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2 / 2)

江南前幾年紅蓮教作亂,不少道路橋梁被破壞。現在雖平定了,可官府沒錢,朝廷也沒撥銀子,修繕的進程很緩慢,尤其是兩州交界處,誰都不想管,都想推給對方。

但同樣經過了戰亂,南越這邊的情況卻要好很多。

等快到連州時,郭富看到官道邊矗立著一座座的墳塋。在墳墓的最下方,靠近官道的平地上矗立著一塊丈餘高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著個虯勁有力的大字“英雄碑”,下麵是一個個名字,密密麻麻。

石碑前還有一張供桌,桌上插著幾十根熄滅的香,香爐前擺放著兩個盤子,裡麵有一些瓜果點心和一碗酒。

很明顯,前不久有人來此祭奠上香。

但現在非年非節,也不是祭拜的日子。

正好奇時,郭富又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婆婆牽著個十來歲的男童,拎著一個籃子到了石碑前,上香燒紙磕頭祭拜,邊燒紙邊抹眼淚。

“停一下。”郭富叫住了車夫。

等馬車停下來,他立即跳下馬車,走了過去。

這才看清楚了石碑最下麵的一行小字:連州府衙立,此為紀念在守衛連州,收複封州、並州、袁州所犧牲的五千七百名士兵。

原來是當初紅蓮教作亂,南越水師犧牲的將士。

郭富不由得肅然起敬,站在石碑前對著石碑後麵的無數墳塋鞠了一躬。

隨後而來的穆慶也跟在他後麵躬身行禮。

那對祖孫看到突然出現了這麼幾個一瞧便大有來頭的陌生人,很是局促,匆忙燒完了手裡的黃紙,低著頭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衝幾人點了點頭。

郭富擺出最和善的笑容:“老人家不必緊張,我們隻是路過的商旅,看到這座英雄碑,因此下來祭奠一一,驚擾了老人家,實在是抱歉。”

那老婦人見他態度甚好,不像那等跋扈霸道之人,鬆了口氣:“無事,今日是小兒的生辰,老身特意帶這孩子來祭拜他父親。”

郭富點頭,望了一眼那一座座冰冷的墳堆道:“原來如此,你們的生活可還好?”

他看著這老婦稚子的,尤其是小孩子那雙透亮澄澈乾淨的眸子天真地望著人時,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老婦人點頭:“官府對咱們這種家中犧牲了男丁的,多有照顧,又給了五十貫錢的撫恤,老身買了幾畝田,日子倒還過得去。”

郭富聽了,很是訝異。

五十貫的撫恤金未免太多了。朝廷發放的撫恤也不過就十來貫,再多的也拿不出來了。,這事還是他親自經手的,可錯不了。

但連州這邊可是埋葬了好幾千人,那中間幾萬貫錢的差額誰出?

連州府衙出嗎?難道連州府衙這麼有錢?

他心生疑竇,可從老婦人嘴裡也問不出什麼,一提起官府,她便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郭富隻得壓下了內心的疑惑,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又讓馬車順路送了這祖孫一程。

等祖孫一人千恩萬謝地下了馬車,穆慶笑道:“原來郭大人這麼喜歡孩子。”

郭富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相逢即是緣,我與他們祖孫一人如此有緣,送一程又如何?”

說罷笑盈盈地對前方驅車的車夫道:“加快速度,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連州了。”

連州也一樣,城內整潔有序,鮮少見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和大人,百姓的生活一看就比較安穩。

郭富已經麻木了,半點都不吃驚。

他們去了府衙拜訪於子林。

於子林連忙將一人請進衙內:“郭大人和穆大人來訪,真是讓連州蓬蓽生輝,一位大人請坐。”

晚上他又特意設宴招待了他們兩人,還叫了幾名連州的官員作陪。

一群人把酒言歡,很是和氣。

郭富本以為於子林又會留他幾天,讓他看看連州的情況,但出乎他的預料,酒過巡,於子林舉杯道:“聽聞郭大人和穆大人要去高州拜訪相爺,下官也很想去,奈何府衙最近有事,走不開,隻能托一位代下官向相爺問一聲好了。”

穆慶連忙道:“好說好說,於大人公務繁忙,有機會,咱們下次再聚。”

隻這一句就聽得出來,雙方的關係很好。

郭富挑了挑眉,心裡逐漸理出了一條線,從穆慶到徐雲川再到於子林,應該還要加上一個公孫夏,隻怕都是一條線上的。

可在朝堂上,公孫夏卻屢次從南越上奏,反對晉王插手南越事務,跟陳懷義對著乾。而陳懷義、於子林都是投效了晉王。這可真有意思!

次日,於子林親自將他們送出了城,但走的卻不是官道,而是另一條新開辟出來的道路。

郭富很疑惑,穆慶解釋:“這條路更近,咱們抄個近路。”

郭富點點頭,沒說什麼。

馬車出城十來裡後,前方突然出現了大片的甘蔗林。春天到了,甘蔗發芽,長出了一兩尺高的嫩苗,碧綠碧綠的,放眼望去,入目都是綠色的海洋,仿佛永遠都看不到儘頭。

“這就是甘蔗林?”郭富好奇地問道。

穆慶笑著點頭:“沒錯,這便是白糖、黑糖的原材料。”

“如此之多,真是令人歎為觀止。”郭富咋舌不已。

很快,郭富就發現還不止,道路兩旁仿佛種了無窮無儘的甘蔗,他們走了一個多時辰,兩旁的景色才開始變化,有農民在種植水稻、棉花、花生等作物。

馬車行了半天,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關卡。幾個手持大刀的漢子守在路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

管家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什麼攔路打劫的山匪。

結果隻見穆慶的隨從下車,上前跟關卡的人交涉了幾句,他們便放開了柵欄,讓馬車通行,還朝他們行了一禮。

雖是如此,但管家仍有些憂心,低聲道:“老爺,這前路未卜的,不若咱們回去吧。”

郭富看了一眼守在關卡前的幾個漢子道:“不用,沒事的。”

他若沒看錯的話,這些人應該都是出自軍中,即便換了身衣服,也與尋常的家丁護院不大同。

馬車繼續前行,又走了半個多時辰,遠方出現了一座小鎮。

說是小鎮,是因為這地方沒有城牆。但其規模看起來並不小,估計跟一個縣城的規模不相上下。

管家納悶地說:“大人,這……按照輿圖和前人的經驗來看,從連州到高州,少說也得兩日,不可能如此快的。”

“這不是高州。”郭富肯定地說。

他想起了穆慶特意帶他走的這條路。這條路雖不是官道,但其寬度和道路的夯實、平穩程度絲毫不亞於官道。。

穆慶將他帶到這裡來,莫非這便是他們想給他看的秘密?

又往前走了一刻多鐘,馬車駛入了鎮子裡。

鎮上的道路都是用青石板鋪就的,房子櫛次鱗比,更讓人意外的是,這裡有好幾座大的工坊。沿途走來,郭富看到了瓷器作坊,糖坊,紙坊,織坊……

一座挨著一座,整整齊齊的,規模甚大,從外麵驚鴻一瞥,隻看到裡麵忙忙碌碌的匠人。

這等規模大又齊全的工坊許多小縣城都沒如此齊全。

郭富對這個地方更好奇了,這屬於哪裡?莫非是自己不知道的某個屬於連州或高州的縣城?

但很快郭富又打消了這個猜測。

因為他發現鎮上的房屋都比較新,看樣子應該都沒超過十年。

走到一半,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郭富掀開簾子就看到穆慶跳下了馬車,拱手恭敬地道:“學生穆慶見過恩師。”

公孫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免禮。”

眼神越過了穆慶,落到郭富身上,隨即笑眯眯地說:“郭大人,天氣晴好,不若下來咱們走一走?”

郭富下了馬車,拱手行禮:“公孫大人,許久不見,彆來無恙!”

公孫夏笑眯眯地打量了他片刻:“郭大人,請!”

兩人沿著道路慢悠悠地走,道路兩旁有不少的酒肆、茶樓、雜貨鋪等,還有五孩童嬉戲,見了他們露出好奇的眼神,卻不見生。

郭富背著手,無奈地看著公孫夏:“公孫大人,你這關子還要賣多久?”

他憋了一路,如今見了正主,實在是憋不住了。

公孫夏笑了笑,衝斜前方抬了抬下巴:“郭大人急什麼,這不就來了嗎?”

郭富抬頭便看到前麵一所宅子上掛著一個黃銅色的牌匾,牌匾上寫著大大的“劉記”一字,門口還有不少管事、夥計打扮的人出入。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劉記大本營?”郭富想起了沿途看到的甘蔗林和棉花地,當即明白了,但這跟公孫夏有什麼關係?莫非劉記是他們搞出來的?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公孫夏笑著點頭,問道:“這片地方,十年前還是一片荒地,如今已是百姓安居樂業之所。郭大人覺得如何?”

郭富早看出來了,這裡的人麵色紅潤,就是小孩子也大多長得很壯實,穿的衣服雖有補丁,可卻沒有一個是穿著破破爛爛的。

興泰的百姓生活明顯比並州、封州和連州的更富足。

郭富眯起眼說:“看來朝廷對南越的稅征得太少了。”

這話明顯是在報複公孫夏的賣關子。

公孫夏聽後哈哈大笑,笑過後終於正經起來:“還是郭大人沉得住氣,我和雲川第一次被於子林那小子帶到興泰來時,可是大感意外,當時還在這碰到了雲川的舊人。”

他指著“池家”,說起了池家與徐雲川的舊緣:“你說巧不巧?我們這些人啊,陰差陽錯,因為種種原因,都在這裡重逢了。池家家主池正業目前就掌管著劉記的大小買賣,是劉記的大總管。”

池家旁邊就是其親家譚家。

公孫夏說起兩家的淵源:“說來也湊巧,當初劉七公子憐憫譚家老小,故而將這些人收留在了這裡,還因此與雲川有過一麵之緣。”

終於說起劉記最神秘的劉七公子了。

對於這號人物,郭富也知道一些,太子、晉王、燕王、楚王等的人都試圖接近過他,但都铩羽而歸的。

這人神秘蹊蹺得很,身份來曆都不大清楚,隻知道是個做生意的好手,而且很不好接近。

今天之前,他也完全想不到對方的身份,還真以為對方就是一個富商。但從並州、封州、連州,再到這興泰,公孫夏給他的暗示夠多了,他眉心一跳,心底隱隱躍出一個名字。

既出人意料,但又是理所當然,除了他還有誰能讓公孫夏、徐雲川、陳懷義、於子林等這等人物不遺餘力地相幫?也難怪,如此多的人覬覦劉記,最後都失了手。

公孫夏一直留意著他的神情變化,見到他這個反應,就知道郭富已經猜出了個大概,隨即停下了腳步,若有深意地看著郭富,半真半假地說:“興泰下麵的生意繁多,賬目紛繁複雜,每日進賬與開支數額相當大,銀錢、糧食怎麼安排也是個問題,因而缺個管總賬的,郭大人經驗豐富,若是被這主人知曉,恐怕會把郭大人綁起來管賬。郭大人你可想好了,還要不要往前走。”

郭富站著沒開口。

這明顯是公孫夏給大家最體麵最隱晦的招攬方式。

先給他展示平王的實力和地盤,然後展示平王的仁德,最後才在臨門一腳的地方挑明。他若繼續,那以後就得選擇投靠平王,以後全心全意為平王效力,彆想置身事外了。

他若不願,那就此打住,權當沒來過這地方,照舊回去做他的田舍翁,以書為友,縱情山水之間,逍遙自在,不理世事。

若是沒來之前,郭富定然一口拒絕。

他離開京城就有不願卷入事端的原因,現在哪有自己往坑裡跳的。

但從並州到興泰,這一路所見,確實讓他深受觸動,也讓他見識到了平王的實力。隻怕這南越連同並州、袁州、封州都已落入了平王的手中。

平王在眾皇子中是最不受寵,母家也完全沒依靠的,但現在手中卻有兵有糧有地有錢有礦有鹽,完全與京城諸王有一爭之力。能走到今天,哪怕沒見到平王,他也能想到,對方絕非酒囊飯袋之徒。

正思忖間,馬路儘頭忽地來了一隊馬車,粗粗估計有幾十上百輛馬車。

馬車在劉記門口停下,緊接著一個管事打扮的跳下來,衝裡麵大喊:“入賬了,入賬了……”

很快一行侍衛和捧著賬冊的管事出來,欣喜又發愁地說:“去南洋的船隊這麼早就回來了?哎呀,年前商會那邊拿貨的賬目都還沒理清楚呢。”

“咱們東西賣得快嘛,秋管事,這是賬目,請核對數目。”說著讓人將箱子抬下馬車,一個個在劉記門口點數。

隻見每一箱中都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白銀,後麵還有好幾箱珍珠、珊瑚、香料等物,但最貴重的還是中間那幾輛馬車,上麵裝的全是黃澄澄的金子。

郭富哪怕擔任了戶部尚書,經手的銀錢無數,也沒有一次親眼目睹過這麼多的現銀。而這還僅僅隻是劉記商行下南洋一趟所賺的錢。

可以想想,劉記到底有多富。

郭富眼饞了,尤其是看到那算賬的先生慢吞吞的,拿著個算盤要等好久才撥一粒算盤珠子時,他的職業病立馬犯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接過了算盤:“我來,一箱裡麵有千兩黃金,總共四輛馬車,便是一萬一千兩黃金……”

賬房先生驟然被搶了活,都傻眼了,想要將算盤奪回來,卻見公孫夏背著雙手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彆打擾郭富。:,,.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