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2 / 2)

聖上下令,柯文瑞再是不願也隻能應下。況且他也知道自家兒子的確不是念書那塊料,之所以那般氣憤,一來是家裡自古以來就沒出過商人,二來是擔心此事會引起天子不悅。

太傅之子從商?前所未聞的事!違背祖宗的事!會被群臣攻訐、死了之後都要戳脊梁骨的事!

但皇帝金口玉言同意了,柯文瑞便鬆下了那口氣,等著三年後柯學博能闖出什麼名堂來,心裡暗暗期盼著他還是能回來念書。

然後柯學博就闖了個江南首富回來了,不僅雙倍還了先帝借給他的錢,還另外捐贈了不少銀兩到國庫裡,光是上繳的稅務都夠養活一個縣的人。聖上龍顏大悅,盛讚柯學博乃是有膽識有作為的善

賈,特許他家子嗣不需遵從“商戶三代才可科舉”的律令。

說到底就是怕因為這事而讓自己老師擔心孫子輩無法正常治學、入朝為官,提前喂一顆定心丸罷了。

柯家在柯學博手裡,有錢的令人發指,就算柯鴻雪一天一把玉折扇的折騰糟蹋,估計也夠他糟蹋個幾輩子。

更甚至因為柯學博富庶且愛國,年年都主動向國庫捐贈數十萬兩白銀,從先帝在世到仁壽帝登基,一直沒有變過。所以哪怕柯文瑞是先皇帝師,仁壽帝不但沒有因此牽連柯家,反倒對柯鴻雪格外照顧。

——一個自己幼時的先生,一個年年為國庫做貢獻的富賈,一個一身才學卻隻想著花天酒地瀟灑快活不問朝政的探花郎,仁壽帝很難忌憚針對他們。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要哄著柯家,為自己換來一個尊師重道、重視商戶、一視同仁的美名,再三不五時地充盈一下國庫

柯鴻雪分明不是王孫公卿,在這虞京城中,卻活的比大多數世家子弟要瀟灑肆意許多。而在容棠眼裡,他就是個行走的燒錢爐子。

太能造了,比他都能造。

正吐槽間,院外幾人已經走了進來,柯鴻雪一抬眼望見紅漆閣樓上坐著用早膳的兩人,霎時便笑了,盈盈地一合折扇,轉頭就拉著沐景序要往上走。被沐景序一把甩開袖子,他也不惱,習以為常回過頭衝沐少卿咧開嘴笑了笑,快步行了上來。

“還是世子爺有福氣,不用出院門便有人將膳食端回來,還專門送上閣樓一邊賞景一邊吃飯。”容棠抬眸:"怎麼,你羨慕?"

柯鴻雪愣了一下,笑意更加放肆,順手就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折扇慢悠悠地晃:“容世子爺,你當我是秦鵬煊那蠢蛋嗎?"

昨晚容棠罵秦鵬煊那一場戲,柯鴻雪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他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要不是為了陪沐景序等他那大病初愈顫顫巍巍的小徒弟,柯鴻雪真忍不住當時就奔向容棠餐桌。

容棠聞言沒再應聲。

對柯鴻雪和沐景序這兩人,他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一開始覺得這就是同事,後來又覺得在這全然陌生的朝代,如果能交上誌同道合的三五好友豈不美哉?

容棠跟沐景序交沒交上朋友他不敢說,畢竟沐大人像終年不化的雪,容棠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他跟柯鴻雪,至少前兩輩子都算是朋友。

——損友那一掛的。

今天我帶你去賭坊,明天你帶我逛花樓,後天兩個人一起被微服私訪的大理寺少卿一人一個眼神凍得動都不敢動,乖乖回去輔佐盛承厲一段時日。

然後又閒不住,你說京中新來了江南出名的戲班子,我說北疆送來的燒刀子真是絕釀..

容棠前兩輩子那點為數不多可以稱得上是消遣放鬆的時光,大部分都跟柯鴻雪混在了一起。狐朋狗友說的應該就是他們倆。

所以這一世回來,容棠很難對他們有特彆強烈的警惕心。

他本來就不想鬥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一天重生、哪一天會死去,明明白白感受著生命力一日又一日地從軀體裡流失,壓根沒那麼多心思玩權謀。他隻想好好享受一下前些年錯過的那些樂趣,看話本、聽小曲兒、折騰折騰園藝,實在愧疚得不行的時候去抄抄佛經

,再在某些他記得的大事上給宿懷璟一些提醒。

其他的容棠壓根不想費那腦子。

他罵秦鵬煊跟容崢的時候都很輕易,想到就罵了,因為他們倆都是蠢蛋。但柯鴻雪.……說了幾場話下來,容棠真是心累。

一句話裡拐了十八個彎,十七個前麵都有坑,最後一個是找罵的。

容棠決定不搭理他,反正沐景序馬上就要上來,柯少傅也就浪蕩這一會兒。

沐景序上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人,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還很青澀,穿著一身青色學士服,頭頂帶帽,一副很傳統儒雅的學生打扮。

柯鴻雪剛剛還跟容棠扯閒話,這時候又閒不住,半個身子都傾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那名少年幾圈,轉過來跟容棠隨口道:“嘖嘖嘖,世子爺,你看我這小學弟,是不是看上去就一副半截入土的老學究樣?"

這話傳出去都得被打死。

不論是國子監少傅說一個少年半截入土,還是當世大儒柯文瑞的親孫子說老學究半截入土,柯鴻雪都配得上一頓鞭子。

容棠喝了半口茶,偏過頭,不輕不重地來了一句:“我沒上過學,不知道老學究長什麼樣。但你離我遠點,看著像一隻鬥雞,我眼睛疼。"

宿懷璟原本還因為柯鴻雪離容棠太近有些煩躁,這時候聽到自家小菩薩這麼一說,止不住地勾起笑意,默默起身將吃完的餐盤收起來放到一邊等著小廝上來收拾。

柯鴻雪活這麼大都被人捧著,難得見到一個次次見麵都懟自己的人,他竟神奇地一點也不覺得惱怒,而是興致勃勃地盯了容棠一會兒,當真依言離開了些許。

沐景序沒有出聲打招呼的習慣,幾人視線對視再錯開便算見過禮,於是這裡便隻剩下那位少年還沒自我介紹。

容棠喝了口茶,站起來消食,便聽他道:“世子爺吉祥,學生是京城人士,慶正八年臨淵學府學生,盧嘉熙。"

容棠知道他的名姓,也見過他。隻不過前兩輩子折花會上沐景序負責寫詩,容棠跟柯鴻雪借著身份便利,帶著男主到處刷臉去了,所以他跟盧嘉熙其實也沒多少交情,隻當他是一個普普通通來蹭分的學生。

這時候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了一句:“城西盧氏書局跟你有關係嗎?”

r/>盧嘉熙惶惑地抬了下頭,規規矩矩答道:“正是學生祖上基業。”

容棠皺了皺眉,瞥了宿懷璟一眼,後者正在替他斟茶,見他望過來還挑了下眉,意思是有什麼事?

容棠便覺得自己剛剛一瞬間冒出來的聯想很是莫名其妙,不欲再糾結,卻聽柯鴻雪道:“你彆看我這小學弟年紀輕輕身板小小,膽子可大了呢!京兆尹府你知道吧,平民告官都要被打三板子的地方,他竟然敢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姑娘敲鳴冤鼓,還真把人給告成功了。"

“世子爺可知告的是誰?”柯鴻雪問道。

容棠內心猜測一下成了真,卻還是裝作不知道一般問:"……誰?"

“正是那金吾衛左驍衛將軍丁威山的獨子丁來寶,原是判了秋後問斬,前些日子不知怎麼的,聖上勃然大怒,三月廿二那天當場就下令把人推出午門斬首了。”柯鴻雪悠悠一笑,扇子輕晃,視線說不清是落在盧嘉熙身上還是隨意瞄了一眼宿懷璟,慢聲笑道:“你說這事是不是很有意思?”

容棠一句話都懶得說了。

確實呢。

確實有意思。

-'這些天我偶爾出府,瞧見城西盧氏書局新上了幾本江南時興的話本,想著你愛看,便買了回來放在書房等你翻閱。'

你還真的挺偶爾。容棠垂目,不動聲色地又喝了半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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