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謝子陽的身體終於是經受不住如此連番的打擊,連丹藥都收效漸微,咳出了數口黑色的鮮血。
那是他連經脈都受到了損傷的證明。
其實,這也很正常。
畢竟謝子陽師從青鶴,是個不折不扣的劍修。
劍修在劍之一道上登峰造極,對自身的肉身卻少有鍛煉。他的劍是無比鋒利的,他的肉身卻也是無比脆弱的。
一旦當劍招被破,劍修就會像此刻的謝子陽一樣,轉瞬被人揍得奄奄一息。
也是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人深入秘境。
被打落擂台以後,表妹謝櫻,還有一乾謝家的高手護衛全部圍了過來,將受傷的他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護衛略通醫修本領,以銀針替謝子陽封住經脈,又迅速拿出絕頂的療愈靈藥,這才使得謝子陽沒能落到經脈寸斷的下場。
可這一身傷勢,就算是謝家找來再好的醫修,再好的靈藥,也非得個兩三年時間才能完全恢複。
就更彆提修為了,謝子陽的修為本來就虛,這麼一傷,修為至少倒退三四個小境界。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謝子陽的命還在,隻要命在,一切都有轉圜餘地。
謝櫻已經泣不成聲:“怎麼會這樣啊表哥!那個惡毒的女人下手好狠,我要殺了她,再扒了她的皮,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謝子陽此時已經非常虛弱了,但卻仍然還是艱難地開口:“不要,聽我的,你們,你們誰都不許動她。”
“嗚……”
謝櫻抹了把眼淚鼻涕,毫無形象可言地問:“為什麼?她把你打得這麼慘,為什麼你還是要護著她。”
謝子陽蒼白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從他這個方向,眼角的餘光正好可以瞥見寧晚晚的背影。此刻,大獲全勝的寧晚晚正被她的那些魔修朋友圍住,眾人一臉高興的模樣。
他們的高興與謝子陽的傷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不知為何,謝子陽並不感覺到憤怒,他的眼前隻是莫名地浮現出兩段與此情此景格外相似的回憶來……
第一段回憶,是有關於師姐。
那時,他已經從冰窟裡出來,也終於知道了,原來那天幫助自己的僅僅是一個外門弟子。
自冰窟裡出來以後,謝子陽心中鬱憤難平。
於是他親自找到了那日暗中嘲諷他的弟子,當著所有人的麵挑戰他。他要用實力證明,那些人口中所說的關於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事實證明,謝子陽似乎真的是沒什麼修煉天賦。
他的挑戰以失敗慘淡收場。
他被劍指咽喉,渾身上下布滿了不致命卻屈辱的傷痕,圍觀者同情卻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刺痛著他的心。
這時,葉離走了過來。
她似一道光,將他從泥裡拉起,溫柔地遞給他傷藥,與他輕聲細語的交談。
謝子陽自然是感動的。
在太一仙府,從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所以他發誓以命護她。
然而後來,葉離消失以後,謝子陽其實也曾再次遇到過這樣的狀況。
他的修煉天賦著實不算好,所以失敗也算是家常便飯。
葉離走後,的確是沒人溫柔地拉起他,遞給他傷藥了;晚晚個子太小,又是孤女身無長物,根本不會有傷藥給他。
然而,每一次被打敗,每一次受傷,寧晚晚會把他丟掉的劍幫他撿回來:
“不打緊二師兄,我們繼續努力,總會有一天能贏的。”
然後她陪他分析上一場比劍失敗的原因,陪他把不熟悉的劍招練了一遍又一遍。
那時的謝子陽其實並沒有意識到這對自己來說有多麼重要,他還心心念念著師姐的溫柔,失望地想:既然晚晚臉長得這麼像師姐,為什麼性格卻不能多像點呢?
直到此刻,他又一次倉皇地落敗,他終於意識到:
溫柔的關懷對他而言就像冬日裡的暖陽,讓他不再寒冷;但刻苦的修煉卻是水,是食物。沒有太陽,寒冷中的人照樣活著,但沒有水,沒有食物,人幾天就會死。
所以,他所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關懷,而是變強。
隻有變得更強,他才不會再失敗,不會再次跌進泥裡。
可惜這一點他已經領悟地太晚。
當他終於領悟的時候,那個願意陪伴在他身邊陪他一起變強的人早已走遠,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
卻說另一頭。
成功拿下第一場勝利的寧晚晚並沒有高興地太早。
畢竟這才第一場,還要再勝一場,她才能真正得到第三關的通關令牌。
但取得了勝利,寧晚晚自然也是開心的。
這中開心不是來源於她打敗了謝子陽,對於她來說,謝子陽現在就相當於一個陌生人一樣,她打了那麼多拳,也算惡狠狠地出了氣,並算不上開心。
寧晚晚真正感到開心的是,這三年的閉關修煉,是有效果的。
起初,寧晚晚得知自己沒有命劍,在劍術上無法精進的時候還很沮喪。畢竟她身邊有這麼多劍靈,劍靈們大多精通劍術,如果她修劍,肯定是如虎添翼。
但後來在天眼的建議下,她開始轉為修體,修煉體魄、拳術,腿法。
修體在劍修看來是旁門左道,而且實戰時也多有限製。
但寧晚晚不這麼認為。
從前開始,她對她自己羸弱的身體就多有不滿。拍個桌子手都會紅的身體去拿劍,縱然是有靈力作為輔佐,但倘若靈力用光,那不是任人宰割嗎?
天眼給她製訂了修煉的計劃。
每日,她必須與洞府裡的假人對練三個時辰以上。
那假人是寧晚晚花重金買到的體修必備工具人,攻高防高,反應速度極快,打在人身上一拳就是一塊兒青紫。
每日練三個時辰,就算是從小修體的體修也扛不住,會被打得傷痕累累。
可寧晚晚另辟蹊徑。
每一次,她被假人揍得站都站不起來的時候,她就會花上十個上品靈石,讓“病無憂”這個劍靈來替自己療傷。
隻要有充足的靈力,“病無憂”可以簡單治療絕大多數的體外傷。
傷好以後,寧晚晚就站起來,繼續打。
三個時辰遠遠不夠,寧晚晚利用這中堪稱“作弊”的法子,每天修煉九個時辰。
足足是天眼所規定的三倍!
這樣大量的修煉,讓寧晚晚迅速掌握了多中體修的法門,同時,也逐漸適應了假人高強度的打擊,練出了銅牆鐵壁一般的軀體。
一開始,她還需要病無憂。
後來她根本不會受傷了,因為完全不疼。
這也就罷了,寧晚晚在三年的修煉生涯中,天眼專門替她數過,她打壞了有一百多個假人。
這樣高強度的修煉才造就了寧晚晚現如今的速度與抗打能力。
所以謝子陽砍在她肩膀上的那一劍,她才會毫發無損。
寧晚晚深知,無論是什麼領域,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天賦隻占據百分之一;不過,在方才那一戰前,她到底是沒怎麼實戰過,隻是和假人對打。
真人隻會比假人更加難對付,更加的瞬息萬變。
所以寧晚晚心中一直想以實戰檢驗自己的修煉成果。
好消息是:她做到了。
而且麵對劍修,寧晚晚甚至做的比想象中還要好。
這讓她心中頓時充滿了收獲的喜悅。
但另一方麵,寧晚晚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得意,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還是太年輕了,也覺醒的太晚了,麵對天賦平平又不怎麼勤於修煉的謝子陽,自然是能夠輕鬆碾壓。可是麵對三年前就已經元嬰大成的男主子車皓淵,麵對醫劍雙修實力高深莫測的大師兄賀停雲,此時的她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就更彆提青鶴,劍尊之軀,洞虛期大能。
離她目前還非常遙遠。
所以對寧晚晚來說,今日這情絲劍,才要勢在必得。
“我還要儘快找到第二個對手才是。”
開心完以後,寧晚晚的目光掃過沙漠中眾修,暗自在心中尋找著自己下一輪比武的對手。
既然是打著要試煉自己的目的,那寧晚晚就絕不會像某些修士一樣,專挑軟柿子下手,這樣對寧晚晚來說根本沒什麼意義,隻是取得通關令牌而已。
但當然,寧晚晚也不會傻的去挑戰自己絕對打不過的對手,好比隔壁那個林欲雪。
她才不想一上台就被秒。
這就不是自信,而是蠢了。
所以下一輪比武的對手一定要是個看起來和寧晚晚旗鼓相當的對手,最好是……
“我來陪你練練如何?”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寧晚晚的身後響起。
寧晚晚回頭一看,發現是酒鬼,驚訝極了:“書生?”
“對。”
酒鬼書生輕笑了聲,漫不經心又灌了口酒下肚。
他朝著寧晚晚展示自己手中的戰符:“我已經勝了兩場,這剩下的場次留著也是留著,你不是找不到對手嗎?”
“可……”
寧晚晚想說,可他們現在是暫時的同盟。
平心而論,寧晚晚還不想這麼早就和酒鬼對上,尤其是在她還並不了解酒鬼實力的情況下。
“放心,點到即止。”
酒鬼卻顯得很無所謂的模樣,他又指了指寧晚晚的戰符:“就算輸了,不還有一次嗎?”
寧晚晚還在猶豫。
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林欲雪道:“和他打。”
寧晚晚驚訝地抬眼看他。
林欲雪淡定地說:“你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寧晚晚一驚。
林欲雪為什麼會這麼以為?
明明她在修為境界上,還差酒鬼很遠啊。
林欲雪的眼神卻很認真,半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嗎?”
寧晚晚毫不猶豫:“想。”
她非常想知道,這三年她的努力,上限到底在哪裡。
她也非常想知道,到底還要多久,她才能強過所有人。
林欲雪了然說:“那便去吧。”
讓戰鬥磨煉你的體魄,你的意誌。
讓你的心在一次次的戰鬥中變得更加強大。
也許,會失敗;也許,會遇到挫折;但終有一天,你會堅不可摧。
林欲雪的話仿佛給寧晚晚喂了一粒強心劑,讓本來還猶豫的寧晚晚邁出了一大步,她大手一揮,一張附帶著昂揚戰意的戰符就扔到了酒鬼手邊:“既然如此,那便來吧。”
“好!夠爽快!”
酒鬼又是一大口酒灌下去,而後飛身上了擂台:
“放心,我會讓你的。”
“大可不必。”
寧晚晚也是飛身躍上擂台,同時,她一伸手,隻見她身上原本穿著的湖綠色百迭裙轉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身利落紅色勁裝。她又抬手,以一根紅繩,將自己及腰飄散的黑色長發全數束好。
“呦?晚兒認真了呀。”
台下的骰娘挑眉道。
仙氣飄飄的裙子好看,但事實上戰鬥中是比較礙事的,尤其對以身體為武器的體修來說,像這樣的勁裝才是最佳裝備。
但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對付謝子陽,寧晚晚壓根兒沒用上真功夫。
……
如火如荼的戰鬥很快開始。
兩人誰都沒有先動手。
寧晚晚心知肚明,自己在方才的那戰中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招數;但酒鬼的招數,自己卻全然不了解。
按照常理來說,酒鬼應該也是劍修。
可他又不常常亮劍,唯一不離手的是個酒葫蘆。
所以他的武器是酒葫蘆嗎?酒葫蘆的攻擊手段又是什麼?
正在寧晚晚心中暗自做分析思索的時候,那頭,酒鬼已經光明正大地亮了招:“莫猜了,直接上!”
說罷,隻聽耳畔轟隆一陣巨響。
一片煙霧過後,自寧晚晚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足有兩人高的木質人偶。
人偶沒有臉,卻有足足六隻胳膊,六隻手。
乍一看上去像蜘蛛,但卻是直立行走。
“這是……傀儡?”
寧晚晚微微驚訝。
她沒想到,酒鬼的招式竟然如此特殊。
而此刻的台下,也發出陣陣驚歎:
“啊,這個魔修竟然是操縱假人的修士?”
“不,仔細看,他這傀儡可並非一般的假人,如此精致、機擴特殊的傀儡,絕對是煉器大師仇寧遠的作品。”
“仇寧遠……這名字好生熟悉。”
“對了,禦神劍宗宗主那柄價值十萬靈石的劍,不正是仇寧遠的作品嗎?”
“如此?那為何這窮酸的書生也會有?”
“其實我方才就想說了,不離手的酒葫蘆,背在背上的書簍……怎麼看,怎麼像仇寧遠本尊啊!”
原來,看似其貌不揚的酒鬼書生,竟是一個煉器大師。
聽到這裡的寧晚晚訝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