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 / 2)

兩條街外的張府,張仲聽完張雪陽所言,一把將案上茶盞揮開,嘩啦一聲碎片迸散。

“老夫不是說了,暫時不要去招惹他。為何不聽?是翅膀硬了,還是真像那小兒說的,他急著上位?”

張雪陽緊鎖一雙疏眉,他雖覺朱大人今日行事稍有不妥,但並不以為他對堂叔祖懷有不滿:“楚陌位卑,但言語十分大膽,想來也是出乎朱大人所料。”

“出乎所料?”張仲嗤鼻:“他敢在會試放榜當日送丫鬟到府上,構陷老夫,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朱正傾官場裡行走二十餘年,心思不會淺薄。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老夫尚不定論。但有一點卻是事實,他把老夫的話當耳旁風了。”

現在好了,正如楚陌言,不管是否他授意,外界都會以為他是做賊心虛,要收拾楚陌。一掌拍在案上,朱正傾是想讓他這“病”好不了嗎?

見堂叔祖這樣,張雪陽也不敢再為朱大人說話了:“外頭的流言……”

“查。”近半個月,張仲一直在苦思怎麼破局,今日一出未嘗不是個機會,扭頭朝門口說道:“去把老二叫來。”

“是。”

張雪陽看著門外兩個陰影離開一個,抬手拱禮打算告辭。不想堂叔祖卻在這時看來,到嘴邊的話又停住,轉而問道:“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你很不錯。”張仲扯出一絲笑:“培立不爭氣,老夫年事已高,正如楚陌講的,熬不了幾年,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了。我一退,張家在朝中勢力定會大損。為著將來,我也要在退前給你鋪好路。你一定要耐住性子。”

不知真假,張雪陽姑且當真了:“多謝叔祖,雪陽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好…好,”張仲吐口氣,平緩著心緒,轉身麵朝掛在牆上的那幅鷹擊長空圖,他要好好想想之後事。人走茶涼,這人還沒死,茶就已經沒了熱氣了。要再“病”個三兩月,那朝裡還有他立足的地嗎?

張雪陽候了片刻,見他沒彆的交代了,便默默地退出了書房。

翌日一早,楚陌到翰林院點了卯,就拿著請封折子往尚書省。經了一夜發酵,他與朱正傾爭辯的話已經傳遍了各門各家。沒人去管誰在後推波助瀾,隻知道外頭的關於楚吉氏的流言,誰信誰傻。

尚書省當值的官員,見著楚陌那是一點都不意外。絲毫沒為難,接了請封折子,客客氣氣地把人送離。他們也怕有什不到的地方,這位狀元爺再在尚書省說道一通。

誰頂得住?

既然外界流言不能信了,那他請封的折子,尚書省也沒理由攔。挨個看過,麻利地蓋了印,往上送。沒的為了一個六品安人,鬨得朝野不寧。隻尚書省想息事,但外界不許。

才中午,京城的風又變了。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新科進士打馬遊街那日,狀元樓上那聲嬌“嗨”。先說是輔國公府魏家的姑娘,輔國公家一聽風聲,趕緊著人上街攔謠言。

輔國公家的幾個家丁,就差扯起嗓子喊,他家定的是霞客廳,不是裕華廳。至於狀元樓裕華廳那日誰家訂的,輔國公府不言明,但也很快有了答案,南風軍趙家。

這事掰扯明白了,立時又問趙家姑娘給誰投了花?三鼎甲可都有家室,給誰投都於理不合。平頭百姓鬨鬨沒事,但趙家那般門戶,可不能。不等飯點過去,就有人說趙家姑娘配俊美狀元爺,不正合了戲文裡唱的?

這股小風才吹,迎頭便被打散。汙狀元妻的流言,正是趙家放出來的。不是為了姑娘,而是想挑撥狀元爺咬張首輔,坐實張首輔不臣之名。一石激起千層浪,百姓傻眼。

“我說流言怎麼會一直繞著狀元爺妻子轉,一天兩天的,越傳越邪乎?東城蒙尚書家的下人來南市采買,都講狀元爺兩口子自去年入京,就常閉門,行事低調得很。”

“罵人不正經。貼自個男人還不正經,那貼著誰才算正經?”

“幾年前的事了,突然翻出傳。不但傳,還從陝東傳到京裡,不是誰有心為之,騙鬼呢?”

“聽說狀元爺都當流言是笑話,結果請封妻子竟被上峰叱罵了一頓。因為這,他還與上峰激辯了幾回,直說那翰林院大學士不辨是非。連請封的折子,都是他自己送去尚書省的。”

“翰林院大學士朱大人,不就是張首輔的學生嗎?”

“呀,這麼一說,還真挑撥對了。狀元爺與張首輔的學生吵起來,那不就合了趙家的意?”

織井胡同趙府,海瀾苑,冷肅著臉坐在榻上的席氏,在見著丫頭扶著閨女進來,一把抓起榻幾上的茶盞就砸了過去:“孽女。”

趙清晴不躲不閃,任由滾燙的茶水打在身。杯盞滾地,她換了口氣,上前跪下:“女兒錯了,請娘責罰。”她沒想到一時蒙心乾的傻事,竟叫旁人逮著機會大潑趙家臟水。

席氏實在壓不住氣,上前當頭打了兩巴掌:“知不知道你給家裡惹了多大的事?”張仲正沒把亂抓,她這一來,可算是救了張家。

發髻把打散的趙清晴低垂著首,不為自己分辯一句。

名聲名聲沒了,席氏氣紅了眼,指著閨女:“你也彆再給我說這不好說那不好了,最遲一月,我就把你親事定下來。想旁的,你儘早死了這條心。”

嘴角一勾,趙清晴落淚:“女兒全由母親做主。”耳裡蕩著那日在裕華廳陶熙雯說的話,關於楚吉氏的事,可都是這個表嫂親口告知她的。也是她蠢,竟親手把自己葬送了。

見她是真心知錯了,席氏心裡舒服了些:“千遍《閨範》現在就回去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出寧南苑半步。”

“是。”趙清晴磕頭:“女兒叫母親煩心了。”

“緋藝緋雪留下,”席氏抬眼看向跪在女兒身後的兩個丫鬟,當街向狀元投花之事,對外總得有個交代。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兩個丫鬟臉煞白,連連磕頭求饒。趙清晴卻麵無表情,爬站起,沒吐一言,轉身離開。

“姑娘,救命……”

汪香胡同,吉安聽了一天“風”,事件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這才準備歇一會,宥大嫂又跑來報,說趙家將向狀元爺投花的丫鬟拖到街上,當眾打死了。

一口水含在嘴裡,咽不下去了。吉安早想到會成這般,隻成真了,還是有點難受。丫鬟簽了死契,在一些人眼裡她們的命…如草芥。用力咽下水,長吐一口氣。

“彆打聽了,準備晚膳吧。再有一個時辰,夫君該下值了。”

“是。”宥大嫂見主子這般神情,內裡在為自個一家高興。隻有主子把下人的命當命,才不會隨意糟踐。

翰林院裡,楚陌看完一本書,正喝著茶等下值。眼瞧著時辰快到了,一抱著拂塵的圓臉太監走了進來,到他案前笑嗬嗬道:“楚編撰,太子殿下召您往清乾殿。”

望著沙漏,楚陌不想動,但還是站起身:“有勞你著人去汪香胡同楚府,告知一聲我晚一時到家。”這些人怎就喜歡快下值了來事?

小尺子是知道楚陌來翰林院都是腿走,也未帶隨從,連忙應聲:“是是,咱家這就安排人去貴府。”跟著太子爺,他肚裡埋了不少秘辛。就譬如說,這位是那位爺的關門弟子。

翰林院一眾,像昨日那般目送著楚陌。清乾殿啊,楚陌這一去若表現得好,日後在翰林院的時間就少了。談宜田拐了拐江崇清,楚陌不在,他們的日子可能要更苦些了。

江崇清抽了下鼻子,楚陌不在,翰林院就數他最年輕。他會好好珍重身子,就不信熬不過這群侍讀、侍講、學士。

清乾殿,太子批完最後一本折子,朱筆一扔,朝後一癱,兩眼空洞地上望。今年他才二十一,不多活,活到天命之年。也就是說像今天這樣的日子,他得過三十年。

三十年啊!若一不小心活到曾伯祖那歲數…噝,倒吸一口冷氣,景易十指都繃直了。好想試試做個昏君,但又怕自己還沒死,國就破了,那“昏君”估計不下油鍋也得滾幾圈刀山。

楚陌進殿,就聽太子仰在太師椅上歎氣。小尺子傾身向前小聲稟到:“太子殿下,楚編撰來了。”

擺手讓殿裡伺候的宮人都退出去,景易又歎一聲,轉過頭來望向楚陌,臉上的愁苦收斂不住,大眼水汪汪,可憐兮兮的。

從翰林院到清乾殿,用了半個時辰。楚陌不想跟太子耗著,拱手行禮:“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不要。”景易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千歲。

什麼不要,楚陌抬眸掃過殿上,見沒擱在筆枕上的朱筆橫在案上,還有那幾摞應是批複完的折子,心裡清楚了:“太子殿下若累了,下臣就先回去。”

“不要。”景易撐著椅把爬站起,右手抵著後腰,一瘸一拐地走下大殿:“善之啊,孤早想召你來說說話了,隻近日一直不得空,冷落你了。”

冷落?楚陌眼睫一顫:“陌是下臣,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即可。”他又不是他宮裡妃妾。

“不不不,你不一樣。”景易手搭上楚陌的肩,就近欣賞起他曾伯祖的徒弟。聽父皇說當年暗衛帶回消息,說程隱太子收徒了。他大驚,立即要暗衛細查楚陌出身,就生怕其乃程隱太子親生。

好在後來確定了,隻是徒弟。

目光落在肩頭那隻手上,楚陌輕眨了下眼:“太子殿下,江崇清和談宜田品貌不凡,亦有逸群之才,可堪重用。下臣心高氣傲,心係小家,不思進取,也就隻配在翰林院裡理理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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