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石無醫(2 / 2)

今年,就在幾個月前,CDC(美國疾病控製與預防中心)就這一事件公布了相關研究成果。他們發現這種由吸血蝙蝠傳播的狂犬病毒比境內其他狂犬病毒攻擊性更強,潛伏期更短,往往隻有一周到兩周。在這一病例被公布之前公眾從未把吸血蝙蝠襲擊帶來的威脅放在心上。

詹妮弗知道吸血蝙蝠會傳播疾病,就像她知道蚊子會傳播瘧疾等各種疾病一樣,可知道歸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把吸血蝙蝠與狂犬病聯係到一起,再把腿痛和狂犬病病程前驅期的一係列症狀聯係到一起。她最多懷疑是某些細菌導致的痛苦,或者乾脆就是血吸蟲。

抗生素本來可以被用在詹妮弗自己身上,但她把這些藥片勻出來一部分給了安東,甚至連自己的份都沒用掉,等著觀察後效並救急。這一切都是對危機感的回應,也是對求生同伴的照看。

危機意識終究是危機意識,它鑽得她頭皮發疼,原來血吸蟲竟也不是最糟糕的情形。

這是狂犬病。

眾所周知的絕症。

一旦發病就藥石無醫。

詹妮弗咬著牙用梭鏢圓頭把安東捅倒在地,接著把他按在地上,小心避開了他的牙齒和指甲。雖然現在還沒有任何狂犬病人傳人的報道出現,但從吸血蝙蝠處來的狂犬病似乎和城市中貓貓狗狗傳播的狂犬病有些不同,沒有太多數據可以參考。

她用力壓製著像上岸的魚一樣開始翻滾掙紮的安東,一隻手按下了他生命環上正在尖嘯的藍色警報。

生命環被開啟了。

象征安全的光罩從儀器上發出,沒幾秒鐘就把詹妮弗向後一推,擋在了保護罩之外。她可以看到許多藍色光束像皮繩一樣把安東壓製在地麵上,防止他傷害自己,或通過撞擊保護罩的方式脫離束縛。

從生命環開啟到直升機飛降,詹妮弗始終握著梭鏢站在一旁,不置一詞。

直到安東被四名醫療組員架上飛機,他從興奮期中短暫恢複,先是看到了生命環上能讓任何人崩潰的提示,接著用熟悉的、驚慌失措的神色盯著她,以口型問道:

“我會死嗎?”

“你不會死。”

詹妮弗空洞地安慰。

讓她難過的是,安東立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山洞裡,又回到了蜘蛛死城之外,又回到了剛剛組隊的時分。他始終對她抱有極大的信任,就像許多其他人一樣。

這個認知讓詹妮弗覺得坐立難安。

要說節目組的保命手段應該做得更好一些嗎?

生命環作為目前全球最高精尖的一體化治療儀,完全可以適應軍方、特工乃至許多超級英雄的任務需要,還未上市就已經在地下社會炒出了名氣,諾曼·奧斯本下半輩子都可以靠這個項目躺在床上,小奧斯本可以繼承的財富更是翻了數番不止。有了爬蟲藥劑,哪怕斷兩條腿都能救,偏生碰到狂犬病。

要說不應該把賽道安排在地下水道裡嗎?

每一條賽道都不敢說絕對安全,恰恰相反,每一條賽道選手都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冒險。吸血蝙蝠隻是整條賽道上不足為奇的難關之一,光說動物不說地形天氣植物,電鰻可能會殺死選手,食人魚可能會殺死選手,鱷魚可能會殺死選手,就連最小的蚊子也可能會殺死選手。

要說中招的選手倒黴嗎?

倒黴,確實是倒黴。

兩百個人一起進入亞馬遜雨林,十個任務點,一個月過去,往少了算也得有五六十人做過【吸血的盛宴】這個任務,三個箱子刷出來的位置也是固定的,蝙蝠群更不可能厚此薄彼,隻襲擊一部分選手,不襲擊其他人,就連詹妮弗身上也有蝙蝠襲擊的痕跡,最開始那幾天還流血不止。在這種相對公平的環境下,竟然隻有安東一個感染了狂犬病,幾率到他頭上,不是倒黴又是什麼呢?

可安東直到上飛機前還在邊哆嗦邊結結巴巴地自言自語,不知道是在寬慰自己,還是在寬慰詹妮弗或其他醫務人員。

“或許他們有辦法處理這種事,你知道,你知道的,哈哈,在棕熊藥劑之前我一直覺得恢複暗傷是不可能的,在爬蟲藥劑之前我也一直覺得斷肢再生是不可能的。對,說不定奧斯本有其他藥劑......”

“可憐的孩子。”醫療組長站到詹妮弗身邊。

一陣長久的靜默。

詹妮弗不抱什麼希望地開門見山:“他會怎麼樣?”

醫療組長保守地說:“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

“那就是說你們沒有藥劑了。”詹妮弗說,“也對,狂犬病和許多癌症一樣都是現在無法治愈的疾病,奧斯本的生命環已經夠醒目的了,如果他要能治愈狂犬病,恐怕手下的研究員們都得拿上諾貝爾醫學獎。”

“很抱歉,女士。”醫療組組長惋惜地說。他很難把那些醫學術語一股腦兒地倒在選手頭上:發作意味著已經進入病程,狂犬病毒繞開免疫係統直接進攻中樞神經係統,吸血蝙蝠傳播的狂犬病毒甚至要更烈性一些......但他也不必把這些東西訴之於口。

人類最好的感情傳達機製除了語言就是神情,任憑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醫療組長此時的表情不嚴肅,這個表情是那種放到電影裡都可以直接去演“報喪鳥”角色的表情,是那種放到紀錄片裡和手術室大門常年做搭配的表情,又悲傷又憂慮。悲的是無法挽回既定的命運,憂的是不知道聽到壞消息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詹妮弗的確給了他一個很負麵的反應。她歎了口氣。

醫療組長回頭看了眼直升機,又小心地看了看她,最後遲疑著說道:“目前沒有任何手段能監測出在潛伏期的狂犬病毒。生命環搭載的已經是最好的監測係統了,就這樣還得等發作起來才查得到。你給了他抗生素,這很慷慨。恕我直言,戴維斯小姐,你已經沒有什麼能做的了。”

他大概以為她是因此事在自責,所以才敞開了安撫——詹妮弗也的確覺得自己對這件事多少負有責任,倘若當時想起幾個月前的研究成果,說不定就能救下一條性命,

但讓她歎息的不僅僅隻有這一慘痛的、冒險的代價,還有沉寂許久又恢複活力的自然之心。

不知被什麼場景觸動,這位萬物靈魂的終端以光影向她展示了病毒的蟲巢意誌。它們如何訓練有素地在微觀層麵摧毀人類及其他動物的免疫防線,如何相互配合,如何貪婪地傳播繁衍。令人驚訝的是,連病毒和細菌這種微生物在自然之心層麵上都有著極其為妙的聯係。

“你創造了病毒,為什麼?”詹妮弗在心底問道。

“你曾問過我為什麼不早些控製生物的種群。”自然之心回答道,“而這些東西,病毒,以及你們人類說的超級病毒,就是審判日的火湖。相信我,親愛的,在那火湖裡還有著比病毒更精彩的殺手。”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詹妮弗感到意外。

她早就明白自然之心不是什麼乖乖的小狗,在某些時候它可以變得很活潑,但在某些時候,大多數時候,它願意展露真實自我的時候,它可以變得極為冷酷且殘忍。

它的冷酷和殘忍並非來自於情感,恰恰相反,它的超理性思維來自於它的沒有情感。

詹妮弗喉頭聳動。

她本想問問到底為什麼要選擇她,這是否意味著自然之心認為她也是個殘忍且冷酷的人;想問問這種能力的代價是什麼,又會把她引領向何方;想問問一個又一個生靈死去,有沒有生靈在自然之心眼中是特彆的......但她終於都沒有問出口。

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她麵對的是比安東的死亡更麻煩的問題,這個問題在接下來幾天都困擾著她,使她不得不在處理自然之心的同時還要麵對許多其他選手的阻撓和追擊——

兩百名選手在這綠色地獄裡你追我趕,有超過六十人已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退出了競技,也暫時沒有任何一個選手集齊十枚勳章。從第三十天開始,攝像機組給出的戰報就不是簡單的彙總數據,還有詳細的排行。

同伴退賽,這天晚上詹妮弗就回到了自己守夜的生活。她在樹林間搭了一個小木床,就像剛落地那會兒一樣。

第二天早上當她還未整理好自己思緒的時候,攝像機組就帶來了壞消息。

所有選手都看到了,在那常規數據之下多了一條又一條嶄新的榜單排序,而榜單的頂格赫然列著一個名字——

【榜首:詹妮弗·戴維斯,5枚。】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所述吸血蝙蝠襲擊致死事件是真事,有參考許多新聞。大家老家有山的一定要注意,蝙蝠也會傳播狂犬病,萬一被咬一定要去打疫苗。我們小區的河裡一到晚上都是蝙蝠在飛,有時候真的有點瘮得慌(對不起老爺!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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