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嶽翻了一下賬本,發現這兩年進賬有點多。這麼下去,他的銀子好像花不完,沒辦法,他的愛好實在是太省錢了點,他又不愛買什麼貴得要命的古董名畫,平日裡吃飯也不會一餐吃掉幾十隻雞,把蠟燭當柴燒,平生最愛的就是吃。
廣州城外大大小小的館子,隻要好吃的幾乎都被他光顧過了。
但一個人隻有一個胃,一天就是吃四頓五頓,那又能吃多少?
要不明天多打賞唱曲的幾百文錢?
***
公孫夏坐在客房中,看著劉子嶽過去兩年在廣州的生活習慣,也是無語。
真的沒見過生活如此枯燥的皇子。
平王除了喜歡到處吃東西,尤其是剛打撈上來的海鮮,還有枝頭上新鮮的水果外,就是去茶樓聽聽曲或是說書人講書,再不然就在家門口的河邊釣魚打發時間。
不逛青樓,不去賭坊,也不跟那些二世祖、官宦子嗣一起吃喝玩樂,連宴會都不怎麼赴。這日子,跟他那辭官回鄉頤養天年的老爹沒什麼兩樣。
“有什麼問題嗎?”徐雲川見公孫夏臉色變幻莫定,好奇地問。
公孫夏將卷宗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徐雲川看完後,樂了,笑著說:“這不挺好的嗎?”
平王沒有任何惡習
,過去兩年也不曾仗勢欺人,哪怕那些奸商耍手段,他也沒依仗著自己皇子的身份報複回去。而且平日裡也不跟那些紈絝子弟到處玩樂,去年還特彆兢兢業業地跑生意,做買賣。
公孫夏神色古怪地看著卷宗說:“你……你不覺得平王這,這麼說吧,你覺得平王這樣子是有誌於那個位置的嗎?”
徐雲川被問住了。
看興泰在短短兩年時間內發展得那麼好,還有自己的鏢局護衛,他們都以為平王應該野心不小才對。可到了廣州這一調查才發現,事情好像跟他們所預想的不一樣,而且差彆還不小。
平王在廣州雖說跟官員們的關係還行,但並不親密,平日裡也沒什麼過從甚密的交往,而且也沒刻意拉攏誰,發展自己勢力的意思。
平王天天樂嗬嗬的,吃吃喝喝玩玩,就跟個天真無憂的富家公子哥一樣。
若不是他們知道平王的身份,單看卷宗,絕對沒法將他跟皇子掛上鉤。因為平王實在不像個皇子,京城裡的那些皇親貴族,不是在忙著爭權奪利,那就是在忙著站隊,皇子們即便自己不爭的,那也會暗暗站自己看好的兄弟,爭取個從龍之功。
等自己關係好的兄弟登上了那個位置,自己也□□華富貴享之不儘。
“怎麼就沒能把楚王、晉王的野心分那麼一絲半絲給平王呢!”徐雲川感慨。
但這東西肯定是沒法分的。
沉默少許,他問公孫夏:“那還去見一見平王嗎?”
公孫夏猶豫了片刻說:“平王這人還是值得相交的,既然都來了,那便見一見吧。”
***
冬日,陽光明媚,廣州的冬天氣溫還不錯,有十幾度,不冷不熱,曬著太陽暖洋洋的,劉子嶽坐在河邊昏昏欲睡,手裡的釣竿浮標在動都不知道,忽地背後傳來了一道急促的聲音:“快點,快拉啊,魚上鉤了……”
劉子嶽打了個激靈,反應過來,手猛地往上一拽,繩子被拉了上來,一條三指寬的魚在地上蹦躂。
他吹了聲口哨,將魚丟進了水桶裡,重新上了魚餌,拋進河裡,才扭頭對二人說道:“謝謝啊!”
身後是兩個穿著布衣的老頭,頭發半白,胡子拉碴的將半張臉都給蓋住了。
兩個老頭背上也背著魚竿魚簍,聞言擺手:“不用,我們剛巧路過,正好看到。你這打瞌睡都能釣到魚,這裡魚肯定很多,咱們也在這裡釣吧。”
“兩位……老伯請隨意。”劉子嶽做了個請的手勢,仰頭打了個哈欠。
灰衣老頭也就公孫夏瞧了說:“年輕人瞌睡這麼多未免太憊懶了。”
劉子嶽側頭斜眼看他,笑嘻嘻地說:“老伯,此言差矣,就是年輕人瞌睡才多呢!而且,能睡是福。”
你瞧過有幾個老年人睡懶覺的?
公孫夏眼珠子一瞪:“胡扯。”
劉子嶽坐直了身,盯著平靜的河麵不吭聲了。這老頭一看就是那種勤快的奮鬥逼,而且論嘮叨程度跟他媽有得一拚,根據他上輩子的經驗,這時候還是彆跟他爭了。
見劉子嶽不搭理自己,公孫夏有些不甘心,又問:“我說年輕人,你這年紀輕輕的,在這裡釣魚多浪費時間,為何不去念書,以後考取個功名,既能光宗耀祖,又能為民做事,這不好嗎?”
“不好。”劉子嶽頭都沒抬,“老伯知道那些讀書人,除個彆天縱奇才又運氣特彆好的,一個人要考多少次才能考中童生,又要多少次才能考中秀才嗎?”
公孫夏好奇地問:“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次?”
那就稀奇了,朝廷都沒統計過。
劉子嶽笑嘻嘻地攤手:“我也不知道,反正一次就中的沒幾個,從童生到秀才再到舉人最後是進士,若是四回考試都一次通過
的,估計幾十年也難遇一個吧。看看,多不容易,這麼難的事,我還是彆去折騰自己了!”
公孫夏側頭看徐雲川。
徐雲川早有了心理準備,倒不覺得失望,笑著說:“公子豁達。”
要是諸皇子都這麼想,他也就不會在這兒了。
劉子嶽擺手:“老伯彆誇我,我這人特彆經不起誇,一誇就容易驕傲……喲,魚又上鉤了!”
他猛地往上一提,又一條魚被釣了上來,雖然隻有兩隻寬,但到底運氣不錯。
劉子嶽樂嗬嗬地說:“兩位老伯是我的福星啊,往日我在這裡坐半天都釣不了兩條魚,今日你們來了才這麼一會兒我就一口氣釣到了兩條魚。”
公孫夏又問:“既一直釣不到魚,公子為何還一直在這釣魚?”
本以為劉子嶽會說點什麼有哲理或是深意的話,結果他大大咧咧地說:“無聊啊,釣魚打發時間比較快,一坐半天就沒了。”
公孫夏這下徹底啞火,閉上嘴不說話了。
倒是徐雲川被逗得大笑起來:“公子說話真有意思。”
劉子嶽重新給魚鉤上了餌料,拋進水中,慢悠悠地說:“兩位老伯說話也特彆有意思。”
互相商業吹捧了兩句,大家就安靜了下來,各自釣魚。
劉子嶽有句話還真說對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他運氣賊好,一會兒又是一條魚,一會兒又是一條,魚兒都像是搶著上鉤一樣。
不過一個時辰就釣了十幾條魚,搞得劉子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丟跟直鉤下去魚兒也能釣上來。
他這樣頻繁的收鉤讓旁邊的公孫夏有些羨慕,因為一個時辰了,他跟徐雲川總共就釣了兩條魚上來,這差距未免太大了點。
他也在一旁看著,劉子嶽的魚鉤魚餌也沒什麼特彆的,至於釣魚技術,釣著釣著都能睡著的人,也看不出有什麼高深的技術啊。
“公子,將你的魚餌借點給我可以嗎?”最後,公孫夏實在沒憋住心裡的好勝心,升起了興許是他的餌料比較吸引魚的想法。
劉子嶽很大方的地將小盆推了過去:“隨便用。”
換上了同樣的魚餌,公孫夏這回期待得很,可讓他大臉的是,劉子嶽都收了三次魚鉤了,他的浮漂還是紋絲不動。
這就邪門了,他雖然算不上什麼釣魚頂尖高手,但往日在一眾朋友中也算是出色的啊,今天怎麼咋回事?就差了幾丈遠,魚兒卻偏偏往劉子嶽那邊跑,就是不上他這鉤。
又釣了半個多時辰,公孫夏隻釣起了一條魚,看著自己桶裡可憐的三條小魚,再看劉子嶽桶裡大大小小十幾條魚,公孫夏決定不跟自己較勁兒了,乾脆將魚竿插在了土裡,隨便能不能釣起來吧。
劉子嶽見了,笑著收了竿:“不釣了,兩位老伯,小子家就在旁邊。今日承蒙兩位老伯給小子帶來好運,釣了這麼多魚,兩位老伯若是有空,到府上嘗嘗我的魚如何?”
公孫夏聽了當即收杆:“那敢情好,我們今日沒釣到魚,但可以沾公子的光,飽飽口福。”
三人收了魚竿,將這裡留給仆人收拾。
劉子嶽帶著二人進了府,叫來管事的:“通知廚房收拾一桌好菜,我今日要招待兩位投緣的客人。另外,派人去將酒窖中第三排架子上那兩壇酒拿過來。”
管事應聲而去。
劉子嶽帶著他們倆逛了一下宅子。
這宅子不算很大,沒什麼特彆的,其實就是閒聊。
逛完宅子,飯菜準備好了,劉子嶽領著兩人去了膳廳。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中間那盆魚湯則是用的劉子嶽今日釣的魚。
劉子嶽招呼二人:“兩位老伯請坐,嘗嘗府上廚子的手藝。”
公孫夏和徐雲川落座,很快就有仆人抱著酒壇子過來倒酒。
公孫夏還沒抬頭便聞到了熟悉的酒香,他蹭地望了過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酒壇子,乳白色的壇身上還印著一個“張”字,這是京城張氏酒肆的酒。他家的酒在京城極為出名,深得文人雅士的喜愛。這壇酒在京城都需十兩銀子一壇,千裡迢迢運到南越,價格翻倍不止,拿這樣貴的酒招待兩個剛認識的老頭?
公孫夏略一默,然後站了起來,拱手行禮:“臣見過平王殿下!”
徐雲川呆愣了片刻,馬上意識到,他們不知哪裡露了馬腳,被平王看出了身份,當即也起身行禮:“臣見過平王殿下。”
沒辦法,被他們發現了,劉子嶽隻得笑了笑:“兩位大人多禮了,請坐,我這裡不必拘禮。”
公孫夏和徐雲川坐了下來,揭下了臉上用於偽裝的濃厚胡子,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劉子嶽半點都不吃驚,讓伺候的仆人打了水過來給二人清潔。
公孫夏擦完臉後,不解地問:“殿下何時認出我們的?”
“剛見麵的時候。”劉子嶽笑著說。
公孫夏納悶了:“臣與殿下隻遙遙見過幾次,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雲川也與殿下隻打過一次照麵,而且都有一段時間了,殿下怎麼認得咱們?”
劉子嶽說:“我記性比較好吧,當時便聽公孫大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再看你二人的容貌,也覺得有些熟悉。再說,我在這河邊釣了許久的魚,都不曾有人來打過招呼,況且前陣子我還收到了冉長史的來信,因此便猜到了你們的身份。”
莫名其妙兩個老頭跑來跟他搭話,他要是半點都不起疑那得多遲鈍。
公孫夏有些懊惱:“虧得臣還以為臣裝得比較像呢!”
徐雲川則說:“殿下的記性真好。臣等正巧來廣州,聽說殿下喜歡釣魚,公孫大人也喜歡釣魚,便想跟殿下比試比試。”
這是解釋他們為何會突然喬裝出現在河邊。
這理由有些牽強,但劉子嶽沒有多問,隻是笑著點頭:“原來如此,今日我是不知走了什麼運氣,往日幾天也釣不到這麼多。公孫大人若是有興趣,咱們明日繼續。”
大受打擊的公孫夏擺手:“不了,不了,臣不是公子的對手。”
劉子嶽笑了笑,不說這個讓公孫夏傷心的話題了:“吃飯,吃飯,嘗嘗南越這邊的海產品,這邊有許多咱們在京城沒吃過的海鮮。”
公孫夏和徐雲川也拿起了筷子。
一頓飯賓主儘歡,就是吃得有點久,從下午一直吃到了日落夜幕降臨。
看到外麵天色暗了下來,三人才放下酒杯。
公孫夏和徐雲川提出告辭,劉子嶽將他們送出了府,又安排了人送他們去客棧,這才回轉身回去。
很快,池正業就迎了上來:“公子。”
“有事?”劉子嶽問他。
池正業說:“小的接到了龍管事那邊傳來的消息,聽說現在羅老大和羅老五鬨得不可開交,兩人想分家,羅老大還有將船廠賣了念頭,龍老板問您的意思。但聽說您有貴客,小的便讓他先回去了。”
劉子嶽邊往裡走邊說:“暫時先看看,當初老爺子說讓他二人執掌船廠,官府也是這麼判的,歸屬都沒弄明白,這賣了另一家不認賬怎麼辦?我可不想打官司扯皮。”
“好,那小的明兒派人通知龍管事。”池正業點頭,又好奇地問,“公子,今天的兩位貴客是什麼來路啊?”
這可是第一次他要通報事情,讓他再等等的,而且一等小半天。
劉子嶽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們啊,有一個你也認識,就是徐雲川徐大人。”
池正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前陣子徐雲川
到訪興泰的事,池家人自然也告訴了他。他心裡一直很內疚,若不是為了幫他們伸冤,徐大人不會貶官到這裡的,是他們連累了徐大人。
因此這會兒聽說了徐雲川的消息,他既激動又愧疚。但他沒有過多的猶豫便問道:“公子,不知徐大人住在哪裡?救命之恩,小人明天想專程登門致謝。”
哪怕他們這謝意改變不了什麼,也沒什麼用,但還是要走這一趟他才覺得安心。
劉子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廣振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