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廣州、高州和並州頒布了招募兵員的告示,符合條件的兵丁可到府衙報名。
因為條件較為豐厚,各地百姓家中有多餘男丁,尤其是窮得娶不上媳婦兒的男丁紛紛報名入伍,隻用了半個月,便招募齊了兩萬兵丁。
這些人先安排到軍營中進行訓練。上午進行身體素質的鍛煉和兵器的使用方法訓練,下午則是協同作戰的培訓,要讓士兵能聽懂各種指令,服從指令。
此外,劉子嶽還讓人給他們安排了一堂半個時辰的思想政治課。這課程是他和黎丞編撰的,無外乎就是忠君愛國愛民這類的,未免士兵們聽得不耐煩,他們沒有采用說教的方式,而是從曆史中選取了一些忠君愛國的名人,用故事的形式更容易讓人接受。
此外,他們還大力宣傳這次平息紅蓮教的戰爭中湧現出來的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這些英雄有以身殉國的封州、並州知府,也有剛入伍誓死守城的新兵蛋子,還有平日裡不著調最後卻充當先鋒衝入城中的老油條。
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在麵對敵人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挺身而出,保護身後的普通百姓,保護自己的家鄉,保護父老鄉親!
發生在身邊的普通人的不平凡事跡更容易令人動容。有些個士兵眼淚都湧了出來,其中一個少年更是抱頭痛哭起來,哭聲令人側目。
鮑全將其叫了起來:“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少年吸了吸鼻子,哽咽的說:“張啟超是我哥哥,謝謝平王殿下和於大人,謝謝你們沒有忘記我哥哥。”
說著,他掀起眼皮怯生生地望了一眼前方的劉子嶽。
雖說殿下比去年時身形更挺拔了,皮膚的顏色也深了一些,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平王殿下就是那個帶著所有官員和將領,給他哥哥躬身行禮的年輕人。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平王殿下還將他哥哥以身守城的事跡在軍中宣揚,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哥哥的名字。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什麼叫雖死猶榮,什麼叫重於泰山。
鮑全沒想到是這樣,像熊掌一樣的大手用力拍在少年肩上:“好小子,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張啟晨。”少年緊張地說。
鮑全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聲音洪亮地說:“好名字,小夥子好好乾,建功立業,像你哥一樣做個保家衛國的英雄!”
有了張啟晨這樣的真人真事現身說法,士氣更加高昂,每日的訓練士兵們也更積極。
一切都在欣欣向榮之時,京城又傳來了好消息。
京城送來了四十六名匠人,加上他們陪同的家屬,共計一百五十六人。這些人中不但有需求最迫切的生鐵冶煉鍛造的高手,還有不少擅長興修水利、路橋和各種建築物等的匠人。
黎丞看到這天降的人才大禮包,都懵了。這些可個個都是他們南越緊缺的人才啊,朝廷竟然派人送了過來,殿下不愧是陛下的親兒子,一般人哪能有這種待遇。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將人暫且安置在府衙旁邊的客棧後就迫不及待地驅車前往軍營向劉子嶽彙報這個好消息,並商討怎麼安置這些人。
劉子嶽聽說黎丞來的消息,直接將手中的紅纓槍丟給了旁邊的親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去見了黎丞。
“黎大人今日前來可是有要事?”一打照麵,劉子嶽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黎丞在表麵上一直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兩人看起來交往很少的樣子。黎丞今日竟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了過來,顯然是有很急迫的事。
黎丞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拱手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朝廷送了四十六名匠人過來,其中十一名精通生鐵冶煉鍛造法,其餘的則擅長興修水利、路橋、各種建築等等。”
劉子嶽本就神采飛揚的眼睛更加明亮,俊秀的臉上難掩喜色:“這麼快?發生什麼事了?莫非晉王回京了?”
他那天故意當著溫開義的麵索要生鐵冶煉鍛造法,其實不是奔著溫開義去的,而是衝著其他三方。晉王平亂成功在即,有了這麼一個天大的功勞,等他回到京城,便是太子這個儲君也要避其鋒芒。
麵對晉王的壓力,太子、燕王和楚王怎麼可能不著急?正所謂病急亂投醫,這時候要是有人再跟他們提,給南越送去上好的兵器鍛造法,提高南越軍隊的實力,鼓動他跟晉王對著乾,給晉王添堵。
這些人為了對抗晉王,一定會答應。
隻是沒想到的是,竟送來了熟練的工匠,而且還額外多送了好幾十人過來。
黎丞到底是做了這麼多年官的,心眼子不少,剛才接待這些人時已經從幾個脾氣暴躁,不甘於受此等待遇的官吏口中打聽到了不少消息:“殿下真是神機妙算,晉王不日就要回京了。至於這些人嘛,都是工部的底層官員,基本上都是工匠出身,正兒八經的讀書人看不上他們,他們自己也沒多少門路,然後就被推了出來。”
原來如此,那就說得通了。
劉子嶽真想問問,是哪個天才想出裁撤一部分工部官員和匠人的?真想給他頒個活雷鋒的錦旗,太妙了。
對於這些人,劉子嶽琢磨了一下說:“黎大人稍等,我換身衣服,與你一道去見他們。”
黎丞應下。
半個時辰後,劉子嶽換上了一身貴氣逼人的親王朝服,與黎丞一道回了城內。
客棧裡,不光有這些匠人,還有等著回京複命的使臣。
劉子嶽見了對方後,極為客氣,讓人送了一份厚禮,然後感動地擦了擦泛紅的眼尾:“父皇待兒臣真是太好了,請楊大人回京後一定要向我父皇轉告,兒臣很想他,請父皇保重龍體。”
“平王殿下放心,臣一定將殿下的話轉達給陛下。”楊大人恭敬地說。
劉子嶽又道:“客棧簡陋,怎能委屈了楊大人,楊大人不若移架府衙稍作休息,勞煩黎大人安排了。”
“這是臣的榮幸。”黎丞連忙接話,又說,“楊大人請!”
等他將楊大人帶走,劉子嶽讓人將工匠們都請了下來。
這些工匠大部分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隻有幾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看到劉子嶽都有些拘束,挨個行了禮之後就像悶葫蘆一樣站著不說話了。
這讓劉子嶽想起了上輩子見過的那些不善言辭的技術人員,很多都是這樣的,不懂阿諛奉承,隻一門心思沉醉於自己的專業領域中。
現代人對技術人員還是比較尊重的。可惜這些人生不逢時,生在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技術人員天生就要低讀書人一頭,連帶的同為六部,工部卻不是那麼招人待見,連工部尚書說話的分量都不及其他幾部的尚書。
但其實修路造橋,興修水利,修築城牆,鍛造兵器,鑄幣造船等等,都是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也是一個朝代能夠安穩運行的重要基石。
在劉子嶽看來,工部跟其他幾部一樣重要,甚至其對國家穩定的作用更明顯,哪裡的修修補補,都少不了工部。
隻是工部這些臟活累活,每次都要大筆的銀子,可成效卻不是立竿見影的,有時候都看不到成效,因此上頭隻看到了他們整日要錢,卻看不到他們的辛苦。
無聲地歎了口氣,劉子嶽溫和地笑道:“諸位來了南越便是自己人,以後諸位的待遇一切比照京城,請諸位安心工作。若在本職工作上有突出貢獻,或是有新的發明發現,或改進某項工藝提高了質量或者縮短了時間等,都可獲得獎勵。具體的,等諸位加入相應的工坊後會有人詳細跟你們談。”
這話什麼意思?
眾工匠驚疑不定,彼此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了頭。不過心倒是先安定了一些,至少待遇不變,養家糊口不成問題,至於平王後麵說的那些,他們簡直是聞所未聞。不過是辦好本職的事務而已,還能有額外的獎勵?他們工部的人不是辦好事情,那是完成本職工作,辦不好,那就無能嗎?
劉子嶽見這些人不善溝通,又有些怕他,不再多言,快速道:“大家今天先休息,明日擅生鐵冶煉鍛造的去礦山那邊,其餘人等去高州,公孫夏大人會安排你們。”
他是故意提起公孫夏。
果然這些工部的底層官吏也認識這位前幾年在朝廷極為得勢的右相,聽到是他,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劉子嶽知道,暫時穩住他們了。
以後去了礦山和高州,他們自然會知道,在這裡做事跟京城沒什麼差彆,甚至在這裡還輕鬆些,因為沒京城那麼多的人情世故和層層審批申報。
劉子嶽給公孫夏寫了一封信,讓明日護送工匠和其家眷前往高州的衛兵將信給公孫夏。
他之所以將這些人派去高州是因為高州是三州中基礎設施最差的。
高州的地形其實非常好,地勢平坦,水資源豐富,利於農耕,但其轄內有一條由北向南橫穿而過的河,叫芮江。
高州夏季多雨,一到漲水季節,芮江水平線暴漲,兩岸的莊稼都要遭殃。因此幾乎沒人在這條河兩岸定居,但是在這裡修築水利工程,芮江中下遊地區就可成為魚米之鄉。
一個好的水利工程造福千秋萬代,都江堰便是最顯著的例子。以前是沒這條件,現在有了現成的技術人員,不試試怎麼行?
公孫夏接到信也是大喜,連忙寫信去京中將陳懷義大大的誇了一遍。陳懷義接到信後一頭霧水,汗顏得很,連忙澄清這不是他的功勞。
寫完信,公孫夏詳細了解了這些工匠的來曆,所擅長的領域,然後將這些人分為幾隊,有負責興修水利的,有負責修橋的,也有負責築路的。
高州與廣州、連州的路也該修起來了,這樣以後三州來往更便捷快速,方便三州聯動。
隻是現在正是南越一年中最熱的時節,也是種植農作物的重要時期,是不可能讓百姓丟下地裡的活來服勞役的。
因此,公孫夏便安排人陪同這些工匠去各處考察地形和環境,製定相應的計劃,等到秋收後,農閒了,氣溫也降了下來之後再動工。
相較於他這邊的緩慢。
十一個去了礦山的工匠,立馬派上了用場。
這些工匠看到礦山那粗糙的生鐵冶煉鍛造法,還有那造出來的砍兩刀就斷了兵器,臉都黑了。
這簡直是丟他們祖師爺的臉,浪費鐵和煤。
十一人當即上手,從頭到尾將這些匠人的煉鐵方式批了一遍,然後又親自上手,花了好幾天,鍛造出了一批新的兵器。
看著架子上閃著寒光的大刀,管事的臉上都樂開了花,連忙遵照劉子嶽的吩咐,對這幾人極為尊重:“裘師傅、苗師傅……你們辛苦了,我略備了一桌薄酒,請大家一定要賞臉,咱們這鐵礦以後能不能打造出平王殿下滿意的兵器就全仰仗諸位了。”
十一人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覺。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礦山給他們修築了房子,跟管事一個規格,家裡的家屬,也都有了安排。
子侄們想念書的可送去興泰念書,無需交銀子,礦山這邊有個落榜的童生,可教大家啟蒙,若還想繼續往下念,可送去連州書院學習。
沒有讀書天賦的,可學習鍛造之法,也可參軍入伍。
若這些安排都不滿意的,可開墾土地種地。
家中的女眷也可學習棉紡技術,種桑養蠶,織布補貼家用。若想學習其他技藝的,隻要連州本地有,地方都可岸安排。
雖不是儘善儘美,但他們能感受到連州對他們的重視,對匠人的重視。在這裡匠人的待遇並不比管事差,尤其是技術好的,說話非常有分量。
這些工部的底層官吏,一向是被人呼來喝去的,何時享受過這種待遇?
他們激動的同時也暗暗下決定,要好好乾活,將祖傳的技藝發揚光大,為家裡人謀取更好的前程和生活。
***
晉王班師回朝後,將黃思嚴留在了江南駐守,理由也很合情合理,擔心還有紅蓮教的殘餘作亂。
實則是不想黃思嚴進京搶了功勞。
雖說現在黃思嚴也算是晉王的人了,但親疏有彆,同樣是自己人,跟著晉王南征北戰數年,同甘共苦的自己人,和黃思嚴這種半路投效的,總還是有差彆。
晉王肯定要優先提拔親信老人,為這些人謀取功勞。黃思嚴半路殺出來,因為乾脆利落收複了封州、並州和袁州的緣故,連升數級,已是三品參將。
回京若是論功行賞,他手底下有些老人肯定比不過黃思嚴。
但這事晉王不能明說,而且還要想方設法掩飾,所以就找了這麼個借口。而且為了安撫黃思嚴,他還特意留了兩萬兵馬給黃思嚴,以供其調遣。
若隻有黃思嚴這個官場新人,可能看不懂他的意圖。
但黃思嚴此次北上,劉子嶽還給他安排了一個軍師。
軍師郭遷,乃是郭誠的弟弟,白麵書生一個,身體羸弱,但腦子極為聰明,劉子嶽和冉文清不在興泰時,便是他從旁協助處理興泰的事宜。當初鮑全訓練鏢師時,他也從旁協助,製定作戰方式等等。
所以他年紀雖不大,但對官場上的這些套路了解不少,一下子就看穿了晉王的意圖。
黃思嚴知道後並不生氣:“不能進京就不進吧,我也不想去。碰到那些官老爺,皇親國戚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隻會惹他們笑話,而且萬一有人認出我來怎麼辦?”
雖說他已經離開京城好些年了,以前也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多少還是有幾個認識他的,萬一遇到這些人叫破了他的身份就麻煩了。
所以不去就不去吧,他都已經是三品大員了,進京皇帝恐怕也不可能再給他升官了,頂多賞賜點東西而已。
郭遷的狐狸眼微微彎起,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道:“也是,不去京城未必是壞事。咱們總共有四萬兵馬,但真正忠誠於咱們的隻有一萬多人,還有兩萬多人都是最近這幾個月招募的,忠誠度沒有保障,若這中間發生點什麼,咱們很容易受反噬。”
黃思嚴皺著眉:“你是擔心晉王?不會吧,他就算對我有防備,但現在戰爭剛結束,我名義上也是他的人,他應該不會對我動手。”
郭遷翹了翹唇:“動手倒不至於,但晉王明顯不是很信任咱們。他留下這兩萬人供你差遣,恐怕也是盯著你。這兩萬人的將領喻百勝是晉王奶娘的兒子,妥妥的心腹嫡係。他是絕不可能背叛晉王的,一旦發現咱們有什麼異動,喻百勝的兩萬精兵恐怕會第一個掉頭對付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