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2 / 2)

將奏折送出去後,眼看又到了一年的冬季,趁著海麵相對平靜,他們組織了一支船隊與苗掌櫃一道下南洋淘金。這次船隊的規模更大,劉記商行六艘大船,囊括了瓷器、白糖、棉布、茶葉、絲綢還有上好的紙墨等物,大部分是興泰自己的產出,少量是從外地購買的。

因為江南戰亂的緣故,去江南采購貨物變得比較艱難,而且物價上漲了不少,南越的商人也很多不去江南了,而是轉而去京城、膠州一帶。

這導致主要從事廣州到江南一帶生意的商人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其中就以李老板為最。

他在江南的生意因為屢經戰火,已經幾近於無了。

如今隻能指望廣州這邊,但廣州商會因為他素來行為不端,做事狠絕,不肯接納他。

被商會拒絕,沒法跟廣大商人抱團,甚至還隱隱被人排擠,李老板的生意很不好做,這三四年虧了不少銀子,已大不如前。本來六艘船的商隊如今已經變賣了四艘,隻餘下了兩艘。

就這兩艘也運行得有些艱難,因為李老板在廣州很難拿到好貨了。

沒有暢銷價高的貨物,他們這種商人還怎麼賺錢?

若是這時候李老板願意收手,解散了商隊,買下大片的田地,當個富家翁,那日子也還過得去。可他以前有錢,揮霍慣了,家裡兩房太太還有三個通房,子女眾多,仆從也不少,都大手大腳慣了,光是租子哪夠他們這一大家子開銷。

所以買賣還得繼續乾。

李老板思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出在劉七這兒。

說他行事霸道,做事狠絕的,他以前不也是這樣,那些商人還不是笑臉相迎!

歸根到底,他們現在排擠他,還是因為劉七。

劉七如今在廣州如日中天,不但是商會會長,副會長苗掌櫃也唯他馬首是瞻,聽說其還資助了水師,水師那邊也有人脈。

所以這些商賈為了討好劉七,都不跟他做買賣了。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還是得從劉七這兒入手。尤其是劉七手中掌握著許多重要的貨物,尤其是白糖、棉布、紙張、瓷器等,若是能跟劉七和解,他以後拿貨也不成問題了。

可劉七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他服過很多次軟,也登門送過禮,道過歉,全都沒用,送出去的東西也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這幾年他甚至連劉府的大門都沒踏入過一次。

李老板甚是苦惱,心裡覺得劉七的氣性太大了點,不就好幾年前坑過他一次嗎?現在還記恨,這心胸未免太狹隘了。

心裡吐槽歸吐槽,但他想要在廣州立足,順順暢暢的做生意,還是得跟劉七和解。

李老板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他有信心,劉子嶽沒法拒絕他。

***

這天,劉子嶽像往常一樣去廣安樓吃飯。

廣安樓的夥計今日特意送信過來,說是酒樓今日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魚翅,請他去品嘗。

可能是因為劉子嶽三天兩頭光顧廣安樓的生意的緣故,時日一長,廣安樓不但特意給他留了個包間門,有什麼新鮮珍貴的食材都會通知他。

廣安樓的大廚做的魚翅羹,那叫一個絕。

聽說有這等好事,臨近中午,劉子嶽就出了門。

隻是剛到大街上,迎麵忽然撲來一個人,幸好旁邊的侍衛反應,擋在了他的前麵,不然他肯定要被人抱住大腿。

那人見撲了一個空,愣了下,反應極快地跪下,衝著劉子嶽磕頭哭訴:“七公子,小的四年前有眼不識泰山,耍手段搶七公子的買賣,打壓七公子的生意,七公子記恨小的都是小的罪有應得,小的在這裡給七公子磕頭賠禮道歉。七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的吧!”

劉子嶽這才認出來是李老板。

許久不見,這位曾經風光不可一世的李老板瘦了許多,一身洗得泛白的陳舊青衫,看起來落魄又可憐。

但劉子嶽知道一個道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老板再窮也不至於連身好衣服都沒有。

他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堵自己,還做出這副姿態,恐怕沒安什麼好心。

劉子嶽有些無語,李老板對他來說跟路邊的螞蟻沒什麼區彆,若非他今天突然跳出來,自己早忘了他是哪號人物,這針對從何而談?真是荒謬。

果然,劉子嶽抬頭便接到了四麵八方打量的目光,還有各種指指點點,仔細聽還能聽出來,什麼幾年前的事都還記著雲雲。

他約莫有些明白李老板在耍什麼花招了,不就是道德綁架那一套嗎?李老板是仗著眾目睽睽之下,自己不好拒絕他是吧?

劉子嶽笑了笑,示意擋在麵前的侍衛退到一邊,然後親自將李老板扶了起來:“李老板說笑了,都過去多久的事了,我早不記得了,你也彆放在心上,都過去了。”

李老板欣喜若狂,激動地抓住劉子嶽的衣袖,渾濁的眼珠子濕漉漉的,似乎是快感動哭了:“七公子,您真是太好了,小的錯了,錯得離譜,多謝七公子還願意原諒小的。”

“區區小事,何必記在心上。”劉子嶽極為有耐心,他倒想瞧瞧,李老板今天突然冒出來打的什麼算盤。

李老板擦了擦眼淚,感激地說:“七公子既然原諒了小的,那可否允許小的進入商會?小的願意替七公子出售貨物,聽說他們從七公子這兒拿的白糖五十文一兩,小的願意出八十文,多餘的就算是小的給七公子的賠罪禮。”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都出高價了,劉子嶽若還不答應,豈不是說明他還在記恨幾年前的事?

真是好算盤,他不答應都不行了。

劉子嶽笑了笑,非常爽快地說:“好啊,李老板需要多少白糖,跟我們劉記商行的池管事聯係就是!”

李老板驚喜不已,他本以為劉子嶽會為難他,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當即表態:“多謝七公子,七公子的恩德,小的銘記於心。”

劉子嶽擺了擺手:“小事而已,我要去吃飯了,李老板失陪了。”

目的已經達成,李老板也不糾纏,趕緊讓開路,殷勤地說:“七公子,您請。小的府上備了一桌薄席,公子若是不嫌棄……”

“你都說薄席了,我怎麼能不嫌棄?李老板,彆耽誤我去廣安樓吃飯。”劉子嶽打斷了他的話,誰想去這家夥家裡吃飯啊。

李老板趕緊賠笑:“那小的就不耽誤七公子了。”

劉子嶽沒搭理他,照著原計劃,去廣安樓好好吃了一頓,下午又去旁邊的茶樓喝茶消食聽書。最近這個說書先生講話抑揚頓挫的,還特彆會模仿各種人和動物的聲音,很有意思。

等他玩了一圈,施施然回府時,已經是傍晚了。

池正業正在府中等著他,見他進來,連忙迎了上前:“小的見過公子。”

劉子嶽打了個哈欠,邊往裡走邊問:“有事嗎?”

池正業跟在他身後兩步遠,低聲說道:“公子,聽說今天李安和那家夥在大街上攔住了您?往後您出門多帶幾個人。”

劉子嶽回頭看了一下跟著進府的幾個侍衛:“城中四個人還不夠嗎?怎麼,李安和來找你了?”

池正業點頭:“是的,他說公子答應賣給他棉布和白糖,他願意出比旁人更高的價格。小的派人打聽過了,他這分明是故意讓公子為難,不得不答應他。因此小的暫時將這事給拖了下來,拖他一陣子用一句白糖賣完便可將其打發掉。”

到時候還有幾個百姓記得今天的事。

李安和以為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就能要挾他家公子,那是做夢。

劉子嶽停下了腳步,慢悠悠地說:“拖什麼拖?本公子一言九鼎,說了話就要算數,他願意用高價購買白糖和棉布,賣給他就是,八十文一兩,他要多少給多少。”

“公子,這……”池正業不解地看著劉子嶽,公子不像是會受李安和要挾的人。

劉子嶽知道他在想什麼,回過頭,看著他說:“你這陣子不是準備以山嶽商行的名義運送一批白糖和棉布去京城嗎?我想過了,這事不大妥,咱們已經做了兩三年,山嶽商行在京城也掛上了名號,正所謂樹大招風,李安和自個兒願意出來幫咱們擋這個風,咱們為何要拒絕?”

最近這兩年,山嶽商行都是每到年底就運幾艘貨物去京城,在碼頭就將貨物都賣給了商賈們,不敢進京,怕巨額的財富惹來京城權貴的惦記。

但這終究不是個長久之計。

尤其是這幾年戰亂頻發,國庫吃驚,物價跟著漲,權貴的日子都不如從前了。

劉子嶽擔心他們會再次被盯上。畢竟幾條船在載去貨物就要賣十幾萬兩銀子,這是連太子和晉王這樣的皇親貴胄都會惦記的巨額財富。

被他們盯上還好,最怕的是晉王一係會將此事上奏朝廷。朝廷現在這麼缺銀子,若是賞給什麼沒實權的官職就拿走山嶽商行,他也無能為力。

李安和這人急於重拾往日的生意,帶著白糖進京必然是大張旗鼓的,倒是可以給他們分擔不少火力。至於李安和會不會被人盯上,從而攀附上某個權貴替他們賣命,那就是李安和的事了。

若是換了其他有些交情的商賈,劉子嶽還不好意思這麼坑對方。但李安和自己送上門的,劉子嶽用起來真是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池正業這才明白了劉子嶽今天順水推舟的用意,頓時笑了起來:“公子英明,依李安和的為人,去了京城肯定會高調做事,吸引住那些權貴的目光,咱們的船悄悄賣了貨就回來,確實安全許多。但是,小的擔心,他萬一將咱們商行給供出來了?”

劉子嶽打消了他的擔憂:“山嶽商行每次都是從高州出發,李安和並不知道山嶽商行是咱們的。至於劉記商行,那就更不用擔心了,李安和急於重回往日的榮光,又怎麼會將咱們招出來,分走貴人的注意力呢?他就不怕貴人更看重實力雄厚的劉記商行,從而錯過攀附貴人的機會嗎?”

池正業想想,還真是李安和能乾得出來的事。

而且這幾年,李安和在廣州商界已經被邊緣化了,沒幾個朋友,也完全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和勢力,讓他去京城也無妨,正好給山嶽商行擋槍。

“小的明白了,那小的明日就派人送信給他,請他商量出貨的事。”池正業道。

劉子嶽點頭:“儘快將貨給他,讓他的船先出發去京城,咱們稍微落後一些,這樣更安全。”

池正業領會了他的用意,連忙記下。

李安和碰了個軟釘子,惴惴不安地回了府,一直擔心劉子嶽反悔,晚上都沒睡好,早上起來兩隻眼睛下麵都是黑眼圈。

誰料剛吃過早飯就接到了信,說是池管事請他過去商量交易的事。

李安和大喜,暗自慶幸自己昨天那一個險招走對了。

他就說嘛,劉七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少年得意,肯定好麵子,做不出背信棄諾的事。這不,果然如此,所以人啊有時候就得豁出去一張臉,才能成事。

為博同情,李安和特意穿了一身乾淨的舊衣服去劉府赴約。

他以為昔日的死對頭,如今跟對了人,已經翻身的池正業會借機奚落他一頓,又或者會想辦法為難他,但通通都沒有。

池正業公事公辦,客氣疏離,半點都沒為難他的意思,直接開口詢問他需要多少貨物。

見池正業態度好,李安和在原本想好的數字上又添了一半:“白糖四萬斤,棉布一萬匹,還有那個食鹽八萬斤,池管事看可以嗎?”

池正業瞟了他一眼,問道:“李老板,我們劉記商行不賒賬,一手付錢一手交貨。”

這是懷疑他拿不拿得出這筆銀子。

他之所以多報,本是打著討價還價的目的,若是池正業想為難他,不肯給他們這麼多貨,那也不好意思減太多,頂多在他報數的基礎上減個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哪知道池正業竟完全沒刁難他的意思,大方得讓人側目。

隻是這筆錢對現在的他而言確實有些困難。不過將家裡的宅子,還有些古董名畫什麼的暫時典當了,也是能湊齊的,等他從京城回來之後,再將這些寶貝贖回來就是。

不肯錯過這次賺錢的好機會,李老板心一橫,道:“這個我知道,池管事儘管放心,我會按時交銀子的。”

池正業點頭,讓人拿來筆墨紙硯,寫了契書,雙方一式兩份。李老板也付了五千兩銀子的定金,餘下的尾款等三日後在碼頭交貨時補齊。

拿著契書出了劉府,李老板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清點財物,不止將兩房太太的私房都搜刮了出來,還將家裡值錢的地契、房契,一些珠寶首飾、古董名畫等等,都拿了出來,送到典當行典當了。

一些不怎麼重要的東西為了多拿點錢,他都當了死契。

現在還在住的房子,廣州城中的一座商鋪,還有一些珍惜的孤本名畫古董,李老板舍不得死當,就當了活契了。這麼一來,還差幾千兩銀子的缺口。

因為人緣不大好的緣故,李老板現如今也找不到人借他銀子。最後實在是沒法子,他將兩艘船也活當了,約定三個月後贖回來,若是到時候拿不出銀子,這些東西就歸當鋪。

三日後,李老板帶著全部家當,七萬多兩銀子,在碼頭跟池正業完成了交易。然後帶著這批他寄予厚望的貨物,憧憬地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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