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已經承諾過。”
太宰說。
“就不會輕易去死了。”
然而,沒有人理他。
粗略檢查過之後,蘇格蘭直接雙手掐著男孩的腋下、把人整個抱起來,又一次放回床上。
男孩整個人陷進四柱床裡,幾乎要融化到一片雪白的床單裡頭去。
那張臉上,差不多連最後一點血色都消失殆儘了。
唯有乖乖仰著臉看人的時候,仍殘留著些許符合年齡的稚氣。
三個大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沉著一張臉。
若怒氣能夠膨脹開來為人所見,此時的房間恐怕早已被毀為一地廢墟。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
怒斥嗎?訓誡嗎?
對麵可是組織中“那位先生”欽定的繼承人,他們有什麼資格這樣做啊。
沉默嗎?輕輕放下嗎?
可是沉澱在胸口的鬱氣,卻久久不能夠散去。
萊伊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褲子,重新拎過輸液瓶。
他打開輸液管調節器,給輸液管排氣之後把藥液從針頭滴出些許,確認了輸液過程的正常。
之後才在床邊蹲下,拉過男孩的手,調整角度、把針頭重新紮進靜脈裡。
“……”
太宰再一次安靜下來,眼也不眨地看著自己再一次吊上生理鹽水。
男人又伸手摸了摸太宰冰涼的手背。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出去了。
蘇格蘭把掀開到一邊去的被褥重新給人蓋上,確保男孩不會繼續失溫。
頓了頓之後,太宰抬眼望向波本——
“你要是現在說什麼要看書之類的蠢話,我恐怕要忍不住一拳頭揍在你那張尊貴的臉上了,小少爺。”波本說。
男人環抱雙臂站在窗前。從窗外吹拂進來的風稍微弄亂了他的金發,波本便透過窗口往下望了一眼,宛如目測著高度似的,略顯不爽地把窗戶惡狠狠闔上了。
太宰並不在乎男人語氣之中的惡聲惡氣,他足夠敏感,亦有著惡魔般不知是饋贈亦或詛咒的聰慧。
這份聰慧令他無法欺騙自己,時時感受到足以刺痛他的真實。
他便向後一仰,靠在柔軟的背枕上。
房門輕輕一動。
萊伊重新推門進來,端了杯溫水,往太宰麵前一遞。
“喝。”
男人低聲說。
太宰伸出另一隻手去接,被萊伊略帶不讚同地看了一眼,就乖巧地湊上前去,被喂了半杯水。
他還要繼續喝,額頭被萊伊伸出一根手指抵住。
“……夠了。”萊伊幾乎要歎起氣來一樣,“不是已經喝不下了嗎。不要在這種事情上麵勉強自己啊。”
聽到這種話,太宰反而困惑起來。
在那張小小的麵孔上,頭一次浮現出迷茫不解的神情,仿佛要問“你怎麼會看出來”、“我哪裡出了紕漏”一樣,近乎不敢置信了。
“…………”
坐在床邊的蘇格蘭沉著臉,抽出紙巾,給孩子擦了擦額上冷汗。
“到底哪裡疼?”蘇格蘭冷下嗓音問。
連半點溫和笑意都沒有的成年人麵孔上,浮現出隱隱的怒意。
“我不……”太宰說。
“彆騙人了!”蘇格蘭怒聲說,“不疼的話怎麼會是這種反應?!彆把大人當成傻瓜!”
可是,男孩像是真的無法理解一樣。
漆黑額發被冷汗打濕,略顯狼狽地貼在額頭上。
拆除了繃帶、卻依然固執閉上的左眼。
雋秀可愛的麵孔上,頭一次浮現出如孩童一般茫然失措的神情。
“我不知道啊。”太宰說。
——身體上的疼痛。
——是應該被在意的事情嗎?
【彈幕:
“……嗚嗚嗚嗚我的宰啊!!!我哭死!!”
“求求你在乎自己一點啊!!!!”
“真的!真的!!這麼多人愛著你的啊!!求求你對自己好一點啊宰宰!!”
“終、終於救回來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就算沒有記憶了也還本能一樣記得織田作和安吾還有大家啊!!!”
“虐死我了虐死我了我整個人都哭瘋了啊啊啊!”
“我直接整個人想到文豪宰在《葉》裡麵的那句話——‘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正月裡有人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作為新年禮物。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我淚如雨下……”
“為了看大家的,你願意多停留在這個世界上一段時間啊…………”
“拜托了拜托了!不管威士忌組是紅方還是黑方感覺都是靠譜的成年人,雖然沒搞懂為什麼喊太宰‘小少爺’,但反正是友軍吧?!求求把幼宰好好養一養!!”
“幼年首領宰真的很不會照顧自己,我快心疼死了!!”
三次元彈幕差不多直接哭暈過去,而彈幕的反應也不遑多讓。
五條悟陷入一片反常的沉默。
沢田綱吉徒勞地張了張口,他想生氣、也被從未知曉的、太宰治的求死給震懾到。
——他從來都沒有親眼見證過,智謀足以顛覆一整個世界的、宛如無所不能一樣的太宰先生。
原來。
從沒有留戀過這個世界啊。
中原中也則是整個人都怒了。
他顛三倒四地罵著些什麼“該死的青花魚”、“蠢貨”、“白癡”、“不如我一早殺了你好了”,怒氣蓬勃,而語無倫次。
江戶川亂步也氣到不行。
可是他比中原中也罵人的詞彙量還匱乏,隻會嚷嚷些“笨蛋白癡傻瓜”,還一個勁地罵他同僚。
被江戶川亂步罵了個狗血淋頭的武偵宰:…………
他倒並不驚訝那個家夥的選擇。
換做是他自己。沒有記憶,身體變小,雖然連潛意識都被抹消、但本能般察覺到這個世界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