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嘔血未醒的次日,林瑟瑟沒丁點兒耽擱地一頂花轎被抬進了吳王府。李玉梨絲毫不心虛地在李家擺酒大宴賓客,與錦繡園東廂愁雲慘淡是兩個極端。
李玉梨如此行事,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左右她從來不怕旁人說道什麼,這些年她左右逢源,在京城的士族中的名聲也算是臭不可聞。做過的離譜的事多了,多一件少一件的於她來說都不是事。更何況李琳琅已成京中有名的病秧子,不堪大用了,她何必再給李琳琅留體麵?
破罐子破摔,李玉梨從來就墮落放縱得毫不費心力。多惡毒的事兒,她都能做得心安理得。
今日的這個動靜不算小,來客如何不清楚。但李府她是一家之主,無人會指摘她的言行舉止。賓客們除了在背後說道兩句,根本傷不了她分毫。
李玉梨毫無負疚感地覺得,李琳琅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如今既然李琳琅已經廢了,不能有所回報回報,她用自己的手段將給出去的一切再收回來也完全天經地義。畢竟李琳琅曾經也不過賤民一個,是她給了她體麵成為人上人,如今用一條命換半生富貴再合理不過。
至於蕭程頤的憤怒,李玉梨根本不在乎。他是龍子鳳孫沒錯,但李琳琅是李家人。出了事兒也是李家的事兒。與他無關。蕭程頤身為一個外人,根本無法對李玉梨的行為作出實質性的懲罰。甚至因為她是長輩,他連重話都不能說。
秦王殿下就是有再多的怒火,隻要沒發生人命,他便沒有立場來伸張正義。
丸子是在三日後清醒過來的。她身子底子本來就差,因為這一次中毒,儼然到了油儘燈枯的境地。
她整個人蒼白孱弱得都坐不起身,吞咽都成問題。
蕭程頤厚著臉皮日日來李府看望,不顧禮法的親自上手照顧。可就是親自照看才越發的心疼,心中如烈油在烹。尤其是在得知丸子變成這樣是李玉梨故意下毒害人之後。不過李家是李玉梨的一言堂,哪怕都知李玉故意梨毒害丸子,下人們卻眾口鑠金說是少主子不小心誤食毒物,與人無尤。
“我會讓那老女人為她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琳琅,她總該要為自己的歹毒承擔後果。”蕭程頤抱著懷中輕得像一片羽毛的人,漂亮的眼睛通紅一片,“宮裡有人護著也無用,李貴妃無用,父皇也無用。膽敢傷你,本王會要她的命,誰都救不了她……”
丸子意識昏昏沉沉,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叫她纖長的眼睫緩緩抖動了一下,不知聽清楚了還是沒有。
自從丸子中毒嘔血以來,蕭程頤都是天沒亮趕過來天擦黑才離開。時辰久了,不僅丸子習慣了他的懷抱和氣息,就連錦繡園的下人都覺得理所應當。偶爾意識清醒,丸子會蹙著眉頭看他。
蕭程頤彆開臉不給丸子看,端藥喂藥他照做不誤。
“你不該總在李家耗著,對名聲不好。”
丸子往日隻是不討厭他,如今是真心拿他當朋友,自然替他著想:“流言蜚語誤人,好姑娘會因為你總呆在我院子裡對你敬而遠之。蕭程頤,你還想不想娶正妃?”
“那你嫁給我。”
丸子一愣,眉頭蹙得更緊:“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莫要胡亂地玩笑。”
“我沒玩笑,”蕭程頤伸手替丸子將鬢角的頭發理到耳後,那張令人目眩的臉掛著溫軟的笑,“本王一言九鼎,從不亂開玩笑。怎麼?琳琅看不上我?”
丸子抿著嘴不說話,但那眼神怎麼看都是不讚同。
蕭程頤歎了口氣:“會好的,天下最好的大夫最金貴的藥都能任你用。不過是底子差了些,琳琅,總會調理回來的。你會好的,信我。”
丸子經曆了這樣一遭,似乎並未對心境有任何變化。
她凝視著蕭程頤,明明先前瞧著十分冷淡孤高不好親近的人,秉性卻是如此溫良。許久,丸子幽幽地歎了口氣:“蕭程頤,不要因為一時心軟給自己的人生點上汙點。娶一個注定不會長久的妻,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你真正相伴一生的人來說,都是一種不負責任的不公平。”
“本王難道需要對誰公平?”蕭程頤充耳不聞丸子的勸告,“我隻娶我願意娶的。”
勸不動他,丸子也沒有太多經曆去勸。靠在他懷中,沒多久就又睡過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丸子的情況並沒有好轉,甚至因此引發了臟器衰竭。丸子一日比一日衰弱,宮中李玉婉日日聽著宮外傳來的消息,寢食難安。
原本,李玉婉是指著丸子在宮中小住的期間叫她多在聖上麵前多露臉,以此扭轉身上對丸子的壞印象。這樣將丸子強行加入皇子正妃之位的爭奪也可順利些。隻是她千籌謀萬打算,防著各家再使壞。結果沒想到在李玉梨這又翻了船,她倒是好,親手將這病秧子的名頭坐實了。
往日她在李府安排了眼線,是為了盯住李玉梨,順勢幫她遮掩。誰知會盯到李玉梨這顧頭不顧腚的蠢貨竟然在她多次警告之下還敢給李琳琅下毒。
當日丸子中毒嘔血的消息一遞到宮中,李玉婉差點沒出宮來親自打死這個蠢貨!
做母親的李玉梨不傷心,她做姨母的便親自教導。結果她耗費了諸多心力養大的姑娘,這蠢貨說下毒就下毒?李玉婉就想不通,到底多冷心冷肺的人才能毫不猶豫地這麼對自己的女兒?就算是養女,但人非草木。哪怕養條狗,養十五年也該舍不得吧?她李玉梨是沒心麼,說毒死就毒死?
經此一事,李玉婉意識到一件事,李玉梨這個人是真的沒情意可言。
李玉婉驚覺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妹妹。李玉梨的一顆心就是石頭做的,無情無義,膚淺還自私自利。自從得知李玉梨能為一時泄憤便能對養女投毒,她再也無法說服自己李玉梨隻是任性而已。人遇到事兒都會推己及人,尤其李玉婉這樣聰慧敏銳之人。恐怕在李玉梨心中,自己這經常對她呼來喝去的姐姐就是徹頭徹尾的個惡人。麵上敬著,指不定心裡如何記恨她。
李玉婉想清楚這些,乾脆利落地做了應對。立即下令命人收回李玉梨的特權,也下定決心要跟李玉梨斷了情分。彆的小毛病李玉婉都能容忍,隻有一樣不行,無情無義的人不值得。
李玉梨尚不知自己一時泄憤之舉,讓李玉婉對她心生了隔閡,當方麵斬斷了姐妹情分。她在狠狠出了心中的那口鬱氣之後再看纏綿病榻的丸子就順眼多了。雖然沒能讓丸子當場斃命有些遺憾,但如今冷靜下來,她覺得自己又可以原諒養女。
不過原諒歸原諒,府上的少主子還是得換人。
事實上,原先李玉梨是覺得丸子往後有大機遇才任由她越過自己的孩子。就如同丸子想打那般,她期盼著成為國母的娘親。但如今世事無常,斷定丸子一輩子就這樣,李玉梨便堂而皇之地命令下人改口。丸子這叫了十五年的少主子的稱呼,該還給她親生的孩子。
於是當了九年二姑娘的王曦兒搖身一變成了府上新的少主子,倒是叫她激動了好些時候。
她素來不服氣李玉梨偏心的。往日李琳琅是少主子,她是府上二姑娘。一應吃穿用度,她都要落於李琳琅之後。如今李琳琅廢了,她親生的大姐林瑟瑟又被人一頂小轎抬走,李家儼然成了她的天下。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王曦兒不愧李玉梨親生的女兒。她無論是從行為做派還是心思上,都與李玉梨一脈相承。稱呼才變化,王曦兒便以為自己往後會接替丸子所有尊榮。於是擅自‘借’了丸子的玉牌遞到宮中請求見貴妃娘娘,想要代替丸子成為貴妃娘娘眼前的乖外甥女。
玉牌遞上去以後,很快就得了宮中的回話。不過就算沒了李琳琅,李玉婉還是不待見她。
王曦兒不僅沒得召見,反而被李玉婉派來的宮人給劈頭蓋臉一頓斥責。
她素來心高氣傲,哪怕從小知道李玉婉並不喜歡她,王曦兒也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這般當眾被個宮婢斥責的沒臉,王曦兒當場哭著跑回李家,躲閨房裡任誰勸都不願意出來。
李玉梨站在門外寬慰了好一會,見她還是不願出來便隻能作罷。
李玉婉的心思,李玉梨自認還是清楚的。正是因為清楚,所以她並未將這點事兒放心上。李玉婉素來是看不上王家人,連帶著王曦兒出生至今一眼也沒瞧過。原先就不願見王曦兒,如今正在氣頭上自然更不樂意見。這段時日她很是自覺的沒再惹事,想著等李玉婉氣消了,她再去宮中請罪。
隻是李玉梨沒想到,李玉婉這一氣,氣了大半年沒有消。
沒了進出宮的玉牌,她無傳召,不得入宮。李玉梨在宮外眼巴巴地等著李玉婉傳召,最後發覺李玉婉不僅不再見她,還似乎是宮裡放了話,往後不必看在她的麵上給虢國夫人臉麵,隻管該如何就如何。
李玉梨原本以為這是在李玉婉在警告她,一兩個月就過去了。然而在接二連三碰壁之後終於意識到這一次鬨大了。素來疼她寵她的姐姐當真厭棄了她。
沒了貴妃娘娘的庇護,李玉梨第一次嘗到了任性放肆被人教訓的苦。
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在大馬路上被人從馬車上拽下來。虢國夫人榮光無限,第一次像個瘋婆子被個人拽著頭發撕打。李玉梨扯著嗓子尖叫,叫人拉開這個瘋婆子。可下人們還沒碰到這女人,就被一群看似看熱鬨實則攪和事兒的人給攔住。
“下賤□□的婦人!誰給你的膽子勾搭我家相公!”衝上來打人的是李玉梨最近有過首尾的一個校尉的夫人。這婦人是那武將的糟糠之妻,鄉野出身。最是潑辣。早先就想找李玉梨算賬,礙於李貴妃的聲望不敢動手。如今得了秦王的首肯,自然是往死裡打李玉梨。
她一麵打一麵罵,鄉野婦人罵的話都粗俗。那一字一句儘是將李玉梨往最難聽裡罵。
李玉梨長這麼大還沒這麼被羞辱過,臉上身上又是挨爪子又是挨踹的,疼得她尖聲哭嚎。
這些年,李玉梨行事高調且不講道理,京中看她不順眼的人多了去。此時聽聞挨打的是李玉梨,又聽那婦人說挨打的緣由,全都在一旁指指點點。
李玉梨又疼又丟臉,想躲又躲不開。直到那婦人掏出剪子要剪她的頭發,她才撕心裂肺地掙紮起來:“你敢?你敢動我的頭發!信不信我稟了貴妃娘娘剁了你的爪子!給我鬆開!”
那婦人早有人授意,下手毫不含糊。她鄉下做農活做多了,手上很是有一把力氣。一手將李玉梨的頭發扯亂,隨手一把就哢嚓一下。李玉梨伸手去擋,卻又害怕被剪子弄傷,畏畏縮縮的。結果那婦人這裡剪一塊那裡剪一塊,李玉梨這一頭濃密的烏發被當場被剪成了個癩子頭。
“我叫你勾引彆人家男人!我叫你□□不要臉!”
李玉梨看著頭發一撮一撮地落下來,情緒激動之下,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那婦人看她真人軟綿綿地倒下去絲毫不慌,甚至冷笑一聲。京中貴人女子都是這幅德行,看似瘦弱,實則底子好著呢。鄉下人活不到五十,貴族的這些人哪個不長壽?將剪子往後腰一彆,直接上收扒衣服。鄉下婦人想到羞辱人的法子粗暴且狠辣,她愣是在大街上將李玉梨扒光了掛在馬上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