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自那年莊子上向爹娘請罪後,吉彥再麵對這個妹妹,總拿不出哥哥的架勢,扯唇笑笑:“欣然是越長越不像你了,她的親事也定下了。”

“爹跟我說了。”吉安將鞋麵放回竹簾上,回身麵對吉彥:“三哥,欣然‘長得’像我非好事。你能及時意識到,插手糾正,就證明你尚清醒。”

吉彥苦笑:“我當這是誇獎。”

“既然清醒,那小妹今日再多一句嘴。”吉安斂目,神情極肅穆地說:“不要小瞧後院裡的女子,尤其是像黃氏那樣的,蠢而不自知,還總自以為是。”

“黃妍娘是我的妻子。”吉彥雖認同小妹的話,但卻不願這些話是從她嘴裡出。

吉安輕笑:“若她是個妾,我也不在這費唇舌了。”吉彥笑著點點頭,目光下落。

“三叔、小姑在聊什呢?”張巧娘挺著碩大的肚子,笑容滿麵地從後院回來,手裡牽著一咻一咻兩眼掛淚的欣欣。

吉安笑問:“又被打了?”家裡的牛半月前生下一隻小牛崽,可把這小人兒歡喜壞了,恨不能抱被子進牛棚睡。一天要跑去後院幾十趟,前兒也不知是不是母牛嫌了,竟用牛角拱她,還差點踩上一腳。

這事被信宜傳到二嫂耳裡,二嫂當場就把人給打了一頓。快五歲的小姑娘,知道羞了,憋著一天沒去後院。今兒沒忍住,又去牛棚了。

張巧娘笑回:“讓她看著,她非偷摸去摸小牛。摸了不得勁,還想著要抱小牛。然後…就被二嬸打了。”

“嗚嗚…姑,娘打人嗝還把欣裙子掀起來打。”欣欣越想越傷心,張嘴又哭嚎了起來。她都不尿床了,娘竟還打她屁股。

吉安隻送小侄女一字:“該,”抽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長大了些的欣欣,小嘴沒那麼饞了,但兩腿是越發利索。家裡看她跟看賊一樣,就怕沒留神叫她跑出去。

一字“該”就猶如一把刀砍在欣欣的心頭,真的太傷了,大仰腦袋兩眼一閉嚎哭:“我我要爹…爹你在哪裡啊啊……”

喊曹操曹操到,驢車沒抵近家門,吉俞就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尋爹聲了,連忙應道:“不哭不哭,爹回來了爹回來了。”

吉誠將驢車趕去後院,看了一眼在吃奶的小牛,扭頭與兩眼巴望著的朱氏說:“成了,我下月就去縣裡稅課司。”裡長一做十來年,也該讓出來了。

“真的。”朱氏欣喜地跳腳:“等他小姑父出孝,咱得好好宴請一回。”抬眼望天,現還早,把抱著的草丟進牛棚裡,拍了拍身上灰塵,“我去鎮上割快肉回來,今晚讓他們全在咱家吃。”

“行,”吉誠笑看他婆娘風風火火的樣兒,嘴都裂開了,他就稀罕她這爽利勁兒。

前院裡,吉俞已經哄好閨女了,抱著來回走:“過年那會遇上大雪,你們沒回來。元宵又趕上下雨,書院那邊也不能耽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麼也要多待兩天。”沒黃氏和他那個大侄女,家裡也清靜。

吉彥笑著搖首:“恐怕不行,月底譚知州家要辦喜事,帖子都送上門了。”

一腳跨進正屋的吉安一頓,是譚東要成親了?

“譚知州?”吉俞皺著眉,掂了掂閨女:“縣學譚教諭要娶新婦嗎?”

“是。”吉彥沒說的是之前譚知州還問了欣然的情況,想想都後怕。譚東此人,行事上沒什可說的,就是年歲與他一般大,膝下還有嫡出的一兒一女。不為攀附,像他家這樣的門戶,少有上趕著的。

他內裡也是慶幸,小妹早有婚約在身,不然估計還有得好掰扯。

隻吉彥不知他在慶幸時,百多裡外的齊州知州府前院書房裡,譚東正貶薄他。

方臉譚誌敏,頭發花白,眼皮鬆弛往下耷拉,蓋住了近半的疊眼皮褶。抬手撫須,指甲縫裡沾了墨,瞧著像是藏了黑泥。

“也是他命好,妹妹施了醃臢手段黏上了範州府楚陌。他又扯著楚陌的大皮,給自個閨女謀了樁好親事。”長相與譚誌敏六成似的譚東,唇上留須,一雙眼睛細長,頗為不屑道:“現在三霖書院,可沒少得捧。”

親妹那般,吉文禮也敢叫人知道。到底是小門小戶,不知廉恥二字為何。要換作是高門,早將女斷了發送庵裡去伴青燈了。

父親、大哥也不知作什想,先前竟提出要與吉家結親?他譚東就算是喪妻有子,也不至於落到那般下層。

“我讓你查的事,還沒有眉目嗎?”譚誌敏撚著胡須尾,兩眼陰惻惻。

譚東細長眼一縮,拱禮回到:“爹,兒子摸查了兩年半,隻發現了一點巧合。駱斌雲大人失蹤時,正逢範州府楚陌隨母來寒因寺。楚陌她娘韓芸娘出自桐州韓氏。

這桐州韓氏與津州駱氏沾親帶故。您說……”

譚誌敏抬手打斷:“這個為父已經著人查過了。楚田鎮楚家與津州府駱氏沒有往來。且那韓芸娘自夫亡後,一直恪守婦道,深居簡出,偶有會往寺廟、庵堂齋戒誦經。

寒因寺在此方地界還有點名聲,她攜子前來不奇怪。另據為父多年辦案經驗看,駱大人失蹤該是在昌平二十三年十月十一到十五之間。楚陌一行是待雪融後十七才離開寒因寺客院。犯事後,哪有這般悠閒的?”

他隻是覺得巧,譚東又言:“但楚陌與桐州韓氏不睦是真。韓芸娘才死,他就著人鬨得她娘家聲名掃地,也是夠狠的。”

譚誌敏擰眉:“這與駱大人案無關。”桐州韓氏但凡收斂一點,韓芸娘也不會留下一遝賬本。

“生見人死見屍,咱們找了快三年了,卻一點有用的都沒沾著。”譚東看向他爹:“這樣查下去還有必要嗎?”

“沒必要又能如何,前日我已收到京裡來的信。”譚誌敏腮邊的花白須一聳,輕哼一聲:“讓我在齊州府再留三年。”

“這……”譚東怒目:“難道尋不著駱斌雲,您就再無回京的可能?”

譚誌敏沉凝片刻,老嘴一歪,吹胡子笑了,眼中幽光森森,滲人得很。

………………

昌平二十七年三月,楚陌脫孝。四月十八納吉,往齊州府送聘禮。

院外的嗩呐對天吹,銅鑼打得歡而快。吉家門前路兩邊擠擠挨挨的人,儘是在瞧熱鬨。看著服飾一般樣的壯漢子一抬一抬地聘禮往吉家門裡去,婦人們眼都晶亮。

“多少抬?”一群人盯著數。吉俞拎著一麻袋喜糖出來,都引不來她們的目光。

有眼尖的娘子數完,失聲叫出:“娘唉,算上頭抬大雁,一共二十二抬。”吉家閨女攤上的是啥門戶,瞧那擔子把兩壯漢肩頭壓得沉沉,就知箱裡東西實在。

“二十二抬,那吉家得陪嫁多少才壓得住?”

“怎麼也得翻個身吧?”

吉俞沒將話聽在耳裡,目送最後一抬聘禮進院子,一橫步喊起來:“撒喜糖了撒喜糖了,”音未落手已經埋進了麻袋,一掏奮力向外撒。

路道兩邊的村民立時衝來搶,信耘放起炮仗。一陣劈裡啪啦聲中,吉家將院門慢慢關上了。

一院子擺得滿滿當當,吉忠明看著站在頭抬大雁旁的青年。今年二十了,臉上全沒了稚嫩,身姿亦比去年更加挺拔。

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頭次見自己孤身來女方家裡下聘的。不過還不錯,今兒著了身銀紅錦,沒穿黑。

“老太爺身子還硬朗嗎?”

眉眼帶笑的楚陌拱手回到:“一切都好,聘禮正是太爺給備的,我隻負責送來。”當初沒送出去的鴿子血、玉觀音等,現全躺在聘禮裡了。太爺說安安是遠嫁,楚家要先給她份底氣。

這點他很認同,故把韓氏嫁妝裡的金銀全部融成了金花生、銀瓜子,也塞箱子裡了。

“你……”吉忠明瞧著一院子的箱子都大敞著,肚裡的話一句也吐不出來,身子一側擺擺手:“你去後院吧,見過之後趕緊回,成親前不許再翻牆。”

“謝謝爹。”楚陌才想走,就見嶽母從正屋出來:“謝謝娘把丫兒教養的如此好。”

吉孟氏不似板著臉的吉忠明,笑得十分慈和:“快去吧,我讓你大嫂給你煮碗雞絲麵,一會過來吃。”

“好。”

大跨步往後院,見到人時,原本揚得高高的唇角一下子耷拉下。楚陌不高興地與小肥丫對視著,為什麼她也在這?嶽父、嶽母是不放心他嗎?朗朗晴天下,他能做什?

兩年多沒見,欣欣早不記得楚陌了,一手緊緊握著她姑的小指,歪頭盯著人看。他就是每年給她送糖的小姑父?瞅了又瞅,煞有介事地點點腦袋。

“你比我爹和我哥哥加起來都要好看。”

吉安笑開。她一笑,楚陌耷拉著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往上,瞥了一眼小肥丫,他這幾年的糖算是沒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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