,素膳緊梆梆的身子才慢慢的鬆緩開。她剛剛一直繃著精神,結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素膳坐下來,喝了一口折綰遞過來的水,這才問:“就這樣?”
自然是這般!
折綰:“能有什麼事情?還能打我一巴掌,讓我還那些人參啊?”
丟個莫老先生的事情,足夠兩婆媳鬨一天的矛盾了,就不會想著來找她的麻煩。
素膳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折綰就讓她靜靜的想,自己坐到另外一邊的凳子上拿出筆墨紙硯畫花樣子。素膳想的出神,她畫的出神。
她在十幾年後畫過一些花樣子。在當時看來可能是不新穎的,但現在看來卻很是新鮮。她就想把這些花樣子畫出來做成一本冊子,而後再投些銀子做成衣。
當初一共買了三個鋪子,一個做了花草鋪子,一個乾脆做鮮花餅鋪子,最後一個賣成衣挺好。
花草鋪子和鮮花餅做的是富貴人家的生意,但成衣鋪子就能做點普通人家的生意了。
到時候買衣裳送些花,買花也送些花樣子,想來應該可以帶動些生意。
她想的出神,素膳出聲的時候她沒聽清楚,緩了緩才道:“什麼?”
素膳後知後覺:“姑娘,你說的對,其實這事情也沒什麼可怕的。我看國公夫人也沒有說什麼。”
折綰悄聲道:“她嘴巴是沒有說什麼,但是眼睛罵得可臟了!”
素膳先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明白過後瞬間臉色憤憤,“她有什麼可罵的!您隻是回去看望病了的生母。我剛剛仔細想過了,若是宋家大少夫人是你的婆母,必定會關切的問你姨娘有沒有事情。”
她還想了好多啊,“姑娘,你說——自古以來,咱們讀的那些書裡麵的皇帝也不是各個都是嫡子吧?”
“他們登基之後,還有人敢把他們看成庶子嗎?他們的生母病了,還能有人怪罪他們的母親是妾室?”
折綰聽得怔了怔,而後捂住嘴巴笑起來,“素膳啊!”
這丫頭膽子小的時候跟個老鼠似的,膽子大的時候,倒是還敢提起皇帝了。這哪能一概而論呢?
素膳正激動,半點也沒有覺察到不對,還跟折綰道:“姑娘,也是大少爺沒用。您想,若是您嫁的是皇帝,哪裡還有人敢置喙你的生母是妾室啊。”
折綰就笑得不行,“是啊,都是他們不好。”
能這樣想一想,心裡也是痛快的。能說出這樣的話出來,可見素膳本來的膽子也不小。
隻是素膳到底是年歲小,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她想了什麼,又湊到折綰耳邊道:“姑娘,我剛剛的話,你可彆當真!我那都是瞎話!你也彆說出去,即便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勳國公夫人,你也彆說。”
折綰一本正經的保證,憋笑道:“我不說!”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睡覺,素膳又問起折綰回折府的事情,“夫人沒有給你氣受嗎?”
折綰:“沒給。”
素膳不信,“我一聽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肯定是給你氣受了。”
折綰:“好吧好吧——她是給了一點點,但是我也給她回去了。”
素膳這回是真不信了,“你還能給回去?”
折綰就笑吟吟的道:“自然了。”,她一隻手撐著腦袋:“素膳,你要知道,我們有軟肋
,她也是有軟肋的。”
……
刕鶴春晚間冒著風雪回來,本是要去折綰那邊的睡的,結果卻見蒼雲閣已經熄燈了。他擰眉,問鬆亭:“現下是什麼時辰了?”
鬆亭:“戌時初。”
刕鶴春:“大少夫人不是亥時才睡嗎?”
鬆亭:“是……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他遲疑道:“要去蒼雲閣嗎?也許少夫人還沒有睡著。”
刕鶴春擺了擺手,“不用了。”
他也不是一定要去那邊睡。於是又睡了一晚上書房,第二天沐休,他去找折綰說莫老先生的事情,“你跟母親說此事了?”
折綰嗯了一聲,“是,母親看起來很是高興。”
刕鶴春想起昨天一回來母親就叫他過去說的話,頭疼道:“母親哪裡懂這些。她就知道莫先生好,便一定要我將莫先生請回來,但人家哪裡是我能請就能請的,京都貴胄這麼多……”
他雖然得陛下喜歡,但比英國公府厲害的多了去,他不一定能搶贏其他人。還是要看川哥兒的能力。
他是準備先斬後奏的,“我就是怕母親不斷追著問這種事情。”
折綰卻道:“你是怕川哥兒沒選上你沒麵子吧?”
所以才先不說,若是成了是好事,不成也好像是小事一件。總比大張旗鼓的去做,最後沒有成好。
刕鶴春臉色僵硬了一瞬,而後道:“可能吧。”
這回竟然沒有惱羞成怒,而是說:“你也知曉母親的性子,聽風就是雨的,哪裡能提前說。”
還有川哥兒。他大張旗鼓的過去,川哥兒那個性子怕是早就被嚇住了。
折綰卻看著他似有所思,隻覺得自己對他又看透了幾分,她問,“那要是川哥兒沒有選上,你會大發雷霆嗎?”
刕鶴春:“不會!”
折綰嗤笑一聲。
他對自己一點數都沒有。
刕鶴春這時候才有一點惱羞成怒,“我生氣做什麼!”
折綰一句話不回。就等著他到時候因為今天說的話而不好大發雷霆,改為暗自生悶氣。
她轉過去又梳頭,讓蟬月給自己梳個利落的發髻。
刕鶴春稀奇:“你這是又要去見勳國公夫人?你們去做什麼要這麼一副打扮?”
折綰:“玉姐姐帶著我們去看賭馬。”
刕鶴春:“嗬!還看賭馬。”
這意味不明的語氣!折綰看也沒看他,任由他在那裡譏諷。
但刕鶴春卻要出門了。即便是沐休日,他也是不得空的。他太忙了,又得出門去見同僚,去之前還跟折綰道:“我今日還約了明家人吃飯呢。”
折綰總算來了興致,“哦?那你可知曉怎麼問他誠意伯家的事情?”
刕鶴春:“我還用你教?”
自然是看學問,才能,人品。
折綰:“先問問他有沒有外室,再看他房裡有多少人。這般的事情最好先問清楚——還有啊,有沒有庶出子是最重要的。”
刕鶴春:“……問這些做什麼?”
哪個男人屋子裡麵沒有點人呢?也就他對這些事情不在乎,所以不願意在房裡添置人了。
折綰:“叫你打聽就打聽!”
刕鶴春摸了摸鼻子,也沒生氣,“你吵嚷什麼,我又沒說不問!”
本是要轉身走的,然後又沒忍住,回身道了一句:“你這脾氣也太大了!過年的時候咱們還要去給各家拜年,你收收這個性子,免得在外麵叫人笑話。”
折綰冷笑了一聲。等刕鶴春走後,她先去給趙氏請安,但趙氏也沒見她,說是病了。四姑娘偷偷給她報信,“不僅母親病了,三嫂嫂也病了。”
折綰笑出聲,“是嗎?那實在是太巧了。”
她也給四姑娘報信,“三弟妹的屋子裡麵又掃出一堆碟碟罐罐。”
四姑娘笑了起來,然後感慨道:“這麼多年,她和母親鬨翻了還是第一次見。”
折綰:“我也是第一回。”
從前都是她們兩個聯起手來對付她,但她還是第一次給她們兩個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