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人很多,不少以前跟羅家有過往來,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對著他指指點點。
羅英才頭垂得很低,兩天的酷刑折磨已經讓他喪失了最初的那種囂張氣焰。
等海盜都押回了大牢中,黎丞才詢問了劉子嶽剿滅這些海盜的過程。
劉子嶽如實說。
黎丞感慨:“七公子真是神機妙算,用兵如神。如今南越海域平安,多虧了公子,我替廣州的父老鄉親感謝公子。”
劉子嶽擺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黎大人言重了,我也是為了保證商路暢通,為無端枉死的弟兄們報仇,當不起大人如此鄭重的道謝。”
黎丞拱手道:“七公子高風亮節,我等佩服。不過這些海盜該如何處置,七公子可有好辦法?”
依劉子嶽說,當然是一個不留,殺雞儆猴。
“趙將軍那邊應該還會抓到一部分海盜。這些海盜窮凶極惡,手上都沾著無辜船員的性命,此等凶殘之輩,自不能留,當然,這事府衙的事,想必大人會有決斷。”
黎丞緩緩點頭:“公子所言甚是。”
一天後,趙世昌回來了。他果然又帶了七八十名海盜回來,島上還有兩百多名海盜被其剿滅。
這讓廣州、高州多地頭痛了許久的海盜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全城的商賈都很高興,再也不用擔心以後出海遇到海盜的襲擊了。他們為表感謝,紛紛向劉府送上了禮物。
雖說這個事,他們出了銀子,但後續組織這一切,親自冒險都是劉七公子在忙,一份禮物表達謝意也是應當的。
劉子嶽全部收了,讓池正業記著,下次回一份禮就是。
黎丞采納了劉子嶽的建議,將這一百多名海盜在菜市口斬首示眾,也是警告那些不法之徒,若再敢在海上作亂,這些海盜都是他們的下場。
想必經此一事,南越海域會太平一段時間。
處理了海盜,接下來便是朝廷和水師這事了。
照例來說,海盜都已經滅了,水師也沒存在的必要了,當解散,各回各家了。
劉子嶽也是這個意思。
反正水師基本上都是興泰的人,他們再回去繼續從事自己以前乾的活就是。
但這個事情卻招致了一大群人的反對。
首先是水師們不想解散,他們同吃同住半點多,一塊兒訓練,又一起出生入死,不少建立了兄弟感情,也對趙世昌這個嚴苛訓練的將軍心服口服,不願意再回去種地。
其次是商賈們,他們的想法就更簡單了。雖說這批海盜是滅了,但誰知道過幾年海上又會不會出現新的海盜?有水師安全啊,若再有海盜,也可快速派水師去剿滅,不用像去年那樣,拖了這麼久,死了那麼多人。
因此他們也堅決反對解散水師,甚至給黎丞上書,懇請朝廷保留水師,以保南越海上平安。
黎丞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也懵了,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啊。
這事終歸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若不取消水師,那水師算誰的,聽誰的?聽朝廷的,朝廷要對這五六千人發放軍餉,武器,鎧甲,船隻等物資,朝廷現在這麼困難,願意出這筆銀子嗎?
可若朝廷不管,那他們聽誰的?聽劉七公子的?由劉記商行繼續養著?這……這不成了平王的私兵嗎?要是傳到朝廷的耳朵裡,他頭上這頂烏紗帽也彆想要了。
黎丞頓時焦頭爛額的,他甚至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劉子嶽的詭計。
其實劉子嶽也很無辜,他是真沒想過繼續保留水師的,可商人們所言都有理。而且吧,他這人心軟,趙世昌辛辛苦苦用了半年多,現在事情辦完了,就一腳將人家踢回去,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
可保留水師顯然也不行,若被他幾個好哥哥知道,絕對不會放過他。
皇帝若知道了這事,必然也會懷疑他有二心,那他這悠閒輕鬆暢快的生活也到頭了。到時候就不是他想不想爭的問題了,隻要想保住小命,他就不得不爭。
可劉子嶽琢磨了一下,爭那個位置實在是太勞心費力了,現在大景就一個爛攤子,到處都是窟窿,他好好的退休生活不過,乾嘛非得給自己找麻煩?
還是算了吧,劉子嶽琢磨了半天,叫來池正業說:“這次能清剿海盜,水師們功不可沒。這樣吧,你從賬上支一筆銀子,凡是犧牲的水師每人補償其家屬一百兩,殘疾的五十兩。另外活著的每個人十兩銀子的遣散費,趙將軍那裡,你給他準備五百兩銀子,大家好聚好散。”
彆的他也給不了,就給大家一筆豐厚的酬勞吧,算是犒賞大家這陣子的辛苦。
本以為拿了這筆銀子,這事應該就解決了。
哪曉得次日,劉子嶽剛起床就聽到下人來報,水師將領們跪在劉府前,懇請七公子不要解散水師。
劉子嶽連臉都沒洗,趕緊衝了出去。
果然,劉府門口已經烏壓壓地跪了幾十個青壯年漢子,都是水師中的將領,打頭的正是趙世昌。他們將發下去的銀子悉數還了回來,舉在麵前,等劉子嶽出來,一個個說道:“七公子,請您收回銀子,彆解散了水師,我們不要銀子。”
還有得了訊息的商人們也紛紛趕過來,勸劉子嶽。
“是啊,七公子,水師咱們幫你養,我們商量過了,以後每年,咱們每戶要出海的商家出一百兩銀子,如果願意多出的,也隨意。這些錢雖然不多,但供養水師應該是夠了。”
“是啊,我們知道七公子的難處,也知道劉記為了這事費了不少心力。七公子,但水師能保證咱們出海的安全,還是保留著吧,萬一哪天用得著呢?”
……
劉子嶽甚是無語。
這些商人被海盜嚇破了膽子。
他們知道什麼,民間自建武裝組織,這是朝廷能容的事嗎?
一個個真是異想天開。
早知道這些家夥纏上了就甩不掉,他當初就不該出麵搞這個水師,應該是苗掌櫃活是其他商人牽這個頭的。
但天底下沒有後悔藥吃,而且若不是賣他一個麵子,黎丞也不會答應這事。
不止劉子嶽為這事頗為煩惱,黎丞也是頭痛。
他也沒想到,水師建起來不容易,要解散更不容易。
事情鬨成這樣,他是真怕被朝廷知道了,自己就完蛋了。
左思右想,他覺得這事還是要跟公孫夏通氣,公孫夏辦法多,興許能平和地解決這事。於是,他連忙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去了高州。
高州知府衙門,公孫夏接到信,看完後,輕輕敲擊著桌子說:“趙世昌這個差事辦得妙啊!”
徐雲川有些憂愁:“但若是七公子鐵了心要解散水師呢?七公子是真不貪那個位置。”
天下人趨之若鶩,無數父子兄弟為了那個位置反目成仇,可在七公子眼裡,那卻是個燙手山芋。也非他們強人所難,實在是如今大景的形勢很不妙,天災**不斷,各地烽煙四起,戰亂頻發,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而朝中諸位皇子卻爭權奪利,太子難挑大梁,晉王私心過重,楚王貪婪暴戾,燕王太過文雅,都不是合格的儲君人選。
七公子哪哪都好,心性好,有勇有謀,愛民如子,但就是沒野心,送到他麵前的好東西,他都往外推。
真的是難啊!做臣子想遇到個明君,怎麼就這麼難呢?
公孫夏揚了揚手裡的信:“這不是有人送上門幫咱們辦妥這事嗎?”
“你是指黎丞?”徐雲川說,“他瞧著像是中立的。”
黎丞可沒站隊的意思,對七公子客氣歸客氣,但始終保持著距離。
公孫夏眼底閃過一抹幽光:“那可由不得他了。”
徐雲川明白了,公孫夏是想強迫黎丞站隊。這法子雖說有些強人所難,但如今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七公子從南越發跡,那就繞不過黎丞。
黎丞想一直置身事外,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他坐視七公子的勢力不斷壯大,其實就已經得罪了太子、晉王、楚王等人,他想著兩不得罪,但最後反而可能那邊都討不了好。
公孫夏提筆,又開始忽悠黎丞。
信中,他首先對廣州水師成功清剿了海盜一事表示了祝賀,又說朝廷現在四處打仗,他們能自己解決地方上的困難,還百姓一片安寧,是朝廷之幸,想必聖上知道了此事也會非常高興。
接著他話音一轉,說到水師的去留問題。
公孫夏首先肯定了商人們的擔憂。海盜是源源不斷的,死了一批遲早也會再有那些亡命之徒加入這個行列,水師有保留的必要,但這樣一支軍隊自不能掌握在私人手裡,而是應該掌握在朝廷的手中。
南越如此大的地方,沒有水師保一方平安很不合理。他願意與黎丞一同上書朝廷,稟明此事,並懇請朝廷保留廣州水師,以後供廣州知府衙門調遣,保護南越平安。萬一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他們也不用一次次向上麵上書求支援了。
這番說辭不但成功解決了水師的合理性問題,而且還有人與黎丞共同承擔責任,最重要的是若保留了水師,供廣州知府衙門調遣,那黎丞的權勢就更上一層樓。
這天底下有幾個人不貪戀權勢呢?
像劉子嶽那樣的人畢竟是極少數。
黎丞也是個俗人,他看完信後不可避免地心動了。雖然他覺得這支水師是劉子嶽一手扒拉起來的,恐怕會受其影響,但多一支名正言順的軍隊在廣州,他這個知府的話語權會高不少。尤其是現在天下大亂,戰火四起的時候,有一支自己能調遣的軍隊無疑是顆定心丸。
左右這事還有公孫夏這個高個兒的頂著,他既然提了出來,想必會想辦法讓朝廷答應。
於是黎丞也不反對了,友好地跟公孫夏商量起了這事。
最後公孫夏上書朝廷,先向延平帝報了戰功。當然他很聰明,將這事推到了商賈自救上,接著向朝廷替這些商賈邀功,懇請皇帝予以獎勵,最後陳述成立廣州水師,保護南越平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他本來就頗得皇帝的心,朝裡又還有些同好人脈幫忙說項,再加上這兩年戰事頗為不順,廣州商賈自救鏟除了海盜無疑是件很振奮人心的事,所以延平帝看完奏折後並未怪罪他們,反而很高興。
當天就下了旨,賞了廣州商賈一個牌匾,上麵是延平帝親題的四個大字“仁義勇猛”,誇讚廣州商賈有勇有謀。
此外還獎勵了黎丞,並正式成立了廣州水師,由黃思嚴擔任廣州水師的將領,朝廷意思意思地撥了兩萬兩的軍餉。
之所以是黃思嚴,那是因為公孫夏上書的時候略過了趙世昌這個在皇帝麵前掛了號的流放之人,將功勞全部推到了黃思嚴身上。
黃思嚴以前隻是平王府一個不起眼的侍衛,誰還記得他啊。到南越後,他便落戶到了廣州,如今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南越本土人士了。
而他是劉子嶽的得力手下,將他推上去,公孫夏的心思可見一斑,這支水師最後到底聽誰的還不好說。
黎丞雖有所懷疑,但也不得不承認黃思嚴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他是繼趙世昌後,在水師中最有聲望的人。趙世昌這個被流放的將領肯定不能在聖上麵前露臉,因此隻能退而求其次,選黃思嚴。
很快,朝廷的詔書和各種獎勵就從京城送了過來。
劉子嶽還在琢磨怎麼樣才能平穩地解散水師,哪曾想,聖旨就送到了。聖旨正式承認了水師的存在,還將其收編成了朝廷認可的軍隊,這下就是劉子嶽也沒辦法解散水師了,隻得作罷。
對比劉子嶽的鬱悶,得了天家表揚的商賈們個個喜氣洋洋,特彆高興,感覺這輩子也值了,以後他們對子孫後代都可以拍著胸口上,祖爺爺那曾經是受過皇上誇獎的,這可是極為光宗耀祖的事。若是這牌匾在自己家,那肯定供奉在最好的位置,每日親自擦拭上香。
不過禦賜的牌匾隻有一個,放哪兒好呢?
好像擱誰家都不合適,要論功勞,肯定是劉記最大,那就得給劉府。
劉子嶽不想要這玩意兒,趕緊拒絕,心裡還感慨,皇帝就是精明,瞧瞧,一毛不拔,就一個牌匾就將大家給打發了,大家還對他感恩戴德的。
其他商賈倒是想要,可他們誰拿都不合適啊,彆的人也都不服氣。
最後還是苗掌櫃想出了一個解決的法子:“這塊禦賜的牌匾,乃是諸位掌櫃和劉七公子共同出錢出力得來,大家都有一份功勞。咱們廣州商賈齊心協力,共克海盜,獲得陛下賞賜,那是給咱們商人大大長臉了,這也說明咱們廣州商賈團結友愛,相互幫助,因此我提議,咱們成立廣州商會,這個牌匾就放在商會中,屬於大家的,諸位說好不好?”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如此一來,大家都不用爭了,人人都有份,人人都光榮。
而且可能是因為共同麵對過海盜,大家的關係都好了許多。
於是一個個紛紛響應:“我同意,苗掌櫃這個提議甚妙,咱們廣州是該成立屬於自己的商會,相互幫助了。”
“沒錯,不過這商會得有個領頭人吧?”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劉七公子了,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做這個商會會長的位置嗎?”
“對啊,此事劉七公子出力最多,還親自去海上冒險,人也都是他出的,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
關於會長的人選,大家都沒有異議,一致推舉劉子嶽。
於是苗掌櫃和幾個商賈代表便一同去了劉府,向劉子嶽說明了此事,並請他擔任廣州商會的會長,說大家都隻服他。
劉子嶽聽到前麵,覺得他們這事還解決得不錯,但等聽到苗掌櫃最後那句話後,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隻想當個閒散親王,每天吃吃喝喝玩玩,怎麼反而事情越來越多了?
他不找事,這些怎麼都一個個往他腦袋上扣啊?
他能不能撂挑子不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