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1 / 2)

盛承厲與他對視而望,片刻之後,仰頭看向宮牆之外新升的太陽,沉聲道:“父皇於我,是日月山川,恩重如山不可逆也,宿大人慎言。”

他們走的慢,盛承厲又跟了宿懷璟一路,如今此處除了他們一人,再沒有其他官員宮人,盛承厲這句話說不上是警示,也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善意的提醒。

宿懷璟望了他一眼,又淡淡地移開視線,頗覺沒勁。

既想來套自己的話,又不坦誠,妄圖揪住他話語裡的“漏洞”來威脅……

該怎麼說呢?宿懷璟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朽木不可雕也。

三哥和棠棠兩個人,竟都沒教會他如何審時度勢、因人製宜。

宿懷璟從容不迫地回道:“古語有言,一字之差,千差萬彆。侍與事者,同音同義,若在孝順父母之時,確可通用;隻是臣乃言官,有進言記錄之責,殿下純善,孝感動天,但此番言論隻你我一人知曉未免可惜,臣原想著回禦史台後著墨記錄,以呈陛下,彰顯殿下侍父之誠心,尊師之禮數,當為百官之表率。可殿下想到了哪裡,竟開口勸臣慎言?”

盛承厲臉色微變,看宿懷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沉。

宿懷璟與他對視,不卑不亢不閃躲,甚至渾身上下還透了幾分遊刃有餘的閒適自然,似是純粹好奇,在等他的回答。

良久,盛承厲低低地笑了一聲,歎道:“早就聽聞宿大人聰慧過人,行事說話滴水不漏,有舌戰群儒之能,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在下佩服。”

“殿下言重。”宿懷璟望了他一眼,禮數周到地抱了個拳,繼續往前走去,談話的興致本就不多,如今更是銳減。

盛承厲卻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狀似親近般拉起了家常:“表兄身子骨弱,年年秋末冬初最易生病,還勞中丞大人費心照顧。”

宿懷璟眉心瞬斂,旋即又慢慢鬆開,冷聲道:“棠棠是我的夫君,我照顧他是分內之事,殿下莫不是近來無瑣事煩心,竟有閒情開始關心起他人家事了?”

盛承厲說:“表兄又如何能算他人?”

宿懷璟微頓,轉過頭目光沉沉地望向盛承厲,後者與他對視,眉目間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配在那張愈發長開的臉上,相當引人注意。

宿懷璟望了他幾瞬,眸光一動,眼中威壓與淩厲轉換成某種不宜言說的情緒。

他溫聲道:“殿下這雙眼睛生的真好,想來淑妃娘娘當年揚州第一美人的美譽不假。”

盛承厲微皺了一下眉,斂眸望向宿懷璟腰間掛著的腰牌,說:“母妃自幼離我而去,眼睛生的像她是我的幸運,隻是可惜,年初雙目染過疾,我總擔心日後會留下病症,壞了母妃留給我的這雙招子。”

宿懷璟重複:“雙目?”

盛承厲點頭:“確是雙目,中丞大人有何疑惑?”

宿懷璟笑了一下,搖頭:“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福星高照,又有陛下庇護,病症不侵也是應該。”

盛承厲卻道:

“我活了十七年,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福星高照,

多謝中丞大人。”

宿懷璟:“殿下不必自謙。”

朝臣除帝王召見去勤政殿議事外,平常不能在宮內逗留太久,是以宿懷璟說完這句話便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盛承厲跟在他身邊,慢騰騰地道:“非是我自謙,而是自我出生起,就被一紙箴言定了命格,引父皇嫌惡;後又遭後宮爭鬥陷害,幼年淒慘;好容易長到十五歲,又頻遭事故,引父皇不悅發配皇陵。”

他頓了頓,自嘲般笑道:“我這一生,可能注定親緣淡薄,遭人陷害罷了。”

宿懷璟不著聲色地皺了皺眉,下意識已經不想再跟他說話了,可盛承厲這一路跟著,顯然有所意圖。

可他沉默兩秒,還是說:“殿下方才讓我慎言,此時便說自己親緣淡薄了嗎?”

這是欺君罔上品行怨妒的句子,身為皇子,抱怨自己親緣淡薄,豈非是說帝王不公,薄待了他?

盛承厲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卻反問宿懷璟:“宿大人要去父皇麵前參我一本嗎?”

“素紙價貴,非是民生天下的大事,不必上奏。”

換言之,你不配。

盛承厲被這般折辱,卻也不惱,反是笑了笑,道:“如此更好,父皇如今日日皆與慧緬大師對坐,談佛論經、交談丹藥,想來也不願看到瑣事折子,擾他清淨。”

宿懷璟腳步微頓,偏過頭瞥了盛承厲一眼,久久未曾說話。

直到快出宮門,宿懷璟與盛承厲分離,才又拱手行了個臣禮,道:“謝殿下提醒,還請殿下日後謹言慎行。”

盛承厲還禮道:“中丞大人教誨,學生不敢不不聽。也請大人照顧好表兄,莫使他操心憂慮。”

宿懷璟沒再出聲,走到宮門口上了馬車,斂眸假寐,手上卻一刻不停地摩挲著容棠給他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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