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進城賣棉花的隊伍更是翻了倍,大清早的都能看到或挑著擔子,或背著竹簍,又或是趕著馬車、牛車的農民,載著滿滿的棉花進城來賣。
李老板站在二樓,手裡拿著一根煙杆,滿意地看著大街上三三兩兩的賣棉人,讚道:“做得不錯嘛,沒想到廣州這附近還有如此多種植棉花的農民,咱們錯失了好些年啊。”
若非那劉七冒出來,他們都沒想到棉花這個賺錢的買賣。
“多虧當家的眼光獨到,想必明年種植棉花的百姓更多,屆時咱們定能賺得盆滿缽滿。”旁邊的李家賬房先生陳湧笑道。
李老板彎了彎唇,仿佛看到了大筆的銀錢嘩嘩嘩地流到他的錢袋子裡來。
但是李老板的高興在中午就戛然而止了。
“什麼?你們說……這些棉花都賣給了劉記商行?”李老板皺眉看著周掌櫃幾個,“哪裡冒出來的劉記商行?我怎麼沒聽說過?”
這廣州城內,但凡一起做南來北往生意有些名頭的大家幾乎都打過交道,他可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
提起這個,周掌櫃直歎氣:“就是那劉七。我們打聽清楚了,他盤下了易場附近的一所宅子,還派人出麵大肆收購棉花,開價八十文一斤!現如今城裡幾乎是無人不知,這些賣棉花的也都是衝著他們去的。咱們最近兩日隻收了幾百斤棉花,而且多是成色不好,劉七那邊不要的。更有甚者,還有些前麵賣了棉花,嫌咱們收購價太便宜過來找茬兒的。”
當然,這些家夥都被他們趕走了。
買賣這種事,銀貨兩訖,拿了銀子交了貨就完事了。看到有更高價就來找他們補錢也太沒道理了,也沒見幾天內市場行情下降賣得更便宜了來找他們銀子的啊。
隻是被這些人這麼一鬨,他們的生意更加慘淡了。
如今快過去十天了,他們總共隻收購了不到一萬斤棉花,與最初定下的目標相去甚遠。
要知道,他們可是連船隻都準備了五條,都是能載重幾萬斤十幾萬斤的中型船隻,如今隻收購了幾千斤棉花,連最小的船隻都裝不滿。
除此之外,還租借了倉庫,調遣了人手,可如今全成了一場笑話。
這麼下去,彆說大賺一筆了,大家還要往裡貼一些銀子進去。
“又是劉七,我看他是專門跟咱們作對的。”李老板有些惱火,皺眉問道,“可查清楚了這個劉七的來曆?”
周掌櫃點頭:“打聽過了,聽說是從一個叫興泰的小鎮過來的,是當地的大戶,家裡有好幾千畝土地,應是當地一霸。不過廣州城內沒什麼人認得他,就像剛冒出來的。”
興泰?完全沒聽說過,整個南越較大的府縣,他們都清楚,從未有人聽過興泰的名字,這定然是什麼窮鄉僻壤的小鎮甚至是鄉村。
李老板冷笑:“他當這廣州是他們興泰?他一個人說了就能算?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他收這麼多棉花,砸在手裡最後怎麼弄!”
周掌櫃聽懂了他的意思:“那咱們現在就不管他們了?”
李老板冷哼:“讓他收,我倒要瞧瞧他手裡有多少銀錢,又是買房子又是高價收購棉花的!”
“就是,他收再多棉花也要能運到北方才能換成銀子,若是運不出去,最後砸在手裡,不想賠得褲子都不剩,那也隻能找咱們,最後還是便宜了咱們。”蘇掌櫃陰笑道,“為保險起見,咱們聯係一下北上的大船,讓他們都拒絕幫這個劉七運送棉花北上。到時候他這些棉花都是替咱們收的,倒是省了咱們不少事啊!”
這話贏得了其他掌櫃的一致讚同。
“沒錯,這馬上就要到九月了,便是船隻日夜兼程不停歇,運到京城也要一兩個月,若是下個月他還找不到商船,那就要錯過冬天了,到時候他不低價賣給咱們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他現在收得越多,到後麵賠得越多。”
“哈哈哈……沒錯,馬掌櫃說得對。年輕人啊,就是衝動易怒,為了一口氣就不管不顧,這次就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
幾個掌櫃的越說越高興,仿佛看到了劉七收購了大批的棉花,手裡的銀錢都耗儘了,再也支撐不起這麼大的攤子,隻能苦兮兮地來找他們,哀求他們低價買了他手裡囤積的棉花。
於是,他們仍舊將船隻空置等候在碼頭,但關了易場收購棉花的鋪子,然後派人到臨近的幾個州縣悄悄散布廣州城內有人收棉花,八十文一斤的消息。
這個消息效果是驚人的,九月初,甚至有風餐露宿好幾日趕著車特意到廣州來賣棉花的。
很快,劉子嶽府邸的倉庫就裝不下了。
範炎發愁地將這個事告訴了劉子嶽。
劉子嶽捏了捏下巴道:“無妨,明日讓黃思嚴隨你一同前去碼頭附近看看,有合適的倉庫,買一個就是,若沒有,那就暫時租一個,回頭買塊地,咱們自己建個倉庫。”
這樣就近儲存在倉庫裡,等船廠交貨後,直接搬上船出海。
船隻他們已經買好了,是一艘載重高達二十萬斤的大船。
廣州這邊造船業發達,船隻的價格也非常便宜,這麼一艘船隻要一千五百兩銀子。
現在還差的就是熟練的水手和熟悉北上路線的船長了。
冉文清那邊派了三十多人過來,都會水,可沒有長期海上航行的經驗,全是生手,肯定不行,一個觸礁都可能全船覆滅。第一次出海,必須得有經驗豐富的船長船員帶著才更安全些。
劉子嶽不可能拿這麼多人的性命和滿船的貨物去冒險。
所以他已經讓人慢慢去物色合適熟練的船員和船長了,而且還將冉文清派來的這些人送去了船廠免費打雜,其中包括了六名侍衛。
他們多了解一些船隻的構造,運行原理,再多坐坐船,到了海上也能適應得更快。
不過這樣一來,銀子耗得有些快,劉子嶽又修書一封,讓冉文清再送點銀子過來。
三天後,不光幾車銀子到了,一同來的還有冉文清。
冉文清實在是不放心,殿下一去廣州就再也不回,銀子拉了好幾車,短短半個多月都快花去一萬兩了。
劉子嶽見到他很高興:“冉長史怎麼親自來了?”
“聽說殿下準備建商隊,臣也想來看看。殿下放心,府中的事項,臣已經都安排,交給了陶管家。”冉文清行完禮後道。
劉子嶽明白了他來的目的,也沒瞞著他,將在廣州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冉文清很生氣,區區幾個商賈,竟然敢如此欺負人,殿下也是好性,竟與他們周旋,依他說直接報了官,給這些家夥一些顏色瞧瞧。
“殿下,不若臣前去拜訪廣州知府,跟他聊聊。”
劉子嶽撫額,他就知道,冉文清跟鮑全的思路都是一樣的,以勢壓人,可能是他們長期為官的緣故,瞧不上商人。
大景雖然沒有刻意打壓商人,商人的地位相對不少朝代要高不少,但放在官府麵前,仍舊不夠看。
他的身份一旦傳出,李老板這些人必定會馬上過來給他賠禮道歉,捏著鼻子買走這批棉花。但以後呢?恐怕再也沒人願意跟他們平王府做生意了。
“不必,冉長史,以後在廣州城喚我七公子就是,我也改口叫你冉管事。我們是來做買賣的,生意場上的事用做生意的手段來解決,不要驚動官府,不然傳回京城,以後我們有什麼動作,驚動我那幾個哥哥就不好了。”劉子嶽認真地說。
冉文清想到他家殿下是為何來的南越,很是慚愧:“是臣思慮不周。”
這會兒痛快了,但這事若是傳入京城,招了那幾個受寵外家又強勢的殿下的眼,指不定又會出什麼事,實在是不劃算。而且以後他們的一舉一動也很可能被京城那些人盯著。
劉子嶽笑了笑:“冉管事隻是一時半會沒想到這一點。你們來得正好,我這邊人手不夠,你派些人去幫忙收購棉花,此外,我交給冉管事一個重要的任務,去招一批信得過的船員來,最好海上航行經驗豐富的那種,還要將其家庭狀況、品行為人都查個一清二楚,品行不好的不能要。你盤算一下,招工一半,另一半帶咱們自己的人上船學習,培養我們的船員。”
“臣……小人明白。”冉文清接下了任務。
接下來數日,廣州城內來賣棉花的人越來越多了。
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劉記商行就像個無底洞,來多少棉花收多少,隻要符合他們要求的,統統來者不拒,當場稱重結賬,給錢特彆痛快。
這讓一直暗戳戳地等著劉子嶽撐不住好撿便宜的李老板他們有些繃不住了。
而就在這時,周掌櫃又打聽到一個消息:“那個劉七已經向羅氏造船廠定了一艘二十萬斤的大船,再過幾日就要交付了,不用咱們,他也能將貨運到北方去。”
這個消息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掌櫃們齊刷刷地變臉。
就是李老板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又是買房子又是買船的,還租了倉庫買了地,又收購了如此多的棉花,這段時間,他應該花了一萬兩銀子吧?”
“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陶掌櫃鬱悶地說,“沒想到這小子如此有錢,難怪有底氣跟咱們對著乾呢!”
他們還幫對方到處宣揚這個收購的消息,估計這會兒姓劉那小子都樂壞了。
“那現在怎麼辦?”蘇掌櫃看了眾人一眼,“還是就這麼算了?”
算了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們這麼多人聯合氣起來針對一個毛頭小子,鬨得幾乎廣州城內的商人都知道了,最後卻不了了之,這不等於打他們的臉嗎?
他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丟不起這個人。
而且他們特意空出來了船隻,為此還拒了一批貨。五艘船白白閒置兩三個月,這個損失可不小。
李老板背著手在屋子裡踱來踱去,眉頭緊鎖,想了許久道:“這事若是處理不好,咱們瞎忙活一場為了劉七做嫁衣,傳出去咱們就是廣州商界的一個笑話,以後誰都能爬到咱們頭上來踩一腳。如今隻能想辦法補救,我提議,咱們四處找人,阻止他將棉花運送出去。”
“這個可以,陶掌櫃,你不是跟羅氏造船廠的人熟悉嗎?你去找他們談談,能不能延期交付船隻,拖他一陣子。隻要延期交付一兩個月,他最後也隻能求到我們頭上。”
陶掌櫃應下:“好。”
李老板又說:“我去府衙找找人,跟碼頭上的人談談。你們有什麼關係手段的也都使出來。如今那劉七手裡可是有近二十萬斤棉花,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收購棉花,這麼多棉花運到京城有多大的利潤,大家心裡都有數,我就不多說了。”
“明白,李老板放心,那小子還是太嫩了點,以為買了艘船就能順利出海了?咱們這次就好好教教他,獨食不是那麼好吞的。”蘇掌櫃一臉陰沉地說。
其他人也一致附和,出門後當即就到處去找關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