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婆婆滿頭銀發,笑容和藹,很有親和力。譚三夫人池氏是個溫婉的江南女子,說話細聲細氣的,宛如淙淙流過的泉水,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婆媳倆出麵效果果然比冉文清好。
以前路過還有些猶豫膽怯的女子看到如今招工的變成了兩個看起來很麵善的婦人,心底的防備少了許多,逐漸有人大著膽子上前詢問。
池氏細心地給解釋:“這廣州城內的人都知道我們東家種了不少甘蔗榨糖,因此需要不少砍甘蔗、種甘蔗的人,此外春天播種,夏天采摘棉花,一年四季都不缺活,因此想招些手腳利索的婦人,年齡不拘,隻要人勤快踏實就行。”
婦人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兩隻手絞成了麻花狀。
旁邊的譚婆婆見了,笑眯眯地說:“大妹子可是有顧慮?不妨說來聽聽。”
婦人躊躇片刻,吞吞吐吐地說:“妾身家裡還有個孩子,我若是去了無人照顧。”
她這情況,要麼是個寡婦,要麼是男人靠不住,才要她既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又要擔心一家人的生計。
譚家原先也隻是小富之家。譚婆婆這把年紀什麼事沒見過,她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了:“大妹子,這個不當事的,若是孩子很小,可以將孩子放在鎮上,大家幫你照看,晚上你再接走。若是孩子大了,也可以做些輕便的活補貼家用要是你家孩子喜歡念書,也可送去我那不成器的孫子那裡啟蒙識字。他不中用,二十幾歲隻中了秀才,七公子心善就讓他在鎮上開了一個私塾,教孩子們念書,凡是喜歡念書聽故事的孩子都可以去。”
這那裡隻是可以而已,秀才啊,他們村子裡幾十年才處了一個,連村子裡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對其頗為尊重,鎮上的有錢人也搶著想跟他家結親。
婦人頓時肅然起敬,看譚婆婆的目光充滿了尊敬:“妾身真的可以嗎?”
譚婆婆笑眯眯地說:“怎麼不可以?這個錢是七公子出,小孩子們喜歡的都可以去聽聽。當然,若是不想念書,小子們可以跟著師傅學學木工、瓦匠、趕車等這類的活兒,姑娘家可以跟著我這個老婆子學學織布繡花。咱們七公子以後還要開織坊,織布也一樣拿工錢,還不用出去受那風吹日曬之苦。”
婦人聽得眼睛發亮,不敢相信有這麼好的地方,好到她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出她眼底的向往和不安,池氏在一旁補充道:“嫂子第一次出遠門,也可找些親近的女子作伴,多點人在一起,彼此之間也有個照應。”
這話打消了女子心底最大的擔憂,她緊緊攥著帕子說:“你們還要招人嗎?那我回去問問。”
“招的,小姑娘,大嬸子隻要認真乾活的,咱們都要,你認識的人中若是有這個意向的,可叫過來一道。”池氏笑盈盈地說。
送走了這個婦人,接下來她們又陸續接待了數名女子,大多都是二三十歲麵目愁苦的女子,一看生活就很不如意。
也是,若是生活安穩無憂,誰又不會背井離鄉去做長工呢?
這到底是大事,絕大部分人都沒法第一時間做出決定,因此很多都是問過之後就沒了下文。
不過譚婆婆和池氏性子很好,都極為耐心,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笑容,倒是讓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第二日陸續有女子前來報名,三天後,她們總共招了一百一十名女子。
比冉文清的成績好多了,但劉子嶽還是覺得不夠。
這點人,以後除草、摘棉花、曬油菜等等這些活都需要人,況且織坊還需要一批女工,隻這麼點女同誌是遠遠不夠的。
他將冉文清叫了過來:“冉管事,咱們興泰一直處於缺人狀態,因此我擬了個刺激人口增長的計劃,你看看行不行?”
冉文清接過一看,總共就兩條。
一,凡是在興泰成婚的男女,雙方年滿十八歲以上者,由劉記商行給新娘提供兩貫錢作為嫁妝。
二,即日起,凡是定居在興泰的百姓,生一子女,無論男女皆由劉記商行補貼兩貫錢,但同一對夫妻每胎之間必須間隔兩年及以上,否則不予獎勵。
說白了就是刺激成婚和生孩子,手段嘛就是砸錢,真是簡單又粗暴。
這種方式興許是最好的,因為這種事不能強迫隻能利誘,而且還有個好處,許多家在彆處隻是到興泰做工的男人也會考慮將妻兒老小一並帶到興泰定居,因為他們舍不得這白到手的錢。
這樣倒是能夠快速增加興泰的人口。
但冉文清有些地方不理解:“公子,第一條為何要規定十八歲,第二條為何要規定間隔兩年?”
劉子嶽跟他解釋:“十八歲身體才長成,太小生孩子對身體不好,至於間隔兩年嘛,咱們種地都要適時地輪種施肥,更何況是女人生孩子,這可比地裡種莊稼難多了。”
冉文清詫異地看著他:“殿下怎麼好像比我這個為人夫為人父的還懂?”
他學過生物啊,這是現代人的基本常識。十幾歲生孩子,比高齡產婦對身體的害處還大,要不是古人壽命比較短,他都想鼓勵大家二十歲以後再結婚生孩子。
劉子嶽咳了一聲,扯了個幌子:“我以前在宮裡無意中聽婦科聖手說的。”
“這樣啊。”冉文清倒是沒懷疑,重新將話題轉回了這兩條上麵,“殿下這兩條我看行,估計頒布下去後,會有不少人將妻兒帶來興泰,咱們興泰很快就會迎來一個人口大增長的時期。但這是好事,也是對咱們的一個考驗,殿下想過怎麼安置這些人嗎?”
鎮上的房屋肯定是不夠的。
這點劉子嶽也早想過了,他那十五萬畝地要完全開發出來都需要幾年的時間,現在地完全夠用,至於以後,南越地多人少,官府鼓勵開荒,不夠再繼續開墾就是,地完全不是問題。
但任由這些人亂建房屋肯定也不行,這樣毫無規劃,亂糟糟的,那會跟鄉下沒什麼區彆。
劉子嶽說:“我有個法子,以後搬來定居的,若是想定居在興泰,我可以給他們一戶人家一畝的地建房子,但隻能世代居住,不能買賣,若是哪天離開興泰,這房子和土地交還給我。若是想種地的,可以往離地比較遠的地方,分散居住,建小的村落,每戶劃兩畝地,作為自建房的用地和種菜養雞鴨的自留地,條件同樣如上。當然,若是他們以後長居於此,有了感情,想要買下地,咱們也可按照市價賣給他們,這是後話。”
“公子這個方案行,隨著我們向外圍開墾出更多的土地,以後田地離興泰會越來越遠,若是自己再每日往返,太麻煩了。分散而居,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也能避免興泰人口一下子增長太多。”冉文清讚同。
劉子嶽說:“沒錯,興泰咱們是按照城市的雛形來建的,建造會比鄉村房子更麻煩,要統一規劃,建統一的地下排水溝渠,因此不能讓他們隨意建房子。”
說到這裡,他將興泰已經開發出來的輿圖拿了出來,與冉文清討論。
“東邊是我們的居所,西邊以後作為民居,南邊建集市,北邊建織坊等。等統計好戶數後將西邊的地劃分成一畝地一畝地的整齊小塊,前後間隔一條街,如果地不夠就往後麵再增加一排。”
這一更整齊好看,也便於管理。
冉文清點頭:“可以,那咱們先前建的房子呢?”
劉子嶽的府邸和王府屬官們的房子都是按照京城平王府及其周邊的建築簡化而建的,不用改造,但還有一部分少量的民居就散亂而建的,現在多是乾活的工人們住的地方。
劉子
嶽說:“留著,以後沒成家沒定居的單身漢或是初來乍到的寡婦都可暫時住這裡。若實在沒人住,以後也可改為客棧。”
他們興泰不可能一直與世隔絕,等興旺起來,總是要跟外麵的人溝通來往的。
談完了興泰的布局,劉子嶽的目光落到了附近的田地裡,指著這些地方說:“圍繞著興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凡是開墾出來土地後,都要建一條筆直的馬路,至少要有一丈寬,能容馬車牛車通行還有剩,以方便運輸地裡生產出的糧食、棉花、白糖等。”
冉文清點頭。反正他們地多,建路的好處這次運輸白糖就體現出來了,若是沒有馬路,要靠人力從幾裡外將白糖、甘蔗這些扛回興泰,效率要慢很多。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到了晚上,牛車馬車一起出動,很快就拉回去了。
兩人從中午一直談到天黑,總算確定了興泰的下一步發展計劃。
等外麵天黑下來,仆人進來點上蠟燭,冉文清才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說:“公子,那屬下明日便回興泰安排這些事,正好將譚婆婆他們一塊兒帶去興泰。”
劉子嶽點頭:“辛苦冉管事了。”
冉文清比他還擅長處理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交給他劉子嶽再放心不過。
***
十天後,黃思嚴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幾百箱沉甸甸的銀子。
劉子嶽接過賬本,看了一眼總數,挑了挑眉:“這麼多?”
這一趟比他上次賣二十萬斤棉花還賺得多,幾乎多了一倍。
黃思嚴樂嗬嗬地說:“公子,咱們的白糖都被池三爺包了,小的按您的吩咐,給了容老板五千斤。此外,那個李老板還跑過來找了小的,也想買咱們的白糖,被小的給拒了。他上次那樣坑咱們,誰還跟他做買賣啊。”
最近太忙,黃思嚴不提,劉子嶽都要忘記李老板這號人物了。
他笑了笑說:“不用搭理他。這一趟差事你辦得很好,你額外獎勵十貫錢,船上其他人各五貫錢。這陣子大家都辛苦了,我給你們放三天的假,好好休息。”
黃思嚴不想休息,乾勁兒十足地說:“公子,池三爺說,讓咱們將所有的白糖都裝船先運送去鬆州,若是京城價格好,他可以給咱們提價。小的尋思著,小的走了這麼久,咱們這陣子又存了不少白糖吧?”
他都走了差不多一個月,一天生產一兩千斤應該也有好幾萬斤了。
劉子嶽輕輕搖頭:“沒了,給了苗老板周掌櫃他們一些,咱們現在隻有兩萬多斤,為了這點白糖大老遠跑一趟不劃算,再說要過年了,好好休息,過完年再說吧。”
劉子嶽以前乾勁兒那麼足是怕坐吃山空,養不起跟著他來的這幾百人。
但棉花和白糖的暢銷,已經將他過去一年的開銷都補了回來,還有多餘的,如今他的小金庫又滿滿的了,不缺錢,人自然就沒那麼積極了。
“可是,公子,這有錢不賺,小的心裡難受啊。”黃思嚴撓了撓頭,提議道,“公子,兩萬多斤就兩萬多斤,小的願帶隊跑這一趟。”
劉子嶽看著精神奕奕的黃思嚴,懷疑這家夥是個奮鬥逼,擱現代肯定是那種老板最喜歡的員工。
他說:“你不過年,彆人還要過年呢?白糖放在那裡短時間內又不會壞,你著急什麼?今年是咱們在自己的地盤,自己的家過的第一個年,所有人都要整整齊齊的,當初你們四百三十五人跟著南下,今年過年一個都不能少。過完年,你要去鬆州,我不攔你。”
去年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整理好,在連州城裡過了一個倉促的年,因此也沒什麼準備。
但今年不一樣,他們有錢了,而且還有了屬於自己的地方,可不得好好熱鬨熱鬨。
聽劉子嶽這麼
說,黃思嚴隻得作罷:“那好吧,隻是要讓池三爺久等了。”
“他又不會親自去等,頂多每天派個人去碼頭看看,見不到人肯定就明白你要過完年再去了。”劉子嶽說。
黃思嚴想想也有道理。
說到過年,那絕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劉子嶽決定提前回興泰,好好樂嗬樂嗬。
他讓黃思嚴給廣州的官員還有經常來往的商家都準備了一份年禮,提前送了人,然後便關了鋪子和劉府,在門上貼了一張紙“回家過年,初六開門”,就鎖上門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第二天,李老板的船也靠岸了。
下船後,重新感受到廣州冬日溫暖的氣候,李老板心裡感慨萬千。
回到在廣州的宅子,稍作休息後,李老板叫來留守的管事和夥計,詢問白糖的事:“聽說咱們廣州出現一種叫白糖的東西,你們可有聽說?”
管事連忙點頭:“老爺消息真靈通,那麼遠都聽說了。現在白糖在廣州很受歡迎,導致黑砂糖過年都沒漲價,還是二十多文錢一兩。”
因為那些有錢人家都買白糖去了。他們這些人才是消耗糖的大戶,普通百姓也就買個一二兩給家裡的孩子老人嘗嘗,哪也得半斤一斤的買。
買的人沒那麼多了,價格自然也就長不上去了。
李老板點頭:“都有哪一家在賣白糖知道嗎?”
提起這個,管事有些吞吞吐吐的:“就……就是那個劉七。”
“隻有他嗎?廣州城沒有彆的人賣白糖?”李老板蹙眉問道。
管事硬著頭皮說:“其他人的白糖也都是從他那兒拿的,現在誰想拿到白糖,得看跟劉七的關係如何,關係不好的人拿不到白糖。”
這是暗示李老板彆給他們安排這麼一個不好辦的差事。
李老板氣得磨牙:“又是這個劉七,難道除了他,彆人就沒有白糖不成?”
管事不說話。
劉七那個鋪子,現在每日隻售賣幾百斤白糖,限量供應,一人隻能買一次,一次不超過半斤,即便有個彆想倒賣的,也很難弄,因為弄太少在廣州賣,價格高了,廣州本地人寧可去劉記白糖排隊。
要是弄到外地去賣吧,這麼少的量,連運費都不夠。
沉默半晌,李老板惱火地問:“難道沒人知道白糖是怎麼做出來的?”
“知道倒是知道,聽說有人打聽出了方子,隻是不好弄,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管事愁眉苦臉地說。
李老板擰起了眉:“那你再去打聽打聽,白糖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
這事不難打聽,因為劉子嶽一直沒想過能瞞得住大家。畢竟現在加工白糖的就有近兩千人,以後這個數量還會增加,這麼多人遲早會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