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2 / 2)

“十六抬。”

“那不比她姑少了六抬。”

吉彥領著李管事忙得腳不沾地,在聘禮都抬進門後,信旻提了一鼓囊囊的麻袋出來撒糖。緊接著炮仗聲轟轟響。

吉安非待字閨中,故無需避著,隻最近小日子要到,不愛動彈。說起她的“小日子”,及笄後,娘就在盼。望了一年,還沒來,急得天天給她煮暖宮茶,就怕那年十月下水救欣欣,落下宮寒。

年前月事來了,她二嫂跑鎮上拖了十多斤豬肉回來,辦了桌宴,鬨得一家子都知道她“成人”了。

辛語來喊,吉安才放下花繃子,往正屋去。正屋裡,吉家老兩口坐在主位,詹家父子與吉彥、信旻分坐左右。

“今日鬨二老清靜了。”頭戴綸巾,留著寸長須,瞧著極儒雅的中年男子笑著朝主位拱禮。

吉忠明看過相貌堂堂的詹雲和,笑回:“你客氣了。”有楚陌珠玉在前,他現在眼也寬了。昌平二十四年,陝東鄉試第二名,今年二十一歲,確實了得。隻親事定得這般晚,該是在精挑細選,怎就瞧上然丫頭了?

不是說自家孩子不好,他就是有這一疑。

吉安進門時,屋裡正寒暄。吉孟氏見著閨女,忙站起,伸手過去拉住:“這便是小女,”不掩喜悅,“下個月就成親了。”

詹雲和之父詹韋起身拱禮:“恭喜恭喜。”臉上熱情,比之前勝了一分。詹雲和目光在吉安身上匆匆過,神色無異,跟著拱禮:“小姑。”

聘禮下了,他便同了吉欣然,在她跟前是晚輩。吉安頷首:“同喜。”果然如她所想,詹雲和非慕美之人。

行過禮後,詹雲和又退到了父親下手。眼睫下斂著,原來這位就是楚陌要娶的女子。美則美,但瞅著性子偏冷。思及書院暗裡傳的流言,眼睫掀起,楚陌可不傻,若真是被逼,又豈會下二十二抬聘禮?

至於慕美?楚陌自個顏色就上層。

見過了詹家父子,吉安停留了片刻便離了正屋。隻頭一抬,就與緊抿著唇的呆站在廚房門口的吉欣然眼神撞上了。其死死攥著手裡的死帕,看她出來,唇口漸漸鬆開,嘴角挑起。

“小姑。”

她在緊張。吉安輕點了下頭:“恭喜。”

書裡對詹雲和相貌描寫很細致,見過真人後,隻能說文字還是單薄了點。三庭五眼比例適中,麵部輪廓分明。一雙柳葉眼,眼尾睫毛略長,就似天生帶媚,但他雙目清澈,又生生將媚壓下了。若強要說哪裡不美,那大概就是嘴了,唇薄。

吉欣然緊攥著帕的手慢慢放開,微屈膝:“欣然比不得您。”

跟著吉安的辛語,撇過臉,兩眼都要翻上天了。道恭喜,回一句多謝怎麼了?燙嘴嗎?非要不陰不陽。

詹家父子去西廂探望了黃氏後,在吉家吃了便飯就回府了。他們一走,黃老娘幫著吉欣然理了聘禮,便也回了家。

五月底,詹家請期,與吉彥商議後將喜日子定在八月初九。黃氏不能動,吉彥來正屋,想請他娘幫忙操辦。

吉孟氏一邊捶腿一邊叫朱氏、洪氏來,將事攤給了兩人。朱氏、洪氏領了事就做,天天往三房跟黃氏嘮流程怎麼走、該備什、還缺什…急得黃氏嘴周連起火泡。

六月初一,吉安的嫁妝開始裝箱。因著兩地離得遠,說是六月六正日子,實則六月初五吉安就得出門子,嫁妝還得早她一日啟程。

楚家的二十二抬,吉家備了十四抬,一共三十六抬嫁妝。裝好箱,吉家就掛起了紅燈籠,貼上紅囍。六月四日醜時,周明帶著一群壯年大漢趕著馬車來拉了。朱氏、洪氏身為娘家嫂子,也得跟著一道去鋪床。

鞭炮送嫁妝,吉孟氏笑臉對外,轉過身淚流滿麵。她養了十七年的閨女要去彆家過日子了,想想心裡疼啊,舍不得。

吉忠明也是一般,隻老淚在眼眶裡轉沒掉下來。欣欣跟著她爹,一臉懵,前腳踩著後腳,磕絆了一下,兩圓眼裡儘是茫然。她娘坐著大馬車走了,沒帶她。

站在東耳房窗邊的吉安亦紅了眼眶,來這十七年,要離開這塊方圓地了。回身看空了的裡間,她的繡架也在嫁妝裡,無論將來如何,應不會餓死。

三房門口,吉欣然癡望著東耳房,眉頭擰著,直到此刻,她仍是不願相信小姑竟能平安順遂地出嫁,還是嫁給那位。

天作之合嗎?

該是那位命貴重吧?

晚上,吉安親下廚燒了幾道爹娘愛吃的菜,想陪他們好好用頓飯。隻不等飯吃完,吉孟氏就忍不住嗚咽了起來:“我終於體會到大嫂的苦了。”閨女遠嫁,從此再不是跑兩腿想見就能見到的了。

雲琴嫁去濟崇,幾年回一趟娘家,她這個又要她等多久?她和老頭子都奔六旬的人了,這輩子還能見著幾回?

吉安看著她爹,用力將嘴裡飯咽下:“我不在,你們要多保重。不要生氣,氣大傷身。有什事叫大哥、二哥,不要自己強來,你們…老了。”眼裡蒙淚,她強忍著鼻間刺痛,抽了一口氣,接著叮囑,“我給你們做的夾襖,彆舍不得穿……”

回到自個屋裡,已戌時正。滿屋的紅,也驅不儘她心裡的不舍。兩腿一軟,趴在炕邊默默流淚。

“姑,”辛語兩眼也紅腫著,她一樣舍不得這裡。

吉安抬手擺了擺:“快去休息吧,睡不了兩個時辰,就得起身了。”楚陌的信傍晚時已經送來,迎親的車馬就居在縣裡蓬客來。

“我先服侍你上炕。”辛語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六月裡,地上邪濕重,坐久了要遭罪。”將人弄到炕上,又去兌了盆溫水,給她擦洗了一番,才退出裡間。

躺在炕上,吉安手撫過薄被上的鴛鴦戲水,她要出嫁了。淚順著眼尾滾出,沒入發裡,眼睫微顫,慢慢下落。

子夜十分,屋外小風輕輕,簷下紅燈籠靜靜,周遭蟲鳴幽幽,偶夾兩聲呱呱。眼睫才乾的吉安,呼吸平緩,明顯是入眠了,微凝的蛾眉突然一蹙,又速速舒展。

“吉安,”白茫茫的迷霧中,走出一位留著一頭俏麗短發的女子。聽到喚聲,吉安轉身回望,見到一張與自己像了九成的臉:“吉安安。”

十七歲的吉安安,脫去了校服,著一身色調簡單的運動裝,見吉安雙目紅腫著,心頭鈍痛:“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吉安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擔心,”見吉安安眸中痛色仍不消,粲然笑著補充,“欣欣也很好。”

聞之,吉安安輕啊了一聲,驚喜道:“救回來了?”

“嗯,”吉安來到她身邊:“上回見,你沒提。”

吉安安眼中才升起的點點晶亮又被撲滅了,苦笑道:“你不也沒與我提教工樓失火嗎?”

兩人相視,久久才異口同聲說:“因為前路未明,你我皆不可言。”這是她們的潛意識。

“那發生過的事呢?”吉安席地而坐,仰頭看著她:“吉欣然要嫁給詹雲和了。”

吉安安一點不意外,挨著坐下:“昌平二十四年,陝東鄉試解元楚陌,與內閣首輔張仲的外甥孫女駱溫婷定下親事,很自然地就被打上了攀附之名。詹雲和才學不遜楚陌多少,性子高傲。楚陌攀附,那他就走清貴之路。

欣然隻是出現的時間正正好,又恰巧入了詹雲和的眼。加之三哥屋裡簡單,身家……算清白吧。綜合種種,就湊夠了緣分。”

吉安已經呆了,她截了誰的胡?一甩頭,不是,照她這樣說就不對了。

“那你呢,吉欣然學你,你沒發現?”

吉安安嗤笑:“開始她遠在齊州府,我發現不了。後來譚家下聘,她隨三哥回來了,我想不發現也難。”

“你就沒有懷疑過?”

“懷疑了,也有心想違了與譚東的婚事,但又怕爹娘跟著操心。心裡煩悶,我就……”說到此,吉安安眉眼不自覺地斂起,像是不願意去回憶:“就去了後河口。還沒走近,就見黃氏和欣然在拉扯。”

吉安盯著她,吉安安沉凝兩息,才接著話往下講:“譚東傷了身子,譚家消息捂得嚴實,但詹雲和卻是知道的,他給三哥來了信。信被黃氏截了,欣然發現,就質問黃氏。

黃氏說,你若想與雲和和和美美過下去,你小姑就不能見光。譚東迂腐,又傷了身子,你小姑貌美,是個男人都不會允許她拋頭露麵,必將她看得死死。”

結果都不用吉安費心去想:“吉欣然也同意了。而你順她們心嫁入譚家,是因譚東傷了身子?”一切都通了,清高如她,既不能委身於情,就落個乾乾淨淨,“那為何…又是那樣的結果?”

“可殺不可辱。”吉安安一言帶過,自嘲笑之:“其實她們都低看了詹雲和,他不是好美之人。不過詹雲和也不是個好命人,才下聘,楚陌未婚妻子就溺水死了。再有後來……”

後來什麼?吉安心在惦記著楚陌溺死的未婚妻子,耳在等著話。

吉安安扭頭,回望吉安:“反正詹雲和最後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抬手輕撫她紅腫的眼尾,“你被欺負了?”

“沒有,”吉安眨了眨眼睛:“對了,我明天成親。”

“成親?”吉安安一愣,她身上穿著裡衣,頭發披散著,瞧不出是否已出閣。但從之前言語,她確定吉安所嫁之人非譚東。

“和誰?”

吉安盯著吉安安:“楚陌,”見她瞳孔震蕩,心一沉,她到底嫁了個什麼人?為何吉安安和吉欣然都對他反應這般大?

“楚陌?”吉安安驚詫萬分,正想說什眼前人卻不見了,倉惶站起喊道:“吉安…吉安……”

吉安被搖醒,見她娘一臉怒色地瞪著她:“我…我怎麼了?”

“你睡著了。”吉孟氏心傷透了,她一宿沒睡,連最重要的一環都差點給忘了,結果跑過來一看,閨女睡得沉沉。將手裡拿著的小冊子,塞她被裡,“抓緊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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