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2)

海上華亭 蓬萊客 10837 字 3個月前

今晚來給馮老爺祝壽的人裡, 好些身份特殊,所以彆墅周圍崗哨森嚴。任何人, 哪怕平時再熟悉, 手裡沒有持帖,也隻能被拒之門外。

孟蘭亭穿過一道無人的側廊,來到了前頭的庭院。

奚鬆舟站在大門之外, 汽車停在了幾十米外的路邊。

她和負責門防的一個軍官說了一聲,走了出去,叫了一聲。

奚鬆舟風塵仆仆, 看起來仿佛剛出了趟遠門才趕回來的樣子,見她現身,目露欣色,迎上來,帶著孟蘭亭走到附近一個遠些的角落裡,停下了腳步。

“鬆舟,找我有事嗎?”孟蘭亭問。

奚鬆舟的手裡拿了一隻口袋, 他打開,取出裡麵的東西, 遞了過來:“給你的。”

孟蘭亭接過, 借著門口的燈光看了一眼。

一隻普通的玻璃瓶子,裡頭裝的, 看起來好像是泥土。

她有些不解, 抬眼望著他。

“蘭亭,知道你弟弟犧牲的消息後, 我就一直想為你做點什麼。前幾天我去了趟北邊,輾轉托了認識的人,幫我在關口一帶你弟弟從前參加過戰鬥的地方,取了這一瓶子的土,帶了出來。”

“我晚上剛回來,知道你在這裡,就拿過來了。關口現在是禁區,我們無法得以進入拜祭英魂,但這一瓶土裡,或許就有你弟弟為之流過的血。我帶過來給你,也算是一個紀念吧。”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奪回那片土地,到了那時,我一定陪你親自去走一趟。”

奚鬆舟凝視著她,語氣帶了點微微的激動。

孟蘭亭怔住了,捧著瓶子,手指隔著玻璃,輕輕地撫過裡麵的那一掊泥土,眼眶慢慢地濕潤了。

“謝謝你了……”

她的聲音哽咽了,偏過頭,等情緒有些平複了下去,將那隻瓶子緊緊地握住。

“謝謝你鬆舟。你太有心了。這件禮物對我而言珍貴無比,我會好好保存的!”

奚鬆舟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氣。

“有用就好。能為你儘一份心力,我很願意。”

孟蘭亭再次向他道謝。

奚鬆舟欲言又止。

孟蘭亭將瓶子小心翼翼地抱牢,說:“你還有事嗎?”

奚鬆舟遲疑了下。

“蘭亭,我就不瞞你了,我確實還有件事。先前我就知道,恪之在追求你。”

“倘若可以,你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有打算和他在一起?”

孟蘭亭的心微微一跳。

“我知道這樣問很冒昧。”

奚鬆舟立刻解釋。

“倘若冒犯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這些話,我知道本不該我說,我也沒這個資格,但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說出來。”

“蘭亭,倘若你也被恪之打動了心,並願意和他一道渡過下半生,那麼我祝福你。馮家人也都很好。從此你有了自己的家,我為你高興。”

“但是,”他看了眼她身後那間燈火輝煌的彆墅,加重了語氣。

“我知道你之前和恪之處得似乎有些不愉快,而馮家人對你很好,應該也是有所期待。倘若你並沒那麼喜歡恪之,現在隻是出於各種本不該加諸在你身上的外來的壓力導致你不便開口拒絕,相信我,我可以代你去和他們說清楚的!”

他的情緒,仿佛漸漸有些激動了起來。

“蘭亭,我知道現在不是向你再次求愛的好時機,雖然我是多麼渴望你能選擇將你珍貴的下半生和我一道渡過,但除了我,你日後也可以有彆的選擇。而恪之,我卻認為,他並不適合你。”

“蘭亭,你有足夠的天分和才華,留學是你現在最好的選擇。等到了你足夠成熟的那一天,你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種怎樣的生活,選擇和怎樣的伴侶共度人生。”

他頓了一下,用著重的語氣說:“他給不了你需要的這一切。”

這些天,報紙的沸沸揚揚,消息的口耳相傳,以及今夜,不遠之外那座燈火輝煌的房子裡隱隱飄出的喧聲笑語,種種都令一向溫文而內斂的奚鬆舟,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種和平常大不相同的氣氛。

他知道自己不當對孟蘭亭說這些。

但這,又確實是他的心裡話。

所以他還是說了出來。

眼前這個他所愛並珍視的女孩兒,她可以不選擇自己。但奚鬆舟也不願意看到日後,她因為錯誤的選擇而受到幾乎就已可以預見的傷害。

孟蘭亭吃驚於奚鬆舟的坦白和直率。

也感動於他對自己的善意。

她知道,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出於善意。

“鬆舟,知道你是良言。”

“事情我自己會處置的。”

“再次謝謝你替我取來這一瓶土。”

奚鬆舟凝視了她片刻,微笑頷首。

“蘭亭,你在數學方麵的天賦,很大程度應當歸於你所擁有的超乎常人的邏輯和理智。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孩兒,沒有之一,我相信你會做好這個人生選擇的。”

奚鬆舟站在彆墅之外,等孟蘭亭進去了,轉身也上了自己的車,駕車而去。

馮恪之立在近旁的一個昏暗角落裡,望著孟蘭亭緊緊地抱著那隻玻璃瓶子,低頭,從自己的麵前慢慢地走了過去。

插在褲兜裡的左手指尖,觸著一張紙。

那是晚上,他剛剛收到的特彆通行證。

他看著她走了進去,背影漸漸地消失在了庭院的花木道間,轉過頭,看著前方下山道上,那兩點緩緩蜿蜒移動的汽車車燈的光影,突然邁步,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沒片刻,大門開啟,一輛汽車呼嘯著衝入了夜幕。

奚鬆舟駕車一向平穩。

像今夜,開在鑿鋪於山間的汽車道上,原本應當更加謹慎。

但不知為什麼,或許是心緒前所未有地浮躁,他將油門也踩得很大。

山風呼呼地從半開的車窗裡湧進車廂,他感到自己胸膛裡,仿佛有氣血在湧動。

忽然,後頭的車道上,出現了兩點新的汽車燈光,速度極快,呼嘯著,很快就追到了他的後麵。

應當是離開南麓彆墅下山的某個賓客。

奚鬆舟於是將汽車朝靠山壁的一麵開過去些,給後頭汽車讓出道,讓對方先行通過。

後車上來了,像一支離弦的箭,嗖的一下,從他的車窗旁一掠而過,將他迅速拋在了身後。

奚鬆舟不喜來人這樣的開車方式,但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樣僅僅隻能容下兩輛汽車並排通過的山道上,對方在外道,旁邊就是山崖,又是天黑,視線受限,一側輪胎可能堪堪就與路基相平,稍把控不好,有可能就出意外。

膽量和車技,缺一不可。

顯然開車的來人,這兩樣都不缺。

他下意識地瞥向已超了自己的那輛車的車尾,還沒來得及看清車牌,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前車已將他甩下幾十米,開到了一處較為寬坦的路邊,毫無預警地打了個方向,嘎吱一聲,橫在路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奚鬆舟吃了一驚,猛地用力踩下刹車。

輪胎被鐵片死死抱住,伴著一陣在地麵前滑發出的刺耳的摩擦聲中,終於停了下來。

此刻,車頭距離前車橫在路中的車身,不過一個輪胎的距離罷了。

奚鬆舟修養再好,遇到這樣顯然挑釁的舉動,心裡也不禁起怒,正要停車下來,看見前車車門被推開,駕駛位旁的地麵之上,踩下了一隻腳。

車上,下了一個人。

馮恪之。

他停在兩車之間,隔著汽車前擋風玻璃,望著還沒下來的奚鬆舟。

“從現在開始,給我離她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