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三十九)(2 / 2)

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黍寧 12958 字 3個月前

這是又犯病了的意思?

桃桃神情一肅,也來不及顧忌自己這扭傷的腳踝,趕緊一瘸一拐地拖著李寒宵往亭子裡去歇歇。

好在,這個時候謝濺雪也察覺到了點兒不對勁,看著他倆差點兒一骨碌差點兒齊齊滾下去,忙走上前問道:“桃桃你沒事吧?”

“我沒事。”

彆看李寒宵腰瘦腿長的,實際上該長的肉一點兒沒少長,重得要命。在謝濺雪的幫助下,桃桃氣喘籲籲地把李寒宵拖上了亭子,擦了把臉上的汗,關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李道友,你還好嗎?”

李寒宵呼吸愈加急促,麵色更白,眼神盯著未知的虛空,像是已經分不出心神來留意這邊的動靜。

“讓我來。”謝濺雪蹲下身,從袖子裡摸出個小瓷瓶拔開瓶塞,往李寒宵嘴裡喂了顆藥丸。

過了一會兒,李寒宵好像終於有了喘息的餘力,目光漸漸有了焦距,落在謝濺雪身上。淺色的雙眸幽深得複雜,啞聲道:“多謝。”

謝濺雪笑道:“無妨,道友你多歇歇。”

拿著空了的瓷瓶謝濺雪看向桃桃,關切地問:“桃桃,我方才看到你腳崴了?可有事?”

“啊你說這個啊。”桃桃掀起裙角,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隨口道,“沒事,我揉揉過會兒就好——”

謝濺雪突然蹲下身,捧起了她的腳:“我來吧。”

謝濺雪的手正在脫自己的鞋襪,桃桃一個激靈,差點兒跳起來,胡亂地扭身去躲:“不用!!真不用!”

謝濺雪的手卻穩穩地攥住了她的腳踝,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眼裡無奈:“久病成醫,讓我幫你看看,你不是好得更快一些。”

說著,已經動手脫去了寧桃的鞋襪。異性微涼的指尖落在她腳踝上,寧桃隻感覺謝濺雪碰到的地方雞皮疙瘩都一顆顆冒了出來。

然而鞋襪脫都脫了,她這個時候再往後躲已經失去了意義。

“呃。”強忍住抖落一地雞皮疙瘩的衝動,寧桃道,“多謝道友。”

謝濺雪眉眼低垂,也不抬頭,很認真的模樣:“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桃桃:……她怎麼不知道他倆什麼時候這麼親密了?

不過比起這個,她更擔心天這麼熱,剛剛她這一路走來,萬一悶出了腳臭這就尷尬了。她好歹也是個姑娘,要臉的。

謝濺雪不懂寧桃這一顆糾結的少女心,手指在腳踝上緩緩摩挲:“是這兒?還是這兒?”

桃桃不自在地蹬了一下腳,臉紅得像滴血:“對對對!!就是這兒!!”

她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也知道古代女子的腳相當於另一性|器|官。春宮圖的女主即便脫得一乾二淨,腳上的鞋襪卻還是整齊的。在這種情況下,幫著揉腳踝的動作,都好像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

*

“哈哈哈怎麼樣?仙華歸璘真君可料到自己也有今天這一天?”

繡鞋踩在男人修長的五指上,又用力地碾了碾,秦小荷快意地大笑,牽著裙子俯身看向這趴在地上的男人。

常清靜趴在地上,半張臉都埋在了泥土中,白發沾滿了灰塵。

秦小荷的繡鞋上附著了一層靈力,每每用力踩上他手的時候,都恍若有千鈞重力。

當初常清靜一劍擊碎了她的金丹,她耗費許多時日,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將體內這顆金丹修補好。

至於這代價。

秦小荷淒涼地笑起來。

她一個孤女,無權無勢,唯有一身以色侍人的皮囊,眼下這閬邱五雄可不就是她用身體換來的裙下之臣嗎?

她向來喜歡的都是女子,和男人上床讓她惡心得想吐。

定了定心神,秦小荷再度看向常清靜。昔日高高在上的真君,此時此刻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染血的白發淩亂地垂在鬢角。剛有起來的意思,立刻又秦小荷被一腳踩進了泥地裡。很快,男人這冷峻的臉上立刻就被地上的碎石劃得東一道西一道血痕,臉頰和眼皮都高高腫了起來。

饒是如此,他依然一聲沒吭。

秦小荷那張嬌媚動人的臉上立刻有些扭曲,繡鞋緩緩下移,落在常清靜手背上,使勁兒一碾!

重若千鈞的力道一寸一寸碾過去,清楚地能聽到指骨哢哢破碎的動靜。指骨粉碎,這修如梅節的手立刻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劍修最注重手,隻有一雙好手才能運劍。看著自己這軟綿綿的手掌,常清靜硬是咬牙撐住了,一聲沒吭。

秦小荷覺得不痛快,咬著牙,目光在常清靜身上又逡巡了一圈,想著要如何折磨他才能讓自己感到快意,要如何折磨他,才能撕破這人虛偽的假象,聽到他痛哭流涕,看他哀聲求饒。

這世上沒有人是生來就能捱得住疼的。

常清靜也是。

捱不住疼了,就想點兒彆的,比如說寧桃。

想到少女栗色的長發,焦糖般溫暖的瞳仁,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漲紅著臉小聲地喊“小青椒”。

他閉上眼,將自己浸入在這一汪仿佛漬了蜜的,無憂無慮的過往歲月中,任由歲月淹上了眼睛,淹沒了腦袋。

這樣就不疼了。

恍惚間,有血水流進了眼睛裡。

秦小荷見到了,彎腰揪起他頭發,逼迫常清靜他抬起臉,用力給了他兩個耳光。

打人不打臉,沒有比打臉更羞辱人的方式,好像不這樣不足以宣泄她心中的憤怒和恨意。

秦小荷:“真君心性當真遠超旁人,到了這地步,竟然還不喚一聲疼?”

“你不喊,我替你喊。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中,我有多疼!我疼啊!我一想到我妹子我就疼得喘不上來氣。我把這苦這疼都咽了下去,吃進去,吞進去,就等著今天……”

“你還是人嗎?”秦小荷淒聲說了半晌,低下頭去看常清靜。常清靜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冷若霜刃秋鋒。秦小荷像是失了力氣,慘淡地笑起來,“你還有感情嗎?我都懷疑你不是個人,哪有人到了這地步都不吭一聲的?”

“喂,我說,你是不是蜀山做的傀儡啊?”

血水流進了眼睛裡,常清靜一眨眼,將它擠出去。他對秦小荷的往事不甚感興趣,實際上他當初殺的那隻狐妖,長什麼樣他都記不住了。

心想到李寒宵久久不回神始終不大好,寧桃怕要擔心起疑,又咬牙分出一縷元神回到了李寒宵體內。

白鷺洲書院裡的少年眼神猛然間有了焦距,眼珠子一轉,看向寧桃的刹那,呼吸都安靜了。

謝濺雪懷裡捧著少女白皙的足弓,一邊幫她揉著腳踝,一邊抬眼朝她笑。

滴滴答答。

是血落在地上的聲音,呼吸間是泥礫草葉的味道,疼過之後的傷口開始泛著股辣意。

耳畔嗡嗡作響,秦小荷的挖苦,嘲笑,崩潰的呼喊,都在這一刻模糊。

元神一日之間日行千裡,帶來的更有撕裂般的巨疼,他以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做好了遠遠守著寧桃,償還自己過往錯誤的準備。

他將自己浸沒在了過往的歲月中,細數著兩個人當初的情誼,就不會疼。

然而,看到寧桃和謝濺雪的親密無間,在這一刻,常清靜卻突然發現,外人施加於**上的疼,卻遠遠不如寧桃施加於自己身上的。

可是這一切卻都又是他自作自受,自討苦吃,他自作聰明扮演了個“李寒宵”的角色,這個局外人的角色來得甚至比常清靜和寧桃更為生疏。

謝濺雪幫她又一一穿好了鞋襪,寧桃立刻扯著裙子從石階上跳了下去,目光和他對上,驚訝地問:“李道友,你好些了嗎?”

李寒宵沒說話,過了半晌,他這才開口,慢慢的,輕輕的,艱澀的“嗯”了一聲。

情緒的崩塌往往也隻是一夕之間。他不是神,隻是比彆人更能忍一點的**凡胎。

那一刻,千裡之外的常清靜弓起了脊背。

秦小荷察覺到不對勁,愣住了,喘息著看著常清靜。

常清靜長發都垂落了在了血和泥水裡,發絲滑落擋在臉頰前,擋住了那雙平日裡精致卻冷漠的貓眼。

他咬著牙,眼眶卻紅了,紅得像犯了錯,卻又不知道如何挽回的少年。

然而常清靜身上露出的這軟弱和動搖,又快得好像隻是秦小荷的幻覺,隻一刹那間的功夫,常清靜就又站了起來,咽下一口血,常清靜蒼白的臉色好似大病一場,抬手喚來“行不得哥哥”,強行破陣。

雖說,劍修的手是全身上下最為寶貴的東西,但劍道大成者,已可化有形劍為無形劍。掐個劍訣便能成劍。倘若人劍合一,與本命劍融為一體,更能以心禦劍。

所謂局外人便是如此,雖然不過咫尺的距離,卻亦如天涯海角般遙遠。她有她的生活,他亦有他自己的生活。

沒有人想到常清靜都到了這地步了,竟然還能爬起來,非但能爬起來,甚至還有餘力運使無形劍氣。

無形劍氣破空而去,隻在空中留下了點兒散落的星芒,昭示著確實有一道劍氣經過,劍氣掠去丈遠,一劍釘死了尚未及反應的閬邱五雄中的“刀”。

破了這陣法一角,接下來的法陣就好破許多了。劍光翻飛騰挪間,飛濺的星火,燎起了陣陣火苗。

眼看常清靜攻勢突然變得戾而猛銳,其餘四雄皆亡命於他劍下。見勢不妙,秦小荷眼疾手快地立刻飛身撤出。

林子燃燒起來,熊熊火焰中夾雜著焚燒屍體的焦臭味兒,扭曲的火光恍若上古巨獸投下的陰翳,常清靜背對著燃燒的森林坐下來,安靜地處理傷口。

放下手,常清靜又看了一會兒火光。

元神一日之間,跨越山河大川,最終落腳於白鷺洲書院,歸位於一個名叫李寒宵的病弱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