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忍著恨意問道:“你說你是太子府上的人,可有太子的手諭或是信物?”
彆說,龐仕還真沒有。
太子要用一個小小的商人,那是商人的榮幸,祖墳冒青煙的好事,用得著手諭嗎?
龐仕緊蹙著眉頭:“我還能誆你不成?這事你做不了主,快將你家主人叫出來,我不跟你浪費時間。”
池正業早說過他自己能夠處理這事,哪需公子出麵。
他冷冷地說:“那太子找小人有什麼事?這些事,你與我說即可。”
龐仕有些不耐:“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擰?你做得了主嗎?”
“我做得了。”池正業麵無表情地說。
龐仕聽了,猶豫片刻,一副開恩的口吻說:“聽說你們商行很多白糖和棉布,可運到京城售賣,太子會為你們做保,保你們的買賣順利無憂。以後你們就是太子的人了,平日裡好好表現,以後少不了你們的榮華富貴。”
這話跟袁詹事誆騙他的如出一轍。
隻是這個龐仕比袁詹事還不會做人,袁詹事可是表現得非
常親近,一副自己人的樣子,還暗示他,等太子登基了,池家以後就是皇商。
而這個龐仕,字裡行間,高高在上,一副用你是看得起你的樣子,連畫餅都這麼不走心,池正業好笑的同時又覺得悲涼。
龐仕之所以這樣,說到底,還是太子壓根兒就不將他們這些底層的商人當回事,上行下效,所以一個沒有官職的幕僚來找他們,說話都如此不走心。
可歎,他以前拚了命還想往這裡頭擠,最後差點搭上全家人的小命。
“跟你說話呢,這事你做不了主就將你家主子請出來。”龐仕等了片刻就等得不耐煩了。
池正業還想說話,府裡兩個年輕力壯的家丁突然拿著繩子上前,直接對龐仕動手。
龐仕嚇了一跳,直嚷嚷:“你們乾什麼?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乾什麼?”
池正業也很意外,他沒用喊人啊。
很快兩個家丁就幫他們解了惑。
“池管事,公子聽說有人在府中大呼小叫,冒充太子的使者,又拿不出任何的證據,現讓小的將其捆了扭送到官府!”
池正業先是一愣,繼而大笑:“對,哪裡來的騙子,敢冒充太子使者,欺騙我等,速速將其送去報官!”
龐仕被他們的突然翻臉給嚇得臉色慘白,大聲嚷嚷:“你們,我真是太子派來人。你們敢將我送去官府,有你們好受的,你們等著……”
出了一口惡氣的池正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還是你先去牢房裡好好受著吧!”
說完給兩個家丁使了眼色。
家丁立即將龐仕拖了出去。
這口氣是出了,池正業到底有些擔心。他去見劉子嶽:“公子,這下咱們恐怕是將太子給得罪了。”
劉子嶽絲毫不擔心:“不得罪難道像你當初那樣,送上大筆銀子,他隻要說一聲,我的人又出錢又出力?我是什麼大冤種啊!”
前.大冤種.池正業無言以對,半晌才說:“小的能想辦法將其打發走的,沒必要撕破臉。”
“一個狗腿子罷了,何必這麼麻煩。你不用擔心,我那好二哥忙著呢,不知道幾個月才會想起這號人,即便想起,又派人來,南越又不是他的地盤,他還能強搶不成?”劉子嶽不以為意地說道。
這時候離京城遠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
太子就是不高興,生氣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些什麼,最多給黎丞寫封信讓黎丞給他穿小鞋。
但黎丞大約是知道他身份的,肯定不會對他做什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裝沒收到信。反正天高地遠的,一封信來回就要幾個月,在路上遺失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這時候裝糊塗,不摻和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太子天天應付晉王、燕王、楚王這些家夥都焦頭爛額,哪有那麼多功夫天天盯著個小商人,一段時間沒了消息,太子自己都遺忘了。
池正業不了解京城的狀況,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在這些權貴眼裡,商人不過是隻螻蟻罷了,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們哪會放在心上。
池正業見劉子嶽說得篤定,再想到他的身份,劉記是斷然不會走上池家的老路,他稍稍放心,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江南的戰事還未結束,這麼持續下去,今年的糧價恐怕還要漲。”
江南百姓真的很倒黴,先是大旱,然後是戰亂。
劉子嶽歎氣:“適當的囤點糧吧,也不用囤太多,咱們不往江南運糧,還是有不少商人會往江南運糧的。”
對於江南的戰事遲遲結束不了,這眼看都三月了,朝廷也很著急,因為國庫的盈餘已經快耗光了,再打下去就隻能寅吃卯糧了。
對於這種情況,朝堂上,大臣們各執一詞。
有指責晉王
平亂不力的,也有指責亂賊太猖狂的為晉王開脫的。
但不管怎麼爭執,這些亂賊肯定是要消滅的。
最後,延平帝又給晉王去了一封折子,催他儘快結束江南的戰事。
同時,讓群臣商議怎麼解決國庫空虛這件事。
想要解決財政危機,無外乎開源節流,但現在正打著仗,節流肯定是沒法節流的,那就隻有開源這個法子了。
開源便是增加賦稅收入,這樣老百姓的擔子又會重一些。
但沒辦法,朝廷缺錢了,不向下麵征,向哪裡要銀子?
隻是就是現在增加賦稅也解不了近火,可打仗每天都要銀子,前朝後宮這麼多人需要供養。
於是便有大臣出主意:“陛下,不若賣一批鹽引籌措資金。”
鹽引很貴,一張就一萬兩銀子,賣個幾百張不就能湊一大筆銀子了嗎?
但鹽引已經發了不少,若一次發太多,鹽場根本沒有足夠的鹽兌換。
見延平帝明顯心動了,陳懷義琢磨了片刻,站出來道:“陛下,光賣鹽引還不夠,依臣之間,如今私鹽泛濫,不若販賣一批鹽場!”
“鹽稅乃是國庫的大項,陳懷義,你提出如此心懷叵測的提議,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戶部尚書郭富第一個跳出來反駁。
陳懷義看也未看他一眼,繼續說:“陛下聽微臣說完,微臣的意思是讓一部分私鹽交錢獲得官府的承認。這些私人鹽場長期暗中采鹽,販賣食鹽,逃稅,有損國之收益,若將他們納入官鹽的管轄,一乃可增加國庫的收入,二來也可規範食鹽的販賣。當然,郭大人所擔憂的也有道理,因此能獲得官方承認的鹽場數量不宜多,此外,微臣認為,可將其範圍限定在偏遠的地方,比如南越!”
“南越地處偏僻,原離中原,其食鹽若運到中原,價格翻倍不止,數量有限,不會影響官鹽。再者,廣州多外商,海上貿易發達,鹽也同樣如此,多賣給番邦商人,對中原影響較小。”
郭富皺著眉頭認真想了一會兒說:“若隻是南越還行,但那等偏遠之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能出多少銀子買鹽場?”
廣州好歹也是有幾千年好不好?
陳懷義隻覺好笑,南越是還沒開化,但也不是那種野蠻落後完全不適宜生存的地方好不好。
他說:“南越還沒合適的鹽場,若是私人有了鹽場,正好可以補這一塊,至於他們會不會建鹽場,會不會曬鹽,那誰知道呢!”
這話讓很多人深思起來,甚至打起了鬼主意。
是哦,南越現在沒鹽場,所吃的鹽都是外地運過去的。
即便官府允許私人鹽場,那也未必有人會這個,到時候銀子掏了,沒有會曬鹽的人也是白搭。
這麼一想,反對的聲音更小了。
大家見戶部的人都不堅持反對,其他大臣也不再多說了。
延平帝看向眾臣:“若諸位愛卿都沒有意見,那這事便這麼定了。”
隨後,延平帝下旨,這次朝廷賣了一百張鹽引。此外,批準了五家私人鹽場,其中一家位於西南的井鹽,還有一家是西北的湖鹽,再有一家是齊州的海鹽,每家給三十萬兩銀子,就可轉為官府任可的私人鹽場。
另外南越也批準了兩家鹽場,但因為南越窮,一家鹽場隻需二十萬兩銀子即可。
如此一來,朝廷就有了兩百多萬兩銀子的額外進賬,又夠晉王用一段時間了,算是緩解了國庫的燃眉之急。
下朝後,陳懷義回到府中就進了書房,提筆寫了一封信,叫來心腹,交給他道:“速將此信送去連州。”
***
池正業提心吊膽了一陣子,但見官府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後來派人去官府打
聽過,黎大人非常認真地審問了龐仕。
龐仕身上完全拿不出任何的證明,畢竟太子要找一個商人要錢,不管嘴巴上說得多好聽,扯的借口多動聽,許的諾言有多美麗,但終歸是空手套白狼,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傳出去很丟人。
所以太子也不可能給他這樣的文書或是其他。
而龐仕在東宮又無任何官職,身上除了路引,連個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沒有。剛開始麵對黎丞的審問,他還仗著是東宮的人有些趾高氣揚的,無意中得罪了黎丞都不知。
黎丞是個聰明人,冒充東宮騙到劉記頭上,想也知道不大可能,畢竟誰膽子這麼大。
但劉記既然不承認,這個龐仕又拿不出任何東西證明其所言不虛,那身為地方官他秉公處理就是,即便哪天這事鬨出來,也讓人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
因此黎丞以冒充東宮使者行騙為由,念其初犯,打了龐仕五十板子,將其趕出了府衙。
龐仕一個文人,挨了五十板子,在客棧躺了兩個多月傷好後才趕緊灰溜溜地離開了廣州,再也不敢去劉記找麻煩。
池正業聽說了這事後,有考慮過要不要讓這個龐仕消失在海上,但思量許久,他到底是不夠心狠手辣,做不到像楚王那樣,殺人如殺雞,這個龐仕可惡歸可惡,但還罪不至死,最終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時間一下子晃入了四月,天氣熱了起來,這天王府忽然來了一位貴客。
“於大人,您怎麼來了,裡麵請!”池正業趕緊將於子林請了進去,又派人去通知劉子嶽。
劉子嶽這天出去踏青了,春光明媚,百花齊放,不冷不熱,正是春遊踏青賞景的好時節,他帶了幾個隨從去城外的石獅山上遊玩去了。
聽說於子林來了,劉子嶽趕緊打道回府。
“於大人,讓你久等了。”
於子林連忙起身見禮:“是臣的不是,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趕了過來,擾了殿下的雅興,實在是有愧!”
“要覺得抱歉,那明日再陪我出遊就是。”劉子嶽坐到上首,笑看著於子林,“此時正值春耕,於大人突然過來找我,可是有事?”
於子林今年忙著組織連州百姓開墾耕種,興修水利,作為一名負責任的父母官,他非常忙。
於子林瞥了一眼伺候的下人。
劉子嶽明白了,揮手讓這些人下去,隻留了池正業作陪。
於子林見沒了外人,神秘地笑了:“臣是來向殿下報喜的,不日朝廷將會宣布南越可開設兩家私人鹽場,一家需得向朝廷繳納二十萬兩銀子。殿下,這可是個好機會!”
食鹽巨利,每年光是上繳給國庫的稅銀就有幾百萬兩之巨,而且民間還一直有私鹽。哪怕這是殺頭的買賣,也擋不住巨利的誘惑。
劉子嶽非常意外:“朝廷怎麼突然願意開放幾家私鹽了?”
於子林譏誚地說:“還不是國庫沒銀子了,晉王軍餉都湊不齊了,江南的這一仗總不能不打吧?朝廷總是要想法子增加收入的,除了鹽場,還賣了一百張鹽引,光發鹽引,沒有對應的鹽場,這鹽引又有誰買?除此之外,今年的稅賦還要提高三分之一左右,哎!”
他們南越百姓還好,至少沒受什麼災,也沒受戰火的肆虐。
可江南百姓就不一樣了,受了災今年照樣要多交三分之一的稅。
劉子嶽蹙眉:“提這麼高?”
“那沒辦法,國庫沒銀子了。”於子林不想提這個,轉而道,“今日臣前來是提前通知殿下,鹽場巨利,殿下可一定要拿下來。”
二十萬銀子劉子嶽拿出來輕輕鬆鬆,這不是問題。
而且這也是正大光明開鹽場的好機會,劉子嶽自是不會錯過。
他點頭:“
這是自然,不過兩個鹽場,我是拿一個還是拿兩個?”
於子林慫恿他:“殿下,臣看過輿圖了,廣州、高州都有適合曬鹽的地方,不若將兩個都拿下來,一個設在廣州,一個設在高州。”
劉子嶽也有點心動,食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這麼好的機會送上門,不要真是太可惜了。但若是都歸在他名下,傳回京中未免有些太招眼了,思量片刻後他說:“好。這樣吧,池正業你安排一個信得過的,賣身契在我們手上的管事去高州,以山嶽商行的名義拿下另外一個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