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條鹹魚(1 / 2)

沈楚楚隻在殿內留下了碧月一人,其他的侍衛都被驅趕到了院子外。

殿門一關上,宮殿內又變得陰沉沉的,那幾扇窗戶都封上了,連空氣都有些窒悶。

沈楚楚坐在側殿僅有的一把椅子上,嗓音略顯清冷:“你裝夠了嗎?”

榻上的女人仍在不住的掙紮著,仿佛對沈楚楚的話充耳未聞,碧月小心翼翼道:“娘娘,想來沈氏應該不是裝的,她已經兩三日未進食了。”

沈楚楚有氣無力的抬起手,指了指擺放在角落的衣櫃:“你將那衣櫃打開看看。”

碧月有些不解的掃了一眼那衣櫃,聽話的走了過去,她的手指剛剛搭在衣櫃的把手上,床榻上被捆住的沈嘉嘉便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本來被麻繩捆住手腳的沈嘉嘉,卻從床榻上躍了下去,朝著沈楚楚的方向飛奔而去。

沈嘉嘉手中持著一片碎瓷片,似乎是想與沈楚楚同歸於儘,可她還未跑到沈楚楚身邊,便有一根細如牛毫的銀針從門縫中射了進來。

銀針帶著狠戾之氣,刺中了她的眉心,她驚愕的瞪大了雙眸,瞳孔猛地一緊:“你,賤人,暗算……”

沈楚楚慢吞吞的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走向緩緩栽倒下去的沈嘉嘉。

她俯下身子,伸出蔥白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捏住銀針,將刺進沈嘉嘉眉心骨的銀針拔了出來。

沈楚楚不以為意的將銀針扔到一旁,歪著腦袋凝視著她:“你不會成為第二個賀檸。”

從一進來,她便發覺到了不對勁。

好歹她也是在冷宮住過一段時間的人,雖然當時眼睛是看不見了,但她的手腳還健在,耳朵也沒聾。

她住在景陽宮正殿,碧月則住在側殿中,兩殿挨得很近,以方便隨時照顧她。

期間她自己摸黑去側殿找過碧月一次,碧月見她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慌忙扶她坐在凳子上,給她倒了杯熱茶。

因為側殿比較冷,沒有燒炭,碧月怕她著涼了,就從衣櫃中給她取來了毛毯。

從凳子這裡,走到衣櫃那裡,碧月一共走了二十一步,且從聲音來辨彆,碧月是往西北方向走的。

但是當她進來側殿時,她發現桌子上隻剩下一隻茶壺,裝水用的茶杯不見了。

那衣櫃也從西北方,不知怎地挪到了南邊的角落裡,若是從凳子這裡走到衣櫃處,最起碼要三十幾步不止。

再看床榻上,被綁住手腳的沈嘉嘉。

雖然看起來似乎一直在掙紮,但沈嘉嘉的手臂是放在身後的,雙腳也半藏在棉被裡,隻是隱約露出一點麻繩,她就是想以此誤導旁人,讓彆人以為她是被捆住的。

根據無緣無故失蹤的茶杯,以及被挪了方向的衣櫃,再看衣櫃擺放的位置,沈楚楚判斷出沈嘉嘉根本就沒得恐水症,不過就是做戲給旁人看罷了。

恐水症也就是狂犬病,初發的症狀和感冒差不多,一般都是渾身乏力不適,低燒頭痛,食欲不振等症狀。

隻有到後期嚴重時,才會出現恐水、恐風甚至畏光的表現,要是真的發展到了這一步,過不了幾日患者就會死亡。

從發病到死亡的這個過程,也就是兩個星期差不多。

可自打沈嘉嘉被診斷出恐水症,到目前為止,已經過去半個月左右了。

彆說是死亡,沈嘉嘉看起來除了有點瘋癲和虛弱之外,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彆。

若是她沒猜錯,那衣櫃底部被掏空了,沈嘉嘉待在景陽宮側殿的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挖地道。

沈嘉嘉不需要挖太多,隻要足夠進入景陽宮正殿就可以。

上一次妲殊就是帶她從景陽宮正殿中的密道離開的,既然沈嘉嘉與姬七交好,那景陽宮的密道所在,沈嘉嘉應該也是知曉的。

沈嘉嘉能屈能伸,可以做到兩三日不吃不喝,甚至偽裝出自己得了恐水症,連太醫都騙了過去。

可即便如此,沈嘉嘉也絕對不會成為第二個賀檸。

畢竟要真的比起來,沈嘉嘉各方麵的表現,都與當年的賀檸差遠了。

一個宛如天籟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嘖,誰讓你動那根針的?”

沈楚楚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麵目逐漸扭曲變形的沈嘉嘉,不以為意的抬起眸子:“動了會怎樣?”

妲殊推開殿門,笑眯眯的走了進來:“會中毒。”

沈楚楚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連開口都懶得開。

妲殊的笑容凝固在嘴邊,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尖:“你乾嘛這樣看我?感覺怪嚇人的。”

“你說十日為期,回來帶我走。”她抬起蒼白的小臉,微微眯起雙眸:“今天是第十五日,我以為你被涼國的皇子們綁架了。”

涼國女皇幾日前便駕崩了,因為涼國是女尊國,但涼國女皇的十幾個子嗣中,除了妲殊這個‘公主’以外,其他都是皇子,繼承皇位的人選便成了難題。

不管怎麼說,妲殊已經嫁到了晉國,按理來說就沒有權利繼承皇位了。

可女皇其他的子嗣都是皇子,不符合涼國皇位的繼承標準,是以女皇堅持想要把涼國交到妲殊手中。

這便相當於變相的將涼國交付給了司馬致,一時間惹得群臣眾怒。

於是長期受到壓迫的皇子們,集體造反了。

沈楚楚遲遲不見妲殊出現,還以為妲殊被他們怎麼樣了。

不過看妲殊這悠哉的模樣,怎麼也不像是受到過迫害的樣子。

“怎麼可能。”妲殊不屑的勾起唇角,慢裡斯條的走了進去:“涼國蠱術傳女不傳男,一群廢物如何鬥得過我?”

沈楚楚挑了挑眉,聽妲殊這意思,覺得自己是偽娘還挺自豪的?

妲殊抬腿踢了踢口吐白沫的沈嘉嘉,笑容淡淡道:“我剛剛救了你,你要如何感謝我?”

沈楚楚神色懶散的走近妲殊,輕輕的踮起腳,將蒼白的小臉慢吞吞的湊近他的臉。

妲殊愣了愣,下意識的吞咽兩下口水,正準備閉上雙眸,喉間卻驀地傳來一絲痛意。

他眸底滿是愕然,略顯呆滯的垂下頭,看向抵在自己脖頸上的匕首。

那匕首隱隱泛著寒光,刀鋒冷冰冰的,像是一條正盤在他喉間吐著信子的小蛇。

沈楚楚輕描淡寫的看著他:“有沒有你,都一樣。”

她的腿上,腰間,手臂上各放了一把匕首,這三把匕首是司馬致專門給她打造的。

這匕首的刀刃削鐵如泥,吹毛斷發,若是她的手法準些,一刀斃命也不是什麼難事。

沈嘉嘉餓了好幾日,再加上剛剛小產,哪裡會是她的對手。

妲殊氣定神閒的挑唇一笑:“看來姬鈺的死,讓你受了不小的打擊。”

沈楚楚的指尖下意識的一緊,手中的匕首跟著動了動,鋒利的刀刃不慎在他脖頸上劃下一道血痕。

這是近大半個月來,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提起姬鈺,而且還是以這種戲謔的口氣提起。

妲殊倒吸一口氣,吃痛的伸手將那匕首彈開:“最毒婦人心,我千裡迢迢趕來救你於水火,你竟然對我動刀子……”

“你今天廢話很多。”沈楚楚垂下眸子,把匕首放回了原位。

她懶得跟他廢話,將話題轉移回了正事上:“皇位搞定了?”

妲殊微微頷首:“聽聞司馬致為你空置了後宮,將嬪妃都散儘了。”

沈楚楚沉默起來,沒有回應妲殊。

其實這件事情,碧月早就跟她說過。

妲殊見她不語,也沒再多說,不著痕跡的轉移開話題:“今日便啟程跟我走嗎?”

“不。”沈楚楚搖搖頭,眸光略顯迷惘:“我想先去看看姬鈺。”

司馬致一聲不吭的趁著她昏迷,悄悄將姬鈺封棺下葬,如今過去了二十多天,她卻未曾去過姬鈺的墓碑前看一看他。

末了,她還是沒有親眼見到姬鈺最後一麵。

其實她可以理解司馬致這樣做的原因,無非就是怕她再傷心一次。

可她更希望司馬致尊重她的選擇,而不是自以為對她好的替她抉擇。

姬鈺從雁塔村離開時,她隻有七歲,那時候的她太小,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情愛,隻是將姬鈺當做一個性情溫柔的大哥哥。

她被接回京城那年,雖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但她拿著玉佩四處尋找這個大哥哥,卻僅僅是想知道他當年為何要不告而彆。

可不知是劇情束縛,還是她見色起意,初見司馬致時,她甚至還沒有看清楚他腰間的那塊玉佩,便已經對才貌雙絕的司馬致動了心。

之後她看到玉佩,誤以為司馬致是當年的那個大哥哥,更是認定了她和他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直到被下了無情蠱後,她才恢複了現代的記憶,記起自己穿書的事情,也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可那時她再想遠離司馬致,已經不可能了,為了不被雷劈死,她隻能按照劇情嫁入皇宮。

入宮不到半年,她走錯了一次劇情,險些被雷劈到,因為那道雷,她忘記了過去在晉國發生的一切。

後來姬鈺回了京,麵對姬鈺次次出手相助,她也曾生出過一分怦然心動。

可那時她對他更多的是克製,因為她認為姬鈺喜歡的人是原主,而不是她。

當記憶蘇醒,她想起過去的一切,從起初的迷惘,到後來的接受,姬鈺又搖身一變成為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還沒有消化掉這些事情,姬鈺就因她而死。

姬鈺的死,對她的衝擊力太大,她幾乎一振不撅。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她對姬鈺到底是什麼感情。

是愛情,還是友情?

如果不是愛情,她為何對姬鈺的死,如此耿耿於懷?

她在夜不能寐的日日夜夜裡,從先帝的《起居注》中,從沈丞相和太後的過往中,找到了答案。

就如同沈丞相對太後一般,他可以掏心掏肺的對太後好,但他不愛太後。

不愛就是原罪。

姬鈺等了她十年,這期間他為她付出了太多,甚至連性命都搭在了她身上,可她卻不能回應姬鈺的愛。

因為,她不愛他。

所以她愧疚,她的良心受到譴責。

所以她不敢再麵對司馬致,她沒有勇氣再和司馬致在一起。

她畫地為牆,將自己禁錮住,但司馬致是無辜的,他不該因為她而承受這些。

所以她隻能選擇逃離,離開晉國,離開司馬致。

或許隻有她離開了,司馬致才能真正從這段失敗的感情中走出來。

妲殊瞥了一眼碧月:“你要留還是走?”

碧月跟了沈楚楚這麼長時間,聽兩人的交談,她也大概猜到了他們要離開這裡。

她毫不猶豫道:“娘娘在哪裡,碧月就在哪裡。”

妲殊微微頷首,抬腳又踢了踢沈嘉嘉:“生命力夠頑強的,這麼半天都沒死透。”

他想了想,將沈楚楚小臂上的匕首拔了出來,手起刀落的對著沈嘉嘉的心臟補了兩刀。

空氣中響起倒氣的聲音,像是被割斷喉嚨的人發出的最後悲鳴。

妲殊隨手將匕首扔掉,慢裡斯條的用手帕擦拭著指間的鮮血:“弄臟了,屆時再給你打一把新的。”

沈楚楚斜睨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話。

她彎下腰撿起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擦拭乾淨後,又把匕首放了回去。

妲殊微微一怔,眸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大步離開宮殿,朝著景陽宮正殿走去。

沈楚楚向前走了兩步,驀地頓住腳步,她側過身凝望著不斷抽搐的沈嘉嘉,輕輕垂下眸子:“捫心自問,你真的喜歡過司馬致嗎?”

“你愛的隻有自己罷了。”

沈嘉嘉齒間溢滿汙血,想要說些什麼,喉間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掙紮了兩下,終是緩緩的閉上了雙眸,右邊的眼角隱約滑下一滴淚水。

或許是因為悔恨,又或是因為不甘,總之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沈楚楚帶著碧月走出景陽宮,她望著徐徐升起的金烏,心裡卻空蕩蕩的,像是缺少了一塊什麼似的。

原本她以為司馬致會加強對皇宮的看守和管理,最起碼他們就算從密道出去了,也要費些功夫。

可這一路出乎意料的順利,一出宮她便坐上了馬車,一直到她走到姬鈺的墓碑前,她還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那像是囚籠一般的皇宮,她竟然這般輕易的就走了出來?

來不及多想,沈楚楚望著建在北山的墓碑,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屈膝半跪在墓碑旁,蔥白的手指不住的輕輕摩挲著沒有一個字的無名墓碑上。

姬鈺戎馬一生,征戰無數,不管姬家與皇室的糾紛如何,他對得起晉國萬千百姓。

可末了他死後,卻隻有一個無名碑,這如何不令人感到心酸?

沈楚楚掏出匕首,剛想在墓碑上刻字,妲殊卻伸手搶過她的匕首:“這不太好吧。”

她抬頭瞪了他一眼:“我現在沒心思跟你胡鬨……”

話還未說完,她的麵色便驀地一僵。

沈楚楚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妲殊腰間的玉佩,咬牙切齒的問道:“你這玉佩是哪裡來的?”

今日的妲殊並未著女裝,而是打扮的像個貴公子似的,她一直沒仔細看他,更彆提看到他腰間那塊鴛鴦玉佩了。

妲殊捂住玉佩,麵色略顯不自然:“姬鈺死之前交給我的。”

沈楚楚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放屁!”

姬鈺才不會把這種信物交給旁人。

她就說她整理姬鈺的遺物時,怎麼沒找到這塊玉佩,原來是在妲殊身上。

沈楚楚剛想罵他臭不要臉,連已逝之人的遺物都偷,可她的唇瓣剛一張開,就敏銳的感覺到一絲古怪。

妲殊就算是有些神經質,也不至於去偷姬鈺的玉佩,而且司馬致將所有姬鈺的遺物都給她了,怎麼可能單獨遺漏這一樣東西?

沈楚楚眯起雙眸,從妲殊手中搶過匕首,拿著匕首一點點的掘著姬鈺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