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2 / 2)

等到十月中下旬的時候,劉子嶽都聽說了這個事。

他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事不大對:“黎大人,你從哪裡聽說的?”

利州距南越雖沒有京城那麼遠,但也不近,消息都能傳到他們耳朵裡,可見這事隻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黎丞道:“好像是來廣州的商旅說的,現在還有茶樓的說書先生將這編為段子,吸引客人呢。殿下好長一段時間沒去茶樓,才不知道這事。”

見劉子嶽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黎丞正色問道:“殿下可是覺得這事哪裡不對嗎?”

劉子嶽歎了口氣:“你讓人去找最初傳出這些流言的商旅打聽打聽。”

他倒不是懷疑太子,隻是救災這種事,真的不好做,尤其是在這交通、通訊極不發達,又缺乏各種器械的古代,救災的進程勢必是緩慢的。

災區百姓現在哀悼親人,挖掘財物,為未來的生計發愁都來不及,哪有那麼多功夫給太子歌功頌德。

即便是太子在這次救災中表現得極為亮眼,依照古代的這種傳播速度,他的好名聲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傳到南越這麼偏遠的地方。

黎丞當即派了人去打探幾個商旅的口風。

結果得到的消息卻是,那幾個商旅已經離開了廣州。

“這麼快?”劉子嶽問,“他們來廣州幾天,做什麼買賣的,都賣了些什麼,買了些什麼?這事你若是不好查,交給池正業。”

廣州商會幾乎掌握了廣州大半的商品交易。隻要對方交易,那幾乎逃不開廣州商會的眼睛。

黎丞應了下來:“臣已經派人去查他們到達的時間和離開的時間,現在便讓池正業查他們都做了哪些買賣。”

兩天後,事情查清楚了,說意外也意外,說不意外也不意外。

這三名商賈在廣州並沒有進行任何的交易,來的時候說是要采購一批白糖,但走的時候,三人隻帶了兩隻裝行禮的箱子,並未采購任何物品。

而且他們是十月七號抵達廣州的,隻呆了四天,十月十一就離開了。

這下黎丞都懷疑對方的來曆和目的了。千裡迢迢過來,說是做買賣,卻什麼都沒交易,隻呆了三四天就離開了,做生意更像是個幌子。

“他們故意跑到咱們南越來宣傳太子的事跡,這是想乾什麼?這麼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黎丞萬分不解地說。

劉子嶽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莫非太子想利用這種方式,宣傳他的好名聲?借此在聲勢和民心上壓過晉王?”

黎丞一想還真有可能:“也許吧,太子不一直挺忌憚晉王的嗎?隻是他就不怕被戳穿嗎?”

畢竟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真是造假,肯定會有人知道,若是被晉王找到了證據,捅到皇帝麵前,對太子可不是什麼好事。

太子心眼雖小了點,為人高傲了些,但還不至於如此糊塗。

劉子嶽輕輕搖頭說:“隻怕不是,搞不好是晉王弄的。”

晉王前麵急流勇退,劉子嶽是不信的。男主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放棄。

“可惜咱們離京城太遠了,不然可以派人打聽打聽。”黎丞說道。

這話點醒了劉子嶽,他說:“我這就寫封信快速送到京城,交給陳大人。他現在肯定發現了異常,若真是晉王做的,他必然有所察覺。另外,寫封信去問問封州、並州等地有沒有聽到風聲便知道了。”

封州、並州那邊十天後傳回來了消息,果然,這些州府也有了關於太子救災、愛民如子的傳言,這分明是有人刻意宣揚此事。

劉子嶽這下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肯定是人為的,大概率是晉王,小概率是太子,當然也不排除另外有人從中渾水摸魚的可能。”

黎丞聽了這話有些急:“殿下,那咱們該怎麼辦?”

劉子嶽輕扯嘴角笑了笑:“我們能怎麼辦?隻能等消息了,隻怕這次太子的處境不大好。”

嘴裡說著什麼都不做,但劉子嶽還是讓人將這個消息悄悄送給了李安和。

現在庸郡王被關在府中,李安和的消息不一定有那麼靈通。這事若真是晉王搞的鬼,也可通過李安和,讓庸郡王攪和進去,不讓晉王如意。

想必現在滿心憤怒,對誰都仇視的庸郡王很樂意破壞兄弟們的好事。

***

南越這邊的情況還算一般,到底是天高皇帝遠,太子這事傳了幾天便逐漸沒了熱度,說書先生又提起了其他的新鮮事。

但利州、康州和貢州,以及相鄰的數州,關於太子的事跡那可是越傳越離譜,到後麵已經將太子誇成了從古至今最為優秀和愛民的儲君。

更甚者,三州百姓還自發地給太子立了生祠,塑了雕像,焚香祭祀,為他祈禱。

太子的威望一時間達到了頂峰。

對於這種情況,袁詹事察覺到了反常,派出人去暗查,但卻沒發現什麼端倪,這些事好像都是百姓自發組織的,他們是發自內心地感激太子。

“袁詹事,你未免太小心了。當初晉王平息了江南之亂,當地百姓不也十裡相送,還送了他牌匾等物。”太子覺得袁詹事有些大題小作。

這次救災,他可比上回在江南時認真賣命多了。就是遇到餘震,也隻在依山鎮歇了十來天,便又重新投入救災這事中,從頭到尾兢兢業業,甚是辛苦,他都感覺自己瘦了一圈。

因此,這些讚譽與感激都是他應得的。

晉王做事有功,都能得到百姓的感激,他為何不能?

袁詹事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殿下這次的辛苦和努力,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得此殊榮也是應當。

還是好好做好救災的工作,回京交出一份漂漂亮亮的業績吧。

***

京城,關於太子的事跡傳唱反而不如其他地方,隻民間有些許的傳言流出,因此還沒引起太多人的警覺。

陳懷義接到劉子嶽的信後大為詫異。

這事他是真不知情。而且據他所知,晉王一係親近的官員,應該也不知道。

若真是晉王所為,那晉王一定圖謀甚大,以至於連投效了自己的官員都要瞞著。

他將信又看了一遍,記住內容後燒了,然後叫來心腹,悄聲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最近晉王府和傅康年那邊都有些什麼動靜,事無巨細,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隻要與眾不同,都要來報。”

心腹兩日後交了一份卷宗到陳懷義桌子上。

陳懷義打開一看,果然,傅康年最近頻繁到晉王府中議事,有時候一天去兩趟,但最近朝堂上並沒有什麼要緊事。回到府中,他總會召集手底下的管事過來議事,頻率非常高。

這明顯是在搞事啊,但卻瞞著他們。

隻怕平王殿下的猜測成了真,晉王是準備對太子動手了,而且還是以一種完全出乎人預料的方式。

陳懷義燒了卷宗,讓人悄悄盯著晉王府和傅康年的一舉一動,暗暗搜集證據,靜觀其變。

果然,十天後,京城的風向也漸漸變了,街上、茶坊、酒肆到處都有人在議論太子去利州救災一事,多是誇讚居多,言語之間,還無比慶幸大景有這等能乾賢明、愛民如子的儲君。

很快,各地百姓為太子建生祠立像祈福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等到臘月初,太子返回京城時更誇張,從利州開始,每都一州都有無數的百姓夾道歡迎,跪地迎送,為表心意,這些百姓還拿出家中舍不得吃的好東西,想進獻給太子。

而且從利州開始,還有不少地方官員相繼上書誇讚太子,甚至是為太子請功。

這種事剛開始發生時,延平帝喜聞樂見。

太子辦事得力,深得百姓喜愛,他臉上也有光,而且能快速解決了利州這場天災,讓三州平靜下來。

但隨著這種聲勢愈演愈烈,以至於仿佛全天下的人都隻知太子而不知皇帝時,延平帝不爽了。

他希望兒子們優秀,都是人中龍鳳,但他又不希望兒子們太過優秀,因為這樣會威脅到他的權力。

尤其是太子,這是一國儲君,他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遲早會取代他的繼承人。

於是漸漸的,再有誇獎太子,為太子請封的奏折,延平帝臉上的笑容就勉強了許多,以至於後來聽到太子的名字他都會下意識地皺一下眉頭。

陳懷義在朝堂上親眼見證了延平帝心情的微妙變化,這下總算確定了晉王打的如意算盤。

恐怕從晉王開始放棄兵權,不再上朝開始,就在謀劃這

事了。

真是好深的心機,好絕妙的算盤!

他退出來,再不露痕跡地抬舉太子,太子越蹦得高,就越容易招來延平帝的忌憚,遲早成為延平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到時候不用晉王動手,延平帝自然會對太子下手。

不費一兵一卒就悄無聲息地除掉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陳懷義不得不感歎,論心計,晉王隻怕是諸位皇子中最厲害的。

但他的想法還是沒改變,克製比放縱更難,平王殿下這個優點是其他皇子所沒有的。

隻是太子若現在就倒下了,對平王殿下未必是好事。

陛下身體雖還不錯,可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太子一旦倒下,朝中肯定會有大臣上奏立儲,屆時晉王的呼聲必然是最高的。

晉王是皇長子,有軍功在身,平日裡品行端正,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廷,名聲都不錯。

楚王雖也是嫡子,可其性情比較陰沉,又無大的建樹,即便有錢家鼎力支持,怕也很難上位。

不過最終決定這事的還是延平帝,立嫡還是立長,還是得看他的心意。

陳懷義琢磨了許久,都沒想到什麼特彆好的辦法,能夠將楚王推上去與晉王打擂台,再多給南越一些時間。

就在這時,他卻收到了劉子嶽的來信,信裡向他推薦了一個人,李安和。

知道李安和的身份和事跡後,陳懷義拍案叫絕,心裡頓時有了主意,這次讓晉王嘗嘗什麼叫黃雀在後。

***

臘月中旬,臨近過年,街道上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賣年禮的,城中到處都洋溢著新春的氣息。

可對比平民百姓的期許和開心,朝中的局勢卻有些緊張。

隨著太子回京日程的逼近,延平帝的心情越發地不好了,連續斥責了好幾個官員,搞得大臣們沒有要事,都不敢上奏事情,就怕撞到槍口上。

臘月十八這天,天氣晴朗,太陽高掛,救災幾個月的太子總算帶著隊伍回來了。

京城的百姓不知從哪裡得了這個消息,也是夾道歡迎,持續數十裡,連通往皇城的要道都被堵住了。

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有大臣聽說了這個消息,上朝時特意將這事奏稟了皇帝:“恭喜陛下,京城百姓聽說太子殿下今日要回京,無不歡慶,都自發準備今日在正陽街上歡迎太子殿下。有如此儲君,真乃我大景之福啊!”

陳懷義看了一眼這個有些臉熟,但叫不出名字的官員,很快就想起在哪兒見過對方了。

上次傅康年在街上與這人說話。

從這人站的位置來看,連正殿都進不來的五六品中下級官員,今天特意跑出來說這種話,不是戳延平帝的心窩子是什麼?

果然,延平帝嘴上說著“很好,太子辛苦了”之類的話,臉上的笑容卻很冷淡。

太子救災回京是大事,有人開了頭,有些不是很會看眼色的大臣便也跟著向延平帝道喜,一副有這等出色的儲君是大景之福,延平帝之福的樣子。

但延平帝身體還好好的,估摸著他心裡覺得自己還能再活個好幾十年,哪甘願現在就將權力移交給兒子。

這等福氣,延平帝肯定是不想要的,但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憋著,後麵上奏的大臣免不了要當出氣筒。

早朝進行到一半,太子回來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到紫宸殿向延平帝請安和彙報此行的成績。

陳懷義看著太子喜氣洋洋的臉,暗暗地歎了口氣,太子表現得這麼高興,隻怕更會令陛下忌憚。

太子終究是太年輕了一些,急著表現,總想著壓過晉王,成為諸王中第一人,殊不知有時候人太優秀也不是一件好事。

上方,延平帝和和氣氣地說

:“太子辛苦了,你這次表現得很好,利州知府等人都上奏說了你在災區的表現,朕甚是欣慰。”

太子高興地說:“父皇過獎了,兒臣不過是儘了身為儲君的責任。況且,此行還多虧父皇安排了禁軍和戶部的銀子,不然此事不會如此順利。”

陳懷義再次暗暗搖頭,太子雖然最後找補了回來,可到底是有些飄了,還儲君的責任,生怕延平帝不知道他這次出去有多得民心是吧?

延平帝到底老練,麵上仍笑盈盈的:“你能如此有擔當,朕亦可放心了。”

話音剛落,外麵便有太監進來稟告:“陛下,宮外麵來了好多百姓,敲鑼打鼓的,還舉著一麵銅鑄的匾額,說是送給太子殿下的。”

“匾額?上麵可有題字?”延平帝問道。

太監說道:“有,題了‘萬壽無疆’四個大字。”

這字題得就有意思了。

太子不過才三十來歲,近日又非其生辰,送他這四個字,豈不是希望太子不老不死,永永遠遠做皇帝?

這是延平帝都沒有的待遇。

延平帝心裡能沒點想法才怪了。

陳懷義真是要為晉王叫絕,這一環扣一環的,步步緊逼,將太子逼上了絕境,恐怕到現在太子還沒察覺。

所有人都以為晉王會在救災一事上給太子設圈套,阻止其立功,誰能想到晉王在這兒等著太子呢?

他估計,後麵還有致命的招數在等著太子。

延平帝愣了片刻,點頭讚道:“不錯,太子你這次表現得很好,很得民心!”

太子正處於極度的亢奮中,沒想那麼多:“謝父皇誇獎。”

這話剛一說完,角落裡戶部的一名官員站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殿中,高聲說:“陛下,微臣有一事,鬥膽進言!”

延平帝眯眼看著他:“說。”

那官員立即高聲道:“陛下,此次救災賬目不對,陛下撥去的一百萬兩銀子,用於救災的不過十之五六,餘下的去了何處,請陛下嚴查。”

太子大驚失色,瞪著他:“裘大人,你休得血口噴人,你這麼說有證據嗎?”

裘大人從袖子裡拿出一本賬冊,雙手舉起,恭敬地說:“請陛下過目!”

延平帝點了點頭,示意人拿上來,上麵果然有幾筆不大清楚的賬目。延平帝立馬翻臉,嚴厲地看著太子:“太子,你還有何可說的?”

太子毫無準備,連忙道:“父皇,這其中必有誤會,還請父皇明察。”

延平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最好如此,大理寺卿張昭,此事交由你去審查,三日內朕要看到詳細的結果。”

張昭連忙接下了這個重任。

太子聽了這話,雖有些忐忑,但並沒有太擔心。他當時就下過命令,嚴禁對救災銀子動手腳,袁詹事又是個妥帖的,必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即便賬目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涉及的數目也不多,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不過誰敢違背他的命令,在這種關鍵時刻中飽私囊?一定要嚴懲。

下朝後,太子便命人去查這事,隻是事情還沒查出個究竟,延平帝卻突然下旨廢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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