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1 / 2)

“公子,船中午應該就能靠岸了。”黃思嚴站在劉子嶽身後,哈了口白氣,眺望著遠處薄霧籠罩下的城市,一臉向往。

在船上的日子實在是太枯燥乏味了,而且冬季行船,海麵上多霧,天氣陰沉,濕冷濕冷的,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一絲陽光。

好在這十幾天的旅程總算是要結束了。

劉子嶽披著一件黑褐色的氅衣,眉毛上沾著點點小水珠,遙望著遠方問道:“船上的事可安排好了?”

黃思嚴點頭:“都安排好了,鮑管事帶人留守在船上,小人隨公子上岸進城。關船長他們則住在碼頭附近的客棧裡休息,銀錢小的已經讓人發給了他們。”

劉子嶽點頭。

他們這次帶了總計二十萬斤棉花。因為棉花的體積比較大,所以用了兩艘船,那兩個小商人連船帶二十名船員租借給了他們。

在海上航行了十幾天,總算是到達了江南的門戶——鬆州。

鬆州是江南最大的碼頭之一,每日船來船往,不計其數。其實他們現在離鬆州碼頭已經很近了,但因為還要排隊進港,所以估計得到下午才能上岸。

劉子嶽在船上就想過了,他們這麼多棉花不可能弄到岸上再找買家。因為這樣租倉庫、搬運都得花不少錢,而且還要找人,相當麻煩。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鬆州找個地頭蛇,最好是本錢比較大的那種,能夠一口氣吃下他們的棉花,這樣對方直接付錢將棉花拉走是最省事最快捷的。

但他們初來乍到,一個人都不認識,所以找誰是個問題。

好在周掌櫃他們給他提供了不少人選。

見遲遲進不了港,劉子嶽回到艙裡,拿出那一遝信。

周掌櫃說到做到,回去後還真寫了好幾封信,並將他這些朋友姓誰名什,家住何處,是做什麼買賣的都一一單獨例在了一張紙上,派人送給了劉子嶽。

劉子嶽看他弄得很仔細,便收下了,還讓人送了一盒茶葉做回禮。

其他人也跟風,沒過兩天,也派人送了一遝信過來,全是他們在江南的人脈。

劉子嶽當時急著啟程,也沒功夫仔細甄彆,就放在了匣子裡隨身帶著。船上的日子無聊,便拿出來打發時間,然後從裡麵挑出了十來個人和相對應的信件。

現在這些信件就將派上用場了。

與其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去找人,還不如在這十幾人裡挑選幾個合適的。

劉子嶽又仔細將他們的背景地址挑選了一遍,首先是鬆州城內外的商人最合適,因為離得近,找人也方便。

其次是家裡的營生,開布莊、糧鋪這類有關民生的是首選,還有南來北往做毛皮生意也不錯,但像做瓷器買賣、茶葉買賣的就不是那麼合宜。

挑挑揀揀,最後劉子嶽留了三封信,其餘的都放進了匣子裡。

這時候,外麵也傳來了船員們的歡呼:“要靠岸了,靠岸了……”

劉子嶽將信收了起來,走出去一看,船在小吏的指引下,緩緩靠岸。

鮑全連忙帶著公憑上前與對方接洽,劉子嶽等人則下了船,租了一輛車進城。

鬆州是江南重要的港口城市,其繁華程度比廣州更勝不少,尤其是商品經濟極為發達,沿街到處都是叫賣聲,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應有儘有。

而且剛進城沒多久,劉子嶽就看到了高鼻深目穿著鮮豔服飾的異域商賈。再瞧街道上路人的平靜反應,顯然這種外邦人士在鬆州很尋常。

一行人都覺得很新鮮,乾脆提前下了馬車,走城裡逛逛,順便找了個酒樓吃飯。過去半個月,在船上天天吃的都是差不多的食物,他們都吃膩了,現在非常需要吃點新鮮的蔬菜和肉類。

吃過飯,這才就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休息。

次日,用過早膳後,劉子嶽便帶著人去辦正事了。

他第一個找的是鬆州城東經營布莊的容建明。

這位是周掌櫃的朋友,在鬆州有好幾家布莊。

不過劉子嶽第一個找他卻是因為周掌櫃在他名字後麵有一行備注:容老板祖上出過進士,後家道中落,子孫不擅讀書,才進了商道。容家祖訓,誠信經營,童叟無欺,在鬆州城內信譽極好。

對劉子嶽來說,品行比商家的規模和能力更重要。

畢竟他們是外來者,若是遇到李老板那等黑心肝的,又得生出事端,耽擱時間。

劉子嶽隻想快點把棉花給賣了,趕緊回南越,收割甘蔗榨汁煉糖。

沿途,他們隨機向路人和小商人打聽了一下容記布莊。果然如周掌櫃所言,容記的名聲很好,提起來幾乎沒人說他們布莊的壞話。

根據路人的指路,兩刻鐘後,劉子嶽他們順利找到了容記布莊。

容記布莊的店鋪很大,有百來平米,位於鬆州的鬨市區。店裡絲麻絹錦等紡織品應有儘有,而且劉子嶽還在店裡發現了一排棉布,價格相當高昂,比絲綢還略貴一些。

他訝異地挑了挑眉。

夥計看到他的表情解釋道:“客官,這是棉布,舒適、保暖、透氣,非常受歡迎。咱們店裡總共也隻有這幾匹,您要是喜歡,小的給您拿下來看看?”

“好!”劉子嶽點頭。

夥計取了一匹淺灰色的棉布遞給劉子嶽:“客官摸摸這手感,比麻布舒服多了,吸汗柔軟,無論是做裡衣還是做外衫,穿在身上都極為舒適。”

劉子嶽捏了捏:“確實挺不錯的。”

“那客官來一匹?”夥計在一旁殷切地說,“這是姚家紡織出來的,就這一批,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劉子嶽不解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夥計剛要張嘴,那邊掌櫃的送走了熟客,走過來擺擺手,示意夥計退下,然後衝劉子嶽笑道:“客官可要看看其他的布?”

劉子嶽輕輕搖頭,從口袋裡取出周掌櫃寫的那封信,遞給了這個掌櫃的,笑道:“是這樣的,我們是周掌櫃的朋友,帶了一批貨到鬆州。周掌櫃向我推薦了你們東家,我想與你們東家麵談,你看可否方便?”

聽說是東家的朋友,掌櫃的連忙將劉子嶽幾人請進了裡間,又讓人端來了茶水:“幾位客官坐一會兒,小的已經派人去請東家了。”

“有勞了,掌櫃的去忙吧,我們自便就是。”劉子嶽笑著點頭。

外麵又有了客人,掌櫃的不便久留,點點頭,退了出去。

屋子裡隻剩了自己人,黃思嚴好奇地問:“公子,剛才那棉布就是用棉花做的嗎?”

劉子嶽點頭:“沒錯。”

黃思雅咋舌:“那麼貴,那織一匹棉布得要多少棉花啊?”

劉子嶽上輩子隱約看到過,不大確定地說:“三四斤吧!”

這下不止黃思嚴,其他侍衛也全瞪大了眼睛。

容記布莊裡的這些棉布,最便宜的也要五兩銀子一匹,貴的甚至高達十來兩銀子,比絲綢還貴。

而棉花的成本不過幾百文,就是加上漿染等工序,估計成本也不過一兩銀子左右,這利潤也未免太高了。

“公子,要是將咱們的棉花都織成布那豈不是賺翻了?”黃思嚴興致勃勃地說。

劉子嶽笑著搖頭:“怎麼可能!物以稀為貴,棉布現在之所以這麼貴,就是因為量少,若是能大量紡織,價格肯定會降下來。”

劉子嶽估計還是現在棉紡織技術不夠成熟。中學曆史課本上講過,黃道婆改進了棉紡織技術後,棉紡業才得到了高速發展,到了明清鬆江布聲名鵲起,江南也成為了全國的棉紡織業中心。

“這位公子所言極是。”一道醇厚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劉子嶽幾人回頭見一個四十來歲身形單薄的中年人掀開簾子進來,後麵還跟著個與劉子嶽差不多大的少年。

“在下正是容建明,劉七公子好。”容建明拱了拱手。

顯然,他已經看過周掌櫃的信了。

劉子嶽一行起身,拱手道:“容老板,打擾了。”

容建明邀請大家坐下,笑著說:“昔年我曾欠周掌櫃一樁人情。他在信上說,劉七公子是他的好友,公子若有需要幫忙的,但講無妨!”

意思就是,隻要他能幫的都儘量幫。

劉子嶽就喜歡這樣的痛快人,笑道:“容老板,我帶了一批棉花過來,想在鬆州找個買家,不知容老板有沒有興趣!若是容老板有合適的人選,也可推薦給我,事後我必有重酬!”

容建明眼睛一亮:“棉花?現在可帶了?”

樣品當然帶了,劉子嶽朝黃思嚴使了一記眼色。

黃思嚴連忙將包袱拿了下來,打開給容建明看。

容建明摸著柔軟雪白的棉花,讚許地點頭:“不錯,冬天來了,想做棉襖棉衣的人不少,咱們布莊便有人詢問,我倒是可以吃下公子的這批棉花,隻是不知這價格?”

“我們也是剛到,對當地的行情不是很了解,容老板覺得多少合適?”劉子嶽把這事又給拋了回去。

容老板直言道:“現在布莊、成衣鋪子裡的棉花大概在一百八十到兩百文之間,我也按這個價收購公子的棉花,公子意下如何?”

劉子嶽當然不同意:“這怎麼行?容老板還得白搭店鋪、人力進去,不合適,咱們的價格不能高於一百五十文。”

他知道,容老板這是故意想還周掌櫃的人情,所以免費幫忙賣。

但生意不是這麼做的,那人情也不是劉子嶽的。

劉子嶽覺得容老板這人做買賣還是比較敞亮的,也願意以後繼續跟他做買賣,那更不能占這個便宜。

容建明見劉子嶽拒絕了送上門的好處,不禁高看了他一眼,笑道:“成,那我就交劉七公子這個朋友。公子的貨在哪裡?我找馬車去拉貨,順便讓人回府取錢。”

劉子嶽指著碼頭的方向:“還在船上,總共有二十萬斤。”

哐當……

容建明手裡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子嶽:“公子說多少斤來著?”

劉子嶽重複了一遍:“二十萬斤,總共有兩艘船。”

容建明這才接受了這個事實,苦笑道:“七公子,這麼大量的棉花我吃不下。”

銀錢倒是能想辦法湊齊,但是他家的倉庫裝不下這麼多棉花。而且如此大的量,今年肯定賣不完,那就得砸在手裡。

劉子嶽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容老板可有信得過又對這個感興趣的人?”

容建明想了一會兒,歎道:“如果我聯合朋友,當然可以吃下公子這兩船棉花。但公子應該也知道,我們容記布莊隻做本地的買賣,這麼多棉花,一年鬆州也消化不完。因此我建議公留一船在鬆州,另一船繼續北上,去京城。那邊的棉花比鬆州還貴,而且需求量也更大。”

鬆州雖然有幾十萬人,但也不是家家戶戶都做得起棉襖、棉衾、棉衣的。更多貧民還是隻能穿幾錢銀子一匹的麻布,用稻草、柳絮、蘆花、木柴之類的取暖。

劉子嶽不想去京城,一是京城太遠了,這一去來回至少得多花一個多月的時間。二是怕被他那些權欲熏心的哥哥們盯上。

“江南這麼大,除了鬆州附近還有不少州府,又何必舍近求遠呢?”劉子嶽停頓片刻道,“容老板要是有合適的人可介紹給我,若是沒有也無妨,我再想辦法找找其他人。”

他手裡還有好些個備用人選呢。

容建明略一思索後道:“我這裡倒是有一個人選,李記商行。他們商行有十數艘船,長期來往於廣州、鬆州和京城之間,此外也在長江沿線做買賣,生意做得非常大,是我們鬆州有名的大商人,肯定能吃下你的這批貨。”

劉子嶽挑眉:“容老板說的李記商行老板可是叫李安和?”

“公子認識?”容建明聽出他的語氣裡的異樣。

劉子嶽皮笑肉不笑:“豈止是認識,還打過不少交道呢!”

容建明馬上明白了,他們之間應該是有過節。不然劉子嶽沒必要放著認識的人不找,卻跑來找他。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說:“也還有其他人,公子留個地址,等我的消息,我找到了合適的人再去拜訪公子。”

“那就多謝容老板了。”劉子嶽留下了客棧的名字,寒暄兩句後告辭。

出了容記布莊,劉子嶽並沒有急著回客棧,而是走訪了當地的布莊、成衣鋪,了解了棉花、棉布的價格,確實跟容建明說的差不多。

棉布量少價格很高,而且紡織的水平層次不齊,有些很粗糙不平,倒是色彩都染得很均勻。

而棉花的價格也比較高,大都在兩百文左右,大多是從西北、南方等地運來的。

在逛街途中,他們也看到了李老板家的李記商行,位於鬆州的城中心,店鋪很大,足有兩三百個平方,朱漆紅門,正紅色的牌匾,端是闊氣。

難怪李老板這麼囂張,原來在鬆州也有這麼大的產業,確確實實是個有錢人。

李老板的這個店鋪又分了好幾部分,吃的穿的用的各在一處,用櫃台分開,隱約有點後世超市的雛形。

其中就包括了布匹和成衣,其規模並不比容記布莊小,難怪容建明會推薦李老板。

劉子嶽進去逛了一圈。

他不打算去找李老板的麻煩。

畢竟李老板是這裡的地頭蛇,還是等他回了廣州再說吧。

逛完之後,劉子嶽對棉花的價格也有數了,他準備等一天,若是容建明那邊還沒有消息就去找第二個備選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容建明為了找人接手這批棉花找了鬆州商場上的許多人,到晚上消息就傳到了李老板耳朵裡。

李老板聽說從廣州來的船,二十萬斤棉花,姓劉,哪還不知道是劉七來了。

他當即將楊管事叫進了書房:“劉七的船到了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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