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1 / 2)

對你見色起意 令棲 26796 字 3個月前

臨城近幾日邂逅一場連綿不絕的雨, 捎帶著料峭的輕寒。南方的小城披了層稀薄的霧氣,疊翠聳青的山脈向遠方綿延開來,太湖之上煙波浩渺, 穠豔的花木和生翠的草色在濃夏中繁盛到了極致。

會議室內的氣氛壓抑而沉悶,一如落地窗外陰沉的天色。

董事會的人各懷鬼胎,已經撕破臉吵了一個多小時了。效忠於許知文的一派和擁護許明德的人爭執不休,還有人冷眼旁觀,想借此機會坐收漁利。一時之間,會議室內相持不下, 根本沒討論出結果。

“許董現在重病不起, 懷景作為唯一繼承人,這些天來連個影兒都沒有, ”有人譏嘲道,“我們幾個到底是個外人, 不好說懷景不孝順不懂事,但作為公司股東之一,我有資格質疑懷景不負責任, 不配坐在主事的位子上。”

“懷景為什麼回不了國,諸位難道心裡沒數嗎?”

一力維護許知文的人中,為首的是林之維。他這人油鹽不進,任由威逼利誘都不肯在這事上鬆口。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懷著什麼心思,趁著許董病重,想謀權篡位?你們彆打錯了主意。”

“篡誰的位?”有人冷哼了聲,“林總這話可就說錯了, 在坐諸位可都是為了新翼任勞任怨的人,這可不是他許知文的私人財產,你可彆寒了大夥的心。”

“我來講一句公道話,”旁邊有人借著勸架的機會,打著哈哈說道,“這些年的市場,可不再適合‘小火慢燉’那一套了。尤其是IT領域,很容易被人彎道超車,需要的是大刀闊斧標新立異的人。”

他話音一落,立馬有不懷好意的人幫腔,“是啊,老林,彆怪我說話難聽,許董雖然為新翼立下汗馬功勞,但他太過保守,就算不出今天的事,也該換換血了。”

“這叫公道話?這他媽簡直是無恥至極!”林之維怒了,拍著桌子站起來,“許董在這個位子的時候,你們敢說這種話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老東西,不是被他許明德收買了,就是想自己上位,還敢在這裡覥著臉裝公正?”

都是老油條,所謂的“我來講一句公道話”,潛台詞無非是“我拿了彆人好處,得乾事了”。

“林總,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什麼叫被收買?”這人被戳穿後眼底一暗,立刻摔了臉色,“我行的正坐的直,隻為新翼和在坐每一位董事效忠,你可彆仗著自己資曆老就大放厥詞。”

“好了諸位,彆吵。”

在會議室僅次於主位的右手邊管理位置上,一直沉得住氣的許明德,忽然開口喊停了。

“林總對大哥忠心耿耿,我理解。大哥這些年為了新翼嘔心瀝血,這些年在座各位有目共睹,我是他的弟弟,自然比你們心焦,”他眼底劃過一絲精明的光,“但董事會不能無人主持,就算不是我許明德來接替也沒關係,總得有人來主持大局,對不對?”

“明總,您是許董的弟弟,這個位置有您來坐才是眾望所歸。”

“是啊,再說了,現在懷景也不在,您現在是會議的最高持股人,臨時代理董事長一職,那就是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擁護聲掀起,有人冷笑了聲。

“怎麼,明總是想自己坐這個位置?”

“我知道在座各位對我可能有異議,沒關係,新翼雖然是許家的產業,也有在座各位的一份,我雖然是目前與會的最高持股人,但沒有獨吞的意思。”許明德假仁假義了兩句,看著特彆講理,“這樣吧,簡單一點,投票表決。”

他本來就是有備而來。

壞話讓其他人說儘,好人由他來當。將自己大哥唯一的兒子阻在國外,又靠利益收買和把柄威脅,搞定了大部分與會人員,連他大哥的律師都被他搞反水了。

眼前的位置,他勢在必得。

林之維狠狠地握了下拳,憤懣堵在胸口,雖然有心維護,卻沒辦法力挽狂瀾,連著說了兩句“你們”,頹然無力地坐了下來。

許明德在其他人的恭維聲裡,推拒了幾次,如願坐在了主位上,“好了,承蒙諸位錯愛,我許明德就暫代新翼董事一職。既然大局已——”

他的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了。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聚攏在會議室門口。

許昭意娉娉婷婷地站在會議室門口,視線漫不經心掃過其他人,輕輕一笑,“呦,不容易,還真是讓我趕上了。”

她徑直朝主位走過來,腳下像是生了風,長裙搖曳生姿,細高跟“哢噠哢噠”地踩在了大理石地麵上,也踩在了在坐所有人的心上,沉穩得莫名讓他人心慌。

“你是誰?”

“前台怎麼回事,是誰把人放進來的?保安呢?”

會議室內的各位大多不認識許昭意,但許明德認識。

許明德心底咯噔一下,暗自遲疑了幾秒“她怎麼會在這兒”,而後又覺得一個小丫頭掀不起多大的風浪,麵上還算和藹,語氣也還溫和,“昭意,你怎麼來了?”

他擺了擺手,給秘書遞了個眼色,“你先出去,不管有什麼事,都等會議散了再說。”

“三叔,可能要麻煩您讓一讓。”許昭意輕輕懶懶地立在他身側,勾了下唇,不溫不涼地懶聲道,“這個位置,該由我來坐。”

“胡鬨!”

許明德的麵色瞬間沉了下來,拿著長輩的架子,語氣威嚴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是你能隨便開玩笑的地方嗎?”

許昭意也沒兜圈子,接過秘書遞過來的檔案袋,往會議圓桌上一扔,“這是懷景的股份轉讓書,您可以確認一下。現在有資格坐在這裡的人,是我。”

會議室內瞬間陷入了死寂。

死一樣的沉寂。

許昭意麵向各懷心事的其他人,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清晰地傳達到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我以新翼最高持股人的身份宣布,會議所有內容作廢。”

她勾了下唇,麵色沉靜又冷淡,“在座的各位有什麼異議嗎?”

這話恍若往深湖投入了一枚定時-炸-彈,適才的平靜才維持了幾秒,就掀起了軒然大波。整個會議室內的人都再也坐不住了。

全場嘩然。

許明德臉色微變,陰沉沉地翻了下檔案袋裡的內容,手指骨節都捏得發白了。他手底下的人看他麵色不善,就知道許昭意說的是真,也不敢質疑,會議室內亂成一片。

“他許懷景是瘋了嗎?父親住院連個影兒都沒見著,把我們一群股東撂在這裡。現在又將手裡的股份給一個丫頭,戲耍我們嗎?”

“明總,這是怎麼回事?”

“簡直是在開玩笑,新翼竟然要一個小丫頭來主事嗎?”

“你們剛剛聊到哪兒了?讓我來猜猜看,”許昭意屈起指骨,在桌麵上輕輕叩擊了兩下,不疾不徐道,“是不是聊到最高持股人才配做這個位置了?”

會議室的人麵麵相覷,但鴉雀無聲,沒人敢答一句是。

如果他們真應下了,豈不是讓一個小丫頭順理成章上位?

“好了。”許明德握著杯子重重地砸了下桌麵,暗地裡使了個眼色,“時候也不早了,各位今日都辛苦,大哥又不是醒不過來,這事不急,改天再議。”

“誰敢走?”許昭意冷冷地掀了掀眼皮,“雙標得有些明目張膽啊,三叔,您這私心也不藏著了?”

她似笑非笑,“怎麼,這位置你坐得,我坐不得?”

“三叔沒有不支持你,不過大家也忙了一上午了,事情可以容後再談。”許明德起身,像個和藹的長輩一樣,拍拍許昭意的肩,“昭意啊,既然回臨城了,就去醫院看看你大伯,閒著沒事逛逛街、買買東西,在臨城好好轉一轉。”

他搭在許昭意肩上的手施了力,威脅性地狠狠一按,“你一個女孩子,這種事情就該交給親人,不要摻和了。”

但不知怎的,許昭意還是好整以暇地現在那兒,紋絲不動。

許明德略微詫異,陰鷙又混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溫和地笑了笑,“三叔從小看著你長大,總該提點你兩句。”

“三叔有空指教我這個小輩,不如勸勸自己,不該動的東西,那就原樣放回去。”許昭意抬眼時,素淨漂亮的麵容生出一種慵倦的嫵媚來,“當心拿不住也端不穩,自個兒平白惹上一身腥。”

“小丫頭有誌氣是好事,可彆打錯了主意,傷了一家人的和氣。”許明德冷哼了一聲,掃了眼其他人,“坐在這裡的按年紀,按資曆都是你的長輩,這裡不是你隨意使喚人,耍小姐脾氣的地兒。”

事情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擁護他的沒聲了,反對他的按兵不動,原想趁機攪局的也在觀望。

會議室內很快走得乾乾淨淨。

似乎是拿他無計可施,許昭意冷笑了聲,摔了個背影離開。

助理拿起那份文檔跟了上去。

等人一走遠,許明德將手邊的茶杯狠狠擲了出去,暴跳如雷。

“小賤人,敢跟我鬥!”他的麵色越來越沉,眼底的情緒陰狠又不善,“許懷景那個小畜生,被擋在國外還不安生,他們什麼時候聯絡上的?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沒人彙報,國外的人都是飯桶嗎?”

水珠和玻璃碴子四濺,熱茶撒在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水汽嫋嫋升騰,很快消散在空氣裡。

秘書此刻就立在他身後,半步之遙,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聽到他發怒,秘書戰戰兢兢地上前,“國外確實沒有消息傳過來,確實沒人想到,許懷景這麼信她,真舍得將股份拱手相讓。”

無心的一句話,反倒是給他提了個醒,腦海中有念頭一閃而過。

“好啊,”許明德冷然一笑,凶狠下來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了,“我二哥倒是養了個好女兒,耍陰招都耍到我頭上來了。”

不消多想,許昭意在會議上丟出來的股份轉讓書,未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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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林之維怔了下,打量了眼許昭意,因年長而沉啞的聲音,震驚地揚高了些,“你讓人偽造轉讓書,這怎麼可以?”

其實檔案袋裡並非是一堆廢紙,的確有一份股份轉讓文件,但是許昭意讓周明揚偽造的,結尾的簽名和公章是秘書找人搞的高仿。

如果細看,根本經不起推敲。

林之維微微蹙眉,“萬一你三叔再謹慎些,當場看出了端倪……”

“沒有萬一,林叔,他不會細看,他也沒心情看的。”許昭意轉了轉指間的戒指,含譏帶俏地說道,“我三叔籌謀已久,怎麼肯將今天的一切拱手相讓,讓我順理成章地上位?就算他心裡有疑,也不敢拿這個打賭。”

她輕輕一笑,“他多少要再來我這兒摸個底,試探試探再說。”

人就是這樣,對於籌謀已久的東西,即便按耐不住,也不敢輕易冒險。

林之維回憶起會議上的細節,相通了其中的關節。饒是見慣了職場上的手段,也被眼前小丫頭的膽大和果決震到了。

他替她捏了把冷汗,“你這樣做,未免太冒險了。”

這法子的確冒險,萬一被人戳穿了,可就不好收場了,回想起來都是後怕和心驚。她雖然知道後果,但不攪黃了今天的會議,等她大伯醒過來或者等她堂弟回國,一切都回天乏術了。隻有劍走偏鋒,才能出其不意,多幾成勝算。

今日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她三叔果然上鉤了,短時間內他不好再召開第二次股東大會了。

至少今天不會。

“非常時期隻能用非常手段,”許昭意麵上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出了什麼事,我擔著。”

“你一個小丫頭,做事倒是果決多了。”林之維不吝讚賞之色,微歎道,“聽說早晨在病房外,你父親已經大動肝火,跟你三叔吵過一架。可惜崇禮兄弟耳根軟,被你三叔說了幾句,也沒繼續追究。”

他搖了搖頭,“許明德狼子野心,未必拿你父親當兄弟。”

許昭意的父母接到消息,並沒有比她快多少,現在還在醫院。

臨城的事鬨到這種境地,消息卻封鎖得非常好,要不是狗仔誤打誤撞,恐怕等股東大會結束,都不會有風聲透出來。

許昭意了解她父親,其實未必是受了她三叔誆騙,隻是不太想看到兄弟鬩牆的一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欺欺人罷了。

林之維看她略微恍神,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還有一茬,本來會議上翻不出太大的風浪,可惜一向對許董忠心不二的文律師,今日突然反口。任我怎麼說,他都不肯交出協議,恐怕已經被收買了。”

“估計是被捏住了什麼把柄。還要麻煩您派人盯著他點,”許昭意輕笑了聲,倒也不著急,“若是查不出來緣由,也不要緊。隻要他彆想不開,替我三叔偽造出什麼證明,給我添亂就行。”

“好說。”林之維欣賞地打量著她,有些惋惜眼前這個謀算心機可圈可點的人,竟是小丫頭。

他麵上倒沒顯露出什麼,語氣和善道,“你這些日子也小心些,雖是你三叔,可他——”

他話隻說了一半,點到為止。

“您放心,他還不敢在國內動手腳,”許昭意輕嘲,垂著眼瞼奚落了一句,“我這個三叔,這些年做下的事有幾件能擺在明麵上?再來幾遭簡直是自尋死路。”

“你心裡有計較就好,”林之維微微頷首,沉吟了下,“隻是今天的事,恐怕唬弄不了太久,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等。”許昭意朝後靠去,輕輕落落地說了一個字。

“等?”林之維微微蹙眉。

盛夏的蟬鳴聲嘶力竭,鬱鬱蔥蔥的樹木在車窗外飛快地後撤,掀起的一陣風都席卷著沉悶的熱意,壓抑得喘不上氣,這是夏日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許昭意笑了笑,微闔上眼睛,也沒再解釋什麼。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拖延時間,如果她的小堂弟還趕不回來,那就隻能看周明揚的動作是否利落,能不能趕在她三叔反撲之前,送來一把新的“利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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鬨了股東會議這一出,許昭意倒也不著急,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在臨城吃喝玩樂消遣了一天,也沒回公司。

夏日的雨勢很急,來得快去得也快。

月落雨昏芙蓉淺,漸次亮起的紅燈籠倒映在河裡,遊船撥開水麵醉人的微光,古橋橫跨波光瀲灩的水麵,兩側是煙柳畫橋、粉牆黛瓦,臨城的夜景彆有一番風簾翠幕的古韻遺風。

“ 半日偷閒酒一樽。雲兒片片升,船兒緩緩行,酒盅兒舉不停,臉龐兒醉生春,情至纏綿笑語溫……”

有人在岸邊唱著曲兒,挺經典也挺熟悉的一段唱詞。

許昭意在遊船上聽了會兒評彈,吃了一盞茶才示意艄公靠岸。

岸邊的酒樓裡提前預訂好了水雲間,一路走上去,外麵的喧囂和熱鬨散去,倒是清靜許多。

侍應生推開了水雲間的門,已經有人等在裡麵了。

許明德就坐在主位上,掀起視線看了眼她,冷刀子似的掠過她。

許昭意倒沒多意外。

“三叔。”她微笑著喊了一聲,從容地在他對麵落了座,“什麼風把您吹到我這兒來了?”

“你回臨城來,咱們叔侄倆也沒好好敘過話,你不記掛叔叔我,三叔還是惦記你這個親人的。”許明德假惺惺地關懷道,語氣平和,但話裡帶著刺,“怎麼,不來看我,你也不去醫院看看?”

“這個不勞您費心,上午就去過了。”許昭意薄唇一挑,“醫生說大伯情況穩定,這幾日就能醒。我爸媽嫌我什麼都不會做,礙手礙腳,把我趕出來了。”

許明德略微混濁的眼底起了一瞬間的凶狠,很快平寂下來,“那就好。”

他沒直接挑明來意,許昭意也就陪著他裝聾作啞。

打了幾圈太極,許明德沏了沏茶蓋,“昭意啊,這裡沒有外人,咱們叔侄倆也就敞開了說,你在董事會上的文件,有問題吧?”

許昭意的動作一頓,在他將情緒儘收眼底後,才斂了情緒,“三叔這是說的什麼話?”

“你的小聰明,也就糊弄糊弄你這種孩子,”許明德冷哼了聲,以為捏到了她短處,心裡得意她欠火候,“這是你能胡鬨的事嗎?”

他的語氣壓不住的冷硬,透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壓來。

許昭意垂了垂眼瞼,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時間,沒有說話。

十九點二十三分十七秒。

按理說周明揚該到了,也不知道路上被什麼耽擱了。

她略微走神,這副表情落在許明德眼裡,是被戳破後的心虛和緊張。

“偽造文件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許明德依舊不緊不慢,把控著整個談話的節奏,“不過你我是一家人,隻要你還拿我當叔叔,我自然不會跟你計較這種小事。”

許昭意抬了抬視線,看不出抗拒的情緒。正相反的,她似乎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三叔的意思是?”

“你實在是太胡鬨了,這若是傳揚到其他人耳朵裡,未來哪還有你的立足之地?”許明德見她緊張,震喝了幾句就話鋒一轉,主動拋出橄欖枝,“現在你大伯還沒醒,身體需要休養,總需要一個人來主持大局。都是許家的人,三叔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斷,總不會幫著外人。三叔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

呦,這就開始邀買人心了。

這不就是先威脅恐嚇再糖衣炮彈,打了一巴掌再給顆棗嗎?

合著紅臉白臉都讓他一個人唱完了,川劇變臉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嗎?

妙啊。

“可是大伯屬意於懷景,等大伯醒過來——”許昭意語氣稍頓,像是被他說動,故作為難道。

“欸,”許明德聲音一揚,“這本來就是整個許家的家業,你大伯為人正直,並不會為了一己私利侵吞。他現在要養病,懷景還小,不懂事,最近都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

他麵色和藹下來,“要我說,懷景倒不如你,這裡麵也該有你的一份。”

大伯的確為人正直。

但不就是因為他太正直,我爸太良善,才招來你這種禍患?

許昭意輕抿了口茶,在心底腹誹。

“昭意啊,你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有本事,不該被埋沒了。”許明德替她不平道,“憑什麼公司都歸他許懷景啊?若是三叔能做主,一定有你的一份。”

許昭意遲疑了下,像是在替他擔憂,“可懷景早晚會回來,若是拿出遺產繼承協議,這事恐怕不好收場。”

見她為了點利益,就站了自己陣營,許明德雖然鄙夷,但心裡難免得意。

“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到底年紀小,考慮得不周全。”許明德撥了個電話,似乎想向她印證自己已經大權在握,“文律師是個識大體的人,他知道自己該站在哪兒。”

他正覺得局勢儘在掌握中,忽略了許昭意眼底一閃而過的譏俏。

通話對麵傳來一陣忙音。

許明德眉心一跳,微微蹙了眉,隱約有種事情可能生變的預感。

許昭意抬了抬眼,不動聲色地轉了轉茶盞,將一切儘收眼底。

她心知周明揚和林之維已將事情辦妥,算算時間,她也不需要繼續跟他虛與委蛇了,索性輕淡地開口,截斷了他的思緒。

“三叔。”她沒兜圈子,直接講話挑明了,“那萬一我不配合呢?我要是壞了您的好事,難道您還想趕儘殺絕嗎?”

水雲間內瞬間沉寂下來。

微妙而詭異的氣氛在四周遊蕩,空氣寸寸凝結,沉悶又壓抑。

許明德已經覺察出不對勁來,拉下臉色,全然不見剛剛的溫和,帶了幾分威脅,“都是一家人,不必把話說的那麼難聽。但你若是非要不識抬舉,我就替你父母給你個教訓。”

他冷冷道,“這本就不是你該摻和的事,何必趟這趟渾水?”

砰砰砰——

說話間,敲門聲驟然響起。

周明揚拿著檔案袋風塵仆仆趕來,彎身附耳說了幾句話。

許昭意的指尖停在桌麵上,勾了下唇,眉間微微鬆動。

“好,既然話說到這份上,您現在也不想同我敘情分了,”她抬手將檔案袋撂過去,“那我們直接點兒。”

許明德微眯了下眼,不耐地拆開檔案袋,隨手翻了翻。

隻瀏覽了不到半頁,他灰白的瞳仁倏地縮了一瞬,手指骨節攥得發白,將檔案啪地砸下來,“你敢威脅我?”

“不算威脅吧?我隻是派人給您整理了下生平,替您回憶下自己往日的所作所為。”許昭意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您不如就借此機會退居二線,清閒清閒?”

她擺了下手,周明揚會意,上前一步將一份擬好的文件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