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1 / 2)

小年那天,李老板的船隊順利抵達了京城。

這幾日,京城正在下小雪,路麵積了寸餘厚的白雪,氣溫異常寒冷,一開門,刺骨的冷氣撲麵而來,但這嚴寒的天氣都法撲滅李老板心頭的火熱。

路上,李老板就一直在琢磨,怎麼將這批貨利用到極致。銀子肯定是要賺的,此外,他還想用這批貨結交一批朋友,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以前,他的人脈關係多在廣州和江南,如今江南戰火不斷,經營的人脈算是毀得差不多了,廣州那邊又有個劉七壓他頭上,哪怕關係暫時緩和了,李老板也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所以他打算慢慢將生意的重心轉移到京城,在京城尋些合作夥伴和靠山就很重要了。

因此,到了京城後,李老板沒有急著出貨,而是安排了幾個夥計到城中的各大鋪子探路,詢問一下白糖、棉布、食鹽這類物資的價格,並讓人買了些樣品回來,跟自己的貨做比較。

這一比較,李老板就有些明白劉記商行的貨為何會賣得比較好了。

他家的白糖乾燥,粒粒分明,顏色偏白,看起來就比較乾淨,而買回來的這少量白糖,質量就參差不齊了,有的泛黃,有的裡麵還有少量的雜質沒有清理乾淨。若是普通百姓,可能不會計較這點差彆,可那些貴人的嘴巴挑著呢,寧可多花點銀錢也要買好的。

再說食鹽,官鹽顏色偏黃,嘗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澀味,劉記商行的隻有一個鹹味,而且顏色白如雪,肉眼一看就高下立現。

棉布,劉記的也是細膩柔軟,花色多樣,種類豐富。

對貨物有了信心,李老板再來對比價格。

京城的白糖,這兩年價格有所回落,在一百一十文到一百二十文錢之間,視白糖的質量而定。食鹽價格則在三十文到四十文之間,各個店鋪的價格都有細微的差彆,棉布則在四五貫錢之間,都比廣州貴不少,果然京城的有錢人就是多。

這些價格都比他的拿貨價高出了三分之一左右,即便扣除掉船運費,他也能賺一筆不少的銀子,難怪廣州那些商賈都想跟劉七打好關係呢,要知道他們的拿貨價可比李老板還便宜些。

李老板想到這幾年少賺的銀子,心頭滴血,懊悔不已。早知劉七還有這等本事,他當初說什麼都不會為了那點利益打壓劉記商行。

這事不能想,越想越後悔。

李老板趕緊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買賣上,他準備在京城選幾個合作夥伴,等賣完了東西,再想辦法,弄一批京城流行的貨物回廣州,又可賺一筆,不然空船回去,太虧了。

不過他在京城沒什麼根基人脈,也找不到人給他介紹不錯的商賈。若是一個個去調查,太費時間不說,也未必就能清楚地打探到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李老板想了個辦法,那就是高調入京,想辦法讓這些商賈們主動找上門,到時候他才從中擇優挑選。

這樣既不用他耗費心力到處去尋找買家,還因為有了競爭,可將手裡的貨物賣出更好的價格。

盤算清楚後,臘月二十五這天,李老板租了一個車隊,帶著大批的貨物進入京城,然後在租住的客棧門口一側支了個攤子,擺了些樣品,再在攤子上方掛了一條橫幅,上麵寫著“大量出售白糖、食鹽、棉布,隻批發,不散賣”。

然後李老板又安排了兩個能說會道的夥計守在攤子旁,若有可能來詢問,有合意的就領進客棧,他親自跟對方談。

李老板之所以這麼自信,是因為他讓人打聽過,這幾年戰亂導致陸路運輸的物資比較困難,京城也缺一些好貨,尤其是到了年關,不管外頭是烽火連天,但京城是太平的,貴人們也是要過年的,這好東西總不愁銷路。

李老板猜得沒錯,攤子支起當天,就陸陸續續有客商前來詢問,想要拿貨。

李老板先是了解了一番對方的身份,大致需要多少貨,又報了個比市場價略微低那麼一點點的價格嚇退對方。

等人走後,他再跟客棧掌櫃的了解這些商賈的來頭,買賣有多大,風評如何。

他們這麼多人租住客棧,這點小事客棧掌櫃自是知無不言。

如此一來,李老板心裡很快就有了個小本子,將這些人分為了三六九等,哪些是不予理會的,哪些是重點客戶,要重點對待的,他心裡都有了一杆秤。

同時為了尋找到更多優質的合作夥伴,李老板還尋了些乞丐,給了一人十個銅板,讓他們幫忙在大街上給李記商行做宣傳。

這些乞丐拿了錢也是真賣力,故意在街上高聲議論。

“知道不,城東那家迎客居從南邊來了個商人,帶了好多白糖,還有鹽,棉布。搬運的時候,有個袋子破了,那白糖撒了一地,比地上的雪都白,我趴在地上舔了舔,真甜啊,我一輩子都沒嘗過那麼甜的東西!”

“你運氣可真好,咱們什麼時候再去那邊轉轉,說不定哪天他們的袋子又破了,咱們又有機會嘗嘗。”

“嘿嘿,我天天傍晚都去他們那邊轉悠,就是想碰碰運氣,下午一道去。”

……

這樣的議論在京城不少地方傳出。

當然,版本也各不相同。比如一個小乞兒繪聲繪色地說,他爺爺都快病死了,吃了那李記商行的白糖,一下子就又精神抖擻了,第二天都能下地了。

還有的版本是關於食鹽,有廚子用了李記商行的食鹽,客人將盤子都給舔乾淨了。

這些傳言雖然離譜,但城東迎客居客棧來了一個南方大商人,攜帶著大批物資的事算是在京城打響了。

李老板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上門有意跟李老板做買賣的商賈也越來越多,第三天,陸續有十幾人登門拜訪,李老板就沒空歇過,一整天幾乎都在接待客人。

李老板高興極了,在小本本裡劃出了五個最優人選,打算明日去拜訪這幾家,商量生意的事。

李老板為人雖不怎麼樣,但他挑選的這五家都是口碑很好,規模不大不小的商戶。跟這樣的商戶合作,既不會被對方拿捏住,又能從對方手裡獲取一部分資源,互利互惠。

像這次交易,有一部分貨,李老板就準備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換一批京城的貨物回廣州,賣給南來北往的商人,尤其是哪些長相怪異的外邦人,大賺一筆。

想法很好,殊不知他將陣仗弄得這麼大,早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白糖、食鹽都是極為重要的物資,尤其是戰亂持續,這些物資更為稀缺。

京中貴人早盯上了往年神出鬼沒的山嶽商行,結果這都要過年了,還不見山嶽商行的蹤影。如今聽說來了個李記商行那也是一樣的。

當天傍晚,燕王府上,幕僚就特意趕來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燕王。

“李記商行?不是山嶽商行?”燕王蹙眉問道。

幕僚搖頭:“不是,這個李記商行的人很是高調,如今全城幾乎都知道他了。屬下派人上門打探過,他確實帶了大批的白糖、食鹽、棉布入京,有些找合作夥伴。殿下,當初太子招攬那個池家便得了不少好處,屬下瞧這個李記商行似乎也是想在京城找個靠山,不若將他納入殿下麾下。依小的推測,他這批貨估計要賣十幾萬兩銀子,是不輸山嶽商行和池記商行的大商賈。”

十幾萬兩銀子,這誘惑確實大。

但燕王輕輕搖頭:“隻怕這會兒盯上他的人不少,咱們不宜出手。”

燕王論寵愛不及太子,論外家勢力不如楚王,論戰功聖心不如晉王。他一直表現得人淡如菊,這時候若貿然出手,不是惹兄弟們忌憚嗎?引得太子針對他嗎?燕王可不會在這時候幫晉王和楚王吸引火力。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這批銀子落入彆人手中嗎?”幕僚有些遺憾。

有這麼大筆銀子,能做很多事了。若是落入其他幾個皇子手中,壯大了對方的勢力,就等於削弱了他家殿下的勢力。

燕王嘴角勾起狡猾的弧度:“那可未必,這筆銀子咱們拿不到也未必是壞事。想辦法,將這個消息傳給曹主薄。”

曹主薄留守晉王府。

晉王打仗最缺的就是銀子,為這事,兵部跟戶部沒少扯皮。

而且皇帝對此也多有不滿,若是能想辦法自己籌措一筆銀子充當軍費,既解了晉王現在的困境,又暫時緩和了與戶部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延平帝會滿意。

就是為了替晉王挽回因為戰事不利日益減少的聖心,曹主薄也必然不會放過這麼個冤大頭。

而且因為有太子當初的成功案例,大家都看到了用商賈的好處,付出少,收益大,而且即便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波及自身,舍了便舍了。

這樣以小博大,又不會反彈的好事,誰不想要。

也就是京城這些大商賈背後大多都有人,不然太子和晉王早對這些家夥下手了。

幕僚聽完後,也跟著笑了:“還是殿下這招高,屬下這就去安排。”

***

入夜後,曹主薄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府休息,剛用過晚膳,準備休息時便接到了下人來稟告。

聽完後,曹主薄臉上的皺紋緩緩堆起,露出一個看到肥羊的笑:“李記商行,南邊來的,帶了大批的重要物資,好,很好!”

這不是專門給晉王準備的嗎?

次日清晨,他便安排了人去迎客居。

彼時,李老板正穿戴一新,準備去拜訪幾個他看好的商戶,談合作的事,結果還沒出門就接到下麵的人說草曹大人有請,邀他上門做客。

李老板看著傳話的侍衛,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對方出了門。

等進了晉王府後,他震驚不已。

想他這樣的小人物,連想見黎丞這個知府一麵都不容易,如今竟被邀請進入晉王府中,這可是何等榮耀的事。

李老板心裡的激動難以言表,他舔了舔唇,眼睛規規矩矩地看著腳下的路,不敢亂看,唯恐觸怒了貴人。

領路的仆從將其帶了偏廳,讓其稍等。

李老板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時辰,這才看到一角繡著吉祥雲紋的袍子出現在門口,緊接著,一個官員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李老板連忙局促地站了起來,給對方行禮:“草民見過大人。”

曹主薄一掀袍子,先落座,然後擺了擺手:“坐吧,李安和是吧?”

“對,是草民。”李老板連忙說道。

曹主薄微笑著說:“鄙人姓曹,是晉王府的主薄,聽說你運來了大批的物資入京?”

李老板臉上揚起諂媚的笑容:“隻是一些俗物罷了,不值幾個錢。”

曹主薄輕輕放下茶杯,笑看著他:“李老板客氣了,我可是聽說李老板帶了大批的白糖、食鹽等物進京。不知李老板的這批貨物可否尋到了合適的買家?”

李老板思量了一下,選擇半真半假的回話:“這,已經有幾個了,還在商談中。”

曹主薄挑眉:“哦,本來我還說,若是李老板沒尋到合適的買家,幫李老板介紹幾個的。”

李老板有意跟對方攀關係,忙笑道:“還沒定下來,若曹大人這裡有合適的人選,那草民感激不儘。”

曹主薄滿意地點頭:“我就喜歡李老板這樣的痛快人。既然李老板開口了,許莊,去將人請進來。”

很快,下人就領著一個掌櫃打扮的男子進來。

那男子先給曹主薄行了個禮。

曹主薄這才給他們雙方介紹:“李老板,這位是京城虞記商鋪的東家,虞泰,他的買賣做得不小,應能吃下你所有的貨物。”

虞泰朝李老板拱了拱手,笑著道:“李老板這批貨我包了,價格保你滿意。不知李老板帶了多少貨過來?”

李老板想了想,如今既已答應做買賣,自己帶了多少貨最終也是瞞不住的,何必為了這事得罪晉王府呢。他有意賣曹主薄一個好,因此實話實說,將貨物的種類數量如數報出。

虞泰聽後很是滿意,笑眯眯地說:“李老板,你這批貨我都要了,這樣吧,白糖我給你六十文一兩,食鹽二十文一斤,棉布兩貫錢一匹,絕不虧你。”

李老板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報的什麼價?他從劉記的拿貨價都不止這點,若是答應了,辛辛苦苦跑這一趟,非但賺不到銀子,還要貼不少錢進去。

要知道,為了拿這批貨,李老板可是將全副的身家都壓上了,連自家住的房子都活當給了當鋪。若不賺錢,不少東西都贖不回來了。

李老板自是不樂意,但又怕得罪虞泰背後的晉王府。

瞧出他的不情願,曹主薄緩緩開了口:“李老板,晉王殿下正缺一名軍需官,若是你能幫其籌措一批物資,等事成之後,這個位置便是你的了。”

李老板明白了,瞧上他貨物的不是虞泰,而是晉王府。

這事還容他拒絕嗎?

李老板有些後悔,早知道前幾天就不拿喬的,不貪圖多賣些銀子的,若是早點將買賣談妥,貨物賣了,拿了銀子回去,也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晉王府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對方捏死他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如今對方還要臉,願意跟他好聲好氣的商量,他多少還能保住一部分本錢,不至於一無所有。

仔細權衡了一番,哪怕是心在滴血,李老板還是不得不答應了這個苛刻的價格。

曹主薄滿意極了:“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在京城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難處,你儘管說。”

得了這句話,李老板心裡稍稍安慰了一些,勸自己,雖說付出了大筆銀子,可好歹得到了一座大靠山。

隨後就是虞泰與他交接,雙方商量好,下午虞泰便派人去提貨。

李老板這才帶著沮喪的心情出了晉王府,返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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