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微當日便去見了那位時常端著賢良之姿,卻始終不甘於啟和帝對同為子嗣的信王的不公對待的尤皇後。
見尤氏如今鬢發淩亂,滿身狼狽的模樣,趙舒微歎了一口氣,道:
“父皇喜歡誰,願意遷就誰,寵著誰,甚至是將權力交到誰的手裡……這本不該是母後您能左右的事情。”
尤氏坐在鳳座上,原本隻是在盯著趙舒微與她身後的侍女欺霜推開殿門時,鋪散進來的那一地淡金色的陽光。
但她聽見趙舒微的這句話時,便忽然看向了她,“和毓,你若心裡真這麼想,便不會那般舍身忘死地幫著陛下了。”
尤氏說著,便又將眼前的這位一直不曾被她放在眼裡的和毓公主仔細打量了一番。
雖然她的生母低賤,但賜予她的這副容貌,倒真是傾國傾城,絕豔無雙。
趙舒微在人前總是笑臉相迎,甚至對宮裡那些低賤的奴才,也都是和和氣氣的,雖是公主,但到底有些小家子氣。
若非是她慣會討好和嵐和悅二人,隻怕在這深宮之中,她需得是更如草芥一般。
尤氏一直隻當她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可直至如今,她方才恍然,這哪裡是一塊爛到骨子裡的朽木,這分明是暗藏鋒芒的一把褪去鐵鏽後的匕首。
“和毓,此前,倒是我錯看你了。”尤氏的眼神越來越冷,也越發地蒼涼。
她冷笑了一聲。
尤氏這多年為了信王苦心孤詣,籠絡人心,為的就是能讓自己的兒子有機會跟太子再爭一爭。
她隻當自己兒子的敵人,隻有一個太子。
卻不曾想,在她眼皮底下的後宮裡,卻還潛藏著一個頗具野心的主兒。
“母後,這是父皇賜給您的酒。”
趙舒微聞言,卻隻是抬手,指了指欺霜端在托盤裡的那杯酒,淡淡地說了一句。
“您,便喝了罷。”
彼時,方才踏出宮門,衛敬便匆匆趕來,“大人!”
“世子爺,世子爺他……”
衛敬的手握緊了手裡的那把劍,半晌都沒說出後半句話來。
而衛韞在瞧見他這般情態時,便已經隱隱有了些不好的猜測,他的手指驟然蜷縮,嗓子莫名有點發緊,“我讓你救的人,在何處?”
衛敬與身旁的邵梨音麵麵相覷,瞬間都跪在了衛韞的麵前。
“大人,等屬下找到信王私牢的所在時,世子爺……已經,已經沒了。”
衛敬低著頭,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當他趕到那裡的時候,南平侯府的世子齊霽,已經沒了聲息。
那一瞬,衛韞仿佛被驚雷擊中一般,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那張沾了血跡的冷白麵龐上滿是不敢置信。
周遭儘是方才經曆過一場廝殺的將士,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國師站在那裡,散著亂發,眼裡儘是憋紅的血絲。
“趙、正、榮!”
衛韞幾乎是從齒縫裡硬生生地擠出這三個字,眼底戾氣橫生。
他抽出了衛敬手裡的那把劍,而後便翻身上了馬,握住韁繩的同時,那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而後便揚塵而去。
“大人!”
盛月岐追出去幾米,卻是來不及。
這一日,國師衛韞阻止了起兵造反的信王,這一日,信王與易丹國勾結,用大量的銀錢與互相出賣情報換取來幾場大戰的勝利的真相,也被大白於天下。
也是這一日,衛韞提劍,孤身衝進了大理寺的監牢之中,親自誅殺了信王。
局勢似乎暫時安定下來了。
但這隻是百姓的以為。
殊不知,更大的暴風雨還未至。
齊霽下葬的那日,盛月岐終於見到了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兩天的衛韞。
衛韞的那雙眸子看起來仍舊清冷無波,好似這世間沒有什麼能夠撼動他那堅冷如冰的內心一般。
但盛月岐卻知道,衛韞此刻心底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的折磨。
盛月岐雖未與那位世子爺來往過,但他卻也知道,那位世子爺,不單單隻是衛韞的救命恩人,還是他重回郢都後,在此處唯一的摯友。
能夠成為衛韞親口承認的摯友,這位世子爺在衛韞這裡,便已是極重要的存在。
而失去了這樣的摯友,那其中的苦痛,該是怎樣的鑽心刺骨。
那枚銅佩被衛韞放在了書案上的盒子裡。
盛月岐進去的時候,便感應到了。
到底是曾跟過他的物件,盛月岐與這枚銅佩之間,還是多多少少留存了一絲一毫的互相感應,所以在見到衛韞背對著他,在屏風旁穿衣時,盛月岐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將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那點金粉,倒在了案前的香爐之中。
而後他便拿起銅佩,走到內室裡,遞給衛韞,“大人,彆忘了這個。”
衛韞一直沒有什麼表情,整個人像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沉冷,眉眼間亦多了幾分顯露分明的陰鬱戾色。
但在低眼瞧見那枚銅佩時,他的神情卻明顯多了幾分波動。
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接過了盛月岐手裡的那枚銅佩,握在手裡,然後便掀了簾子,往外頭走去。
就在他踏出房門的刹那,盛月岐已經及時地來到了外間的書案前,用火折子點燃了香爐裡的金粉。
眼見衛韞的衣袂掃過門檻,盛月岐心想,這樣的距離,應該是夠了。
隻要在一定的範圍內,借助銅佩與鳳尾鱗之間的牽引,金粉便能一如衛韞往常點燃金粉香時那般,帶來那個原本身在另外一個時空的人。
待見濃煙繚繞間,女孩兒的輪廓漸漸清晰,盛月岐知道,自己的測算沒有錯。
天上不知何時已經下著雨,可衛韞無論是去齊霽墓前,亦或是回來的路上,卻都未曾撐傘。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衛敬始終小心翼翼,竟比以前還要多了幾分膽戰心驚。
這樣陰沉的天氣,這般招人厭煩的淅瀝雨聲,好像合該是送彆的日子。
衛韞始終沉默著。
沒有人能知道,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謝桃在看見身著靛藍錦袍的衛韞冒著雨,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已經在廊前站了很久,也望了很久的她,幾乎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便拿了放在欄杆上的那把油紙傘,撐開來,踩著台階上的雨水朝他跑了過去。
當衛韞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地一抬眼,便瞧見了那個穿著粉紫色衛衣,淺色牛仔褲,踩著一雙白色帆布鞋的女孩兒撐著一把煙青色的油紙傘正朝他跑過來。
他腳步一頓,站在院中,任由一滴又一滴的雨水一點點地浸濕他的衣襟,肩頭,甚至是他烏濃的發。
“衛韞……”
謝桃跑到他麵前,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她又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究竟該說些什麼。
她踮起腳,努力地想要把他納入傘沿之下,為他擋去所有的雨水。
甚至連自己的後背都被雨水打濕了,她都沒有發覺。
謝桃抱住他的腰時,仍然固執地把傘撐在他的上方,仰望著他的時候,她什麼也沒有說,卻無端令這兩日來都顯得那麼平靜的衛韞在此刻,在望見她那雙清澈眼瞳裡倒映出的模糊光影時,他緊咬齒關,薄唇微抿,終究忍不住,紅了眼眶。
隻有她,
能令他在此時此刻,如同決堤一般,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如洪水奔流傾覆的情緒。
總是她,
令他沒有辦法再維持浮於表麵的假象。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更新送達,明天見麼麼噠!!
等我身體調整一下再加更吧!!感謝在2020-01-08 23:49:20~2020-01-09 23:36: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話江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僅有的自私 60瓶;Ccccccofu 2瓶;一到下午就犯困、來日方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