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和也氣得直磨牙。
除了那劉七,他真是第一回遇到這樣混不吝又難搞的。
偏偏這些刁民又不能不用,思來想去,他對楊管事說:“傍晚,你悄悄去村長家一趟,請他幫忙。”
楊管事明白了他的意思,當晚就提了一塊肉,又帶了五貫錢,塞給村長。
村長看了是挺心動的,但最後還是沒接這錢:“哎呀,楊管事,不是我不答應,是現在村裡傷了那麼多人,大家心裡有怨氣,不讓他們將這口氣出了,我這張老臉也不好使啊。”
“那要怎麼才能讓他們出了這口氣?”楊管事問道。
村長的目光落到他手裡的錢袋子上。
得,還是要花錢。
李安和隻覺得這些村民真是貪得無厭,要了一筆又一筆,當他是什麼?
他們這麼慢吞吞的,生產的那點白糖還不夠本錢呢。
實在厭煩了跟這些人打交道,最要緊的是,李安和衡量了一番,繼續下去還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在等著他,到頭來估計也沒多少賺頭,不如及時止損。
所以他放棄了這塊地,直接不要那些他掏錢種的甘蔗了,轉戰下一塊地,有了先前的教訓,這次李安和不敢再將價格開得太低了。
這次倒是沒出岔子,可眼看就要過年了,反正他的白糖是趕不上過年這一趟了,隻能便宜劉七了。
臨近年關,京城確實缺糖,因為今年沒有池正業弄去大批量的白糖了。
京城又沒受到江南戰事的影響,達官貴人們過年怎麼能少得了白糖呢?
池正業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冬月底京城的白糖價格就達到了一百多文一兩,絲
毫不比去年遜色,不少商人在到處找白糖。
這可是個大好的商機,池正業不甘心放過,他找到劉子嶽說:“公子,咱們現在有不少白糖,黃船長這次去南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總不能一直等著他,依小的看,不若將現在的白糖都運去京城,賺他一筆。小的看過庫存了,咱們倉庫和興泰現已加工好的白糖有十萬斤之多,若是都運到京城,可賣十幾萬兩銀子。”
但相反,若是五十文賣給其他的商人,他們可要少賺一大半的錢。
作為一名天生的商人,池正業實在難以忍受看著錢不掙,讓彆人掙了去。
劉子嶽被他說得有點心動,但也有點猶豫,沉吟半晌後道:“你去年就被太子給盯上了,這運十萬斤去,若又被人盯上怎麼辦?”
池正業說:“這個好辦,此事又不需殿下親自出麵,咱們換個商行的名字就是,賣完之後就走,他們未必能找到咱們。再說了,即便他們發現咱們在南越,也不可能派人明目張膽強搶殿下,頂多派個心腹愛將什麼的過來遊說殿下,屆時小人就可將其打發掉。”
“你膽子可真大。”劉子嶽笑著道。
被太子坑得這麼慘,還敢打京城這個市場的主意。
池正業很平靜地說:“吃一塹長一智,隻是讓小的不要再踩進這樣的坑裡,而不是讓小的因噎廢食的。而且小人跟他們打過交道,小人知道如何與他們周旋應付他們。”
劉子嶽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你想親自去一趟?”
“對,小人不會出麵的,隻是他們遇到無法處理的事,再由小的做決定。”畢竟是是十幾萬兩銀子的買賣,他不去不是很放心。
劉子嶽想了想說:“你既都不怕了,我有什麼好怕的。你要去我不攔著你,但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在人前露麵。”
池正業拱手道:“公子儘管放心。”
劉子嶽放心得很,若是池正業這點事都辦不好,那幾十年的老江湖也白混了。
***
為了讓這批白糖賣個好價錢,池正業當天就讓人給興泰送了信,快速將剩下的白糖運了過來,然後裝上船,三日後便帶著一隊自己人出發了。
他走後,劉子嶽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
首先便是那些管事找不到池正業就找他,還有周掌櫃等這些老板,也一個個三天兩頭登門拜訪。
再也沒法去到處玩的劉子嶽開始懷念了池正業了,有池正業在這些完全不用他操心的。
為了避開這些事,也是因為要過年了,劉子嶽決定回興泰,不過在走之前,他還要見龍天祿一麵,因為龍天祿讓人遞了好幾次話。
劉子嶽讓人將其請了過來,直言道:“你是想說羅氏造船廠的事吧?”
龍天祿一臉激動:“對,公子,羅氏造船廠如今已經是個空殼子了,堅持不了多久。羅英才到處找買家,他價格很低,隻要一萬五千兩就可以拿下羅氏造船廠一半的商股,而且依小的看,這個價格還能談。”
劉子嶽沉默少許問道:“那羅五公子呢?他想賣嗎?”
龍天祿搖頭:“他不願意賣。”
劉子嶽笑著問:“那你是認定,掏了一萬多兩後,就一定可以入住羅氏造船廠,拿下羅五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船廠遲早會落入你的手中?”
龍天祿聽出了劉子嶽的不讚同,辯解道:“公子,這是個吞並羅氏造船廠的好機會。”
劉子嶽說:“龍管事,我知道你很激動,多年夙願成真,吞下羅氏造船廠後龍江造船廠將成為廣州最大最有名氣的船廠。但你想過沒有?羅氏造船廠現在情況這麼亂,還留在那裡麵的人都是羅氏造船廠的死忠,你去了,他們能接受嗎?聽說那羅五是個一根筋的,背
後有羅家族人支持,若是告到官府,不認可你跟羅英才的這筆買賣,打起官司,你準備怎麼辦?”
“官府判了船廠一半歸羅英才,小的真金白銀買下來的,就是鬨到官府小的也不理虧,他們要找也該找羅英才。”龍天祿說道。
劉子嶽點頭:“你說得沒錯,這事按理就是該找羅英才,但羅英才是個混不吝的,而且已經賣給你了,找他也沒用。人啊,有時候不會那麼講理的。況且羅氏造船廠是羅老爺子的心血,他也不願意落到外人手中,你我拿了這船廠一半的股份麻煩多多,也沒多少好處,何必非要去爭這個名頭呢?我言儘於此,若你非要買,就以龍家的名義,你自己掏錢買,此事跟龍江船廠無關。”
他先前不願見龍天祿,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龍天祿不肯放棄,他也隻能表明自己的態度。
要他說啊,這些商人,從池正業到龍天祿,都有個特點,那就是太貪了。興許也隻有這樣,才能將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吧,不然像他這樣得過且過,有錢就不想乾了的,口袋鼓到一定程度就沒法再繼續漲了。
但現在他也不得不勞碌,沒辦法,他不使勁兒,下麵的人都拚命想著怎麼擴大產業,怎麼多掙點錢。從池正業到龍天祿,還有於子林跟公孫夏,一個個,都在催他賺錢賺錢,他不想往前走都不行。
劉子嶽有種給自己挖了坑的感覺。
龍天祿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去勸,他仔細思量了一番劉子嶽的話,道:“是小的太急切了。”
劉子嶽笑道:“你已經將龍江船廠打造得很好了,假以時日,咱們龍江船廠一定會成為廣州名副其實的第一大船廠。”
龍天祿拱手笑道:“小的定不負公子的期望。”
沒有他們出手,急需用錢的羅英才最後還是找到了一家船廠,以一萬二千兩銀子的價格將船廠一半的商股賣了出去。
果然,羅家人不肯認,覺得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羅英才沒有賣的權利,雙方開始了漫長的扯皮。
而羅英才這個敗家子,拿了這麼大筆錢,知道羅家人饒不了他,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過年都沒有回家,聽說有人在賭坊看到過他一擲千金。
***
劉子嶽去興泰過年時,池正業的船星夜兼程,終於趕到了京城。
京城今年有零零散散幾家賣白糖的,但數量都不多,難以滿足京城巨大的市場。尤其是年底,京城這些大戶人家自己要過年,還要舉行各種宴會招待客人,送客人禮物,席上甜品甜點都少不了的,去年用慣了無色甜蜜的白糖,誰還願意用以前的黑砂糖,多沒麵子。
所以家家戶戶都開始采購白糖,這導致京城市麵上不多的白糖很快就賣光了,距過年還有四天的時候,京城市場上已是一糖難求。
因此池正業這一船的白糖來得正是時候。
因為池家在京城的鋪子也被抄沒了,自己支攤子太慢了,耽誤時間還容易生出事端,池正業這次不打算零售,而是賣給這些本地的商家。
他讓人挨個通知了京城賣糖的商家,告知對方碼頭上有一艘船有糖,一百二十文一兩,想買的趕緊去,售完為止。
商家們得了這個消息,連忙組織馬車和銀錢趕去碼頭拿貨,怕去晚了沒有,有些天快黑了都出發,半夜也打著火把趕路。
以至於大晚上的都有客人來。
因為不知道這艘船上有多少貨,怕拿少了不夠賣,商家們一個個卯足了勁兒,自己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除了京城,周邊比較繁華的州縣,池正業也派了人去通知當地的商戶。
因此,連續幾日,源源不斷有商家到碼頭來拿貨。
十萬斤糖,隻用了不到四天就賣光了。
收了錢,也不管正好是大年
三十,池正業就帶著船員們啟程南下回家去了。
他們來時像一陣風,去時也像一陣風,瞬間就跑了個沒影兒,從頭到尾,除了幾個去散布消息的夥計,其他人連船都沒下過。
但他們的到來卻一下子解決了京城過年缺白糖的事。
很快,不少大戶人家都買到了白糖,宮宴,家宴,也都用上了白糖。
這事很快也傳到了太子耳朵裡。
他回府後將曹主薄叫來詢問:“聽說前幾日來了一艘大船,運了不知多少糖,所以京城又都用得上白糖了?”
曹主薄點頭:“殿下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確有此事,臣家裡本來都沒買到白糖,過年前一天,忽地聽說街上好多店鋪裡都有糖了,這才買到了,就是這艘船運來的。”
太子眯起眼問:“你可知道這艘船是誰家的?打哪兒來?總共運了多少白糖進京?”
曹主薄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應該是想用這一家。也是,想當初同樣是賣白糖的池家,多好用啊,出錢出力從不含糊,可惜才用了不到一年就讓楚王那家夥給廢了。
至今想起來,曹主薄都還覺得有些遺憾。
商賈雖說地位低,但聽話,有錢,讓乾什麼就乾什麼,再也沒有比這更好使的棋子了。如今池家被楚王廢了,若是能再招攬一個有錢又好用的,為太子殿下所用,也可緩解銀錢之急。
於是他說:“臣這就派人去查。”
第二天,曹主薄便給太子回話了:“殿下,臣已經查過了,這艘船叫山嶽商行,聽說是江南來的,臣已經讓人去打聽他們的來曆了。不過估計得要一段時間,因為這家商行在京城並無店鋪,他們在碼頭就將糖全部賣了就走了,京城無人跟其有交情。”
太子聽了點頭:“查仔細一點,彆什麼阿貓阿狗都帶到我這兒。”
曹主薄拱手笑道:“殿下儘管放心,臣已查過他們這次帶來的白糖都有十萬斤之巨。批發給那些商人的價格都是一百二十文一兩,單是這一艘船的白糖便賣出了十二萬兩銀之巨。這個山嶽商行之富可見一斑,臣甚至懷疑,池正業去年就是從他那拿貨的。今年池正業消失,京城的白糖就少了一大半。”
太子聽得心頭火熱,又有些嫉妒和不平,咬牙說:“這些個商賈,比我堂堂太子都還要闊綽!”
他一年的薪俸都沒有十幾萬兩銀子。
曹主薄連忙笑道:“殿下說笑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天底下以後都是殿下您的,能為殿下效力是他們的榮幸,若知道殿下看中了他們,他們必定雙手將銀錢奉上。”
太子這才轉怒為笑:“這倒是,他們若能為我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隻是事情並不如他們所預想的那樣順利,因為派出去的人花了不少時間,連這個山嶽商隊是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江南更是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商隊的名字。
而且江南也沒有白糖,去年過年,江南的白糖極為匱乏,價格高得跟京城差不多。
找不到山嶽商行,下麵的人倒是打聽到,江南的白糖多來自廣州一個叫劉記商行的,聽說他們每年都出產不少白糖,而且在廣州白糖隻要四五十文一兩。
得了這個消息,曹主薄才去彙報給太子:“殿下,沒找到這個山嶽商行,但臣找到了一家可代替的,便是劉記商行,聽說他們連續兩年售出不少白糖。而且價格極為低廉,在廣州隻賣四五十文一兩,不少商人的白糖都是從他們那兒拿來的。聽說那個劉記不止有白糖,現在市麵上很流行的棉布也是出自他家。這個商行在廣州極為有名,每年光是白糖棉布這兩項便賺了大筆的銀子。”
太子皺眉:“怎麼是南越那等偏遠落後之地?”
曹主薄說:“殿下,南越雖整體落後,但廣州聽說
還可以,也有些富人。當然殿下若是不願用他,臣再物色其他人。”
太子嫌棄歸嫌棄,但他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棉布和白糖賣得多貴啊,這兩者的利潤太高了,這麼賺錢的買賣,他也眼饞。若能將這個劉記納入麾下,每年進貢大筆的利潤給他,他就不愁缺銀子了。
“不必,離得遠也好,不用擔心我那些好兄弟又來使絆子了。就這個劉記吧,你派個人去知會他們一聲,等他日我……我會記得他們功勞,必不會虧待他們。”太子一副開恩的口吻。
曹主薄拱手笑道:“這是他們榮幸,臣這就安排人去一趟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