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天(1 / 2)

賀停雲被罵懵了。

麵對怒氣衝衝, 興師問罪的謝子陽,他一時竟不知該做如何反應。

下意識地,他想反駁。

可轉念又是一想, 謝子陽說的不錯,他的確是對晚晚出手了,該罵。但問題是,謝子陽何時也變得這麼維護晚晚的?

這些年來, 他不是一直都是最恨寧晚晚的人嗎?

當年寧晚晚不告而彆。

幾個師兄弟包括師尊在內, 或多或少對寧晚晚都有憤怒。

憤怒最明顯的就是謝子陽。

在謝子陽的麵前,幾人甚至不敢再提起寧晚晚相關的任何事。

隻要一提,謝子陽就一定會翻臉。

賀停雲卻是不知,謝子陽的確是曾經恨寧晚晚入骨, 然而自十年前情絲秘境相見, 謝子陽想通了從前多年都未想通的事。同時,在漫長的時間中, 謝子陽不斷自我反省,對寧晚晚的感情也從當年的仇恨、複雜、糾結,轉變成了愧疚,懷念。

再相見,謝子陽已經完全不恨寧晚晚了。

非但如此。

從弟子口中得知, 問劍大會上寧晚晚或許被大師兄所傷後,心急的謝子陽甚至不顧一切地衝到了賀停雲麵前質問,要為寧晚晚討個說法。

但謝子陽萬萬也沒能想到的是。

這場比試中,賀停雲的確是動手了,然而, 結果與情絲秘境中的自己並無兩樣。

受傷更重的, 是賀停雲。

眼下, 賀停雲虛弱地躺倒在床榻上,胸口已經被血染透了。他的臉色遠比往日更加蒼白,仿佛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而他的眼角處,未乾的淚痕也讓此時此刻的他顯得分外可憐。

“大師兄你也受傷了?”謝子陽沒想到自己的質問會遇到這樣一幕,登時尷尬地說不出話來,但他仍是支吾著:“可……就算是這樣,大師兄你不該對晚晚動手的。”

賀停雲眸光一沉,啞著嗓子:“我知道。”

不必謝子陽提醒,他已經不能更清楚。

而那代價,他也已經正在承受了。

謝子陽神色激動地道:“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真的知道,該像那李和風一樣,直接棄權的。”

賀停雲皺起眉頭:“李和風是你勸說他棄權的?”

謝子陽搖了搖頭,說:“自然不是,我也不知為何他會棄權,但……”

謝子陽的眼神裡透露出痛苦與懊悔,他無力地攥了攥拳:“我們身為晚晚的師兄,不該也不能,和外人一樣,對晚晚動手。”

在謝子陽眼裡,哪怕現在寧晚晚已經變強了,卻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他們去嗬護去照顧的小師妹。

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至少賀停雲,還有他不該。

晚晚曾經多麼信任他們呀。

可他們已經傷了她的心。

現在的寧晚晚,再也經受不住任何傷害。

否則,謝子陽不敢想象,他們還有何顏麵敢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賀停雲雙眼通紅,吼:“你以為我想?”

可太遲了,他明白的太遲了。

當賀停雲終於記起一切的時候,晚晚已經完全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了。往日的兄妹情誼不再,再相見,隻有那冰冷的長劍。

她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留給他了。

擁抱,笑容……更加成為奢望。

“我說你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見到兩人此刻失落的模樣,蘇河忍不住嘲諷。

當年賀停雲提出換血的主意時,隻有蘇河反對,蘇河還當這些人當真是鐵了心;可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們竟又後悔了。

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事情已經發生了十年。

對修士來說,十年其實算不上久。

但方才那問劍大會上,蘇河遙遙地看了眼現如今的寧晚晚。

她長大了。

並非說她年齡、身體上的成長,而是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場,那種自信堅定的信念。

蘇河斷定,這小姑娘現在一定非常堅強。

當年的事,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哪怕是再遇到什麼打擊,她也一定能迅速地爬起來。

這樣的氣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定是這十年的經曆所塑造的。

可惜的是,偏偏是人生如此重要的十年,無論是賀停雲還是謝子陽,都缺席了。所以無論他們現在怎樣懊悔,怎樣想彌補。

對寧晚晚來說,都不再重要。

賀停雲抬起眼看蘇河,那眼神茫然中又帶著一絲無助,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般,他問蘇河:“蘇河長老,你方才說要我向晚晚道歉。你說,如果我道歉了,她會原諒我嗎?”

蘇河皺起眉心,麵露為難:“這……”

他想說他不是寧晚晚,他怎麼知道。

但若是換做蘇河自己,定是不原諒的。

可他不好直說,眼下的賀停雲受傷極重,就靠那些許的信念撐著。如果這個關卡他實話實說,他怕賀停雲受到打擊,可能自此一病不起。

平心而論,蘇河並不願見到這一幕。

畢竟賀停雲是他生平所見,最有才能天賦的醫修。

醫修若少了他,定然是修真界一大損失。

但蘇河忘了,謝子陽沒那麼多計較。賀停雲問完,謝子陽便苦澀地笑了:“怎麼會,大師兄你以為我沒有做過嗎?但晚晚她……”

謝子陽話沒有說完,他實在是不想回憶那一日。

他做好了一切準備補償晚晚。

可晚晚並不接受。

甚至,晚晚身旁的那個女魔修還委婉地趕他走人。

那天他在雪裡等了整整一夜。

最後是被謝家的護衛看不下去,背回仙府的。

回到仙府後謝子陽便病了,高燒不退數天,至今還沒有完全好轉,還是聽說了寧晚晚被賀停雲所傷的消息,這才強撐著趕了過來。

而賀停雲聽完這話。

心更冷了。

原來,連這條路都被堵死了,那他還能怎麼做?

要怎麼做,才能讓寧晚晚再回頭看他一眼。

難道要等到他死的那天嗎?

“咳咳——咳咳——”他不受控製地劇烈咳嗽起來,原本已經被蘇河縫合好的傷口也開始繼續滲血,場麵一時十分危急。

蘇河趕忙上前,以銀針封住他的周身穴位,喊道:“都什麼時候了,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說!沒了命,一切都是白瞎!”

謝子陽也急了,扶住賀停雲:“大師兄,你沒事吧,快快躺好讓蘇長老替你醫治。”

賀停雲咽下一大口血,蒼白的唇色染上異樣的血紅。

事實上,作為妖獸,他清楚的感受到身體的傷勢正在逐步複原。然而,心臟所在的地方,好像是被挖空了一樣,無論怎樣填補,都是一個黑黢黢的空洞。

“我……”

他緊緊攥住謝子陽的胳膊,嘴唇囁嚅,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這時,咯吱一聲,門再度被推開。

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急匆匆地推門而進。

“大師兄,怎麼會這樣!”

葉離見到眼前這幕,嚇得花容失色,一張小臉蒼白無比。

賀停雲輸給寧晚晚又受了傷的事,她是親眼目睹的。

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因為葉離還尚且沒能從寧晚晚獲勝所帶來的衝擊中緩和過來,生怕自己急忙地趕過來,會被賀停雲發現什麼異樣。

可她想不到,賀停雲竟受了這麼重的傷。

明明賀停雲可是饕餮之子呀。

寧晚晚獲勝,之前葉離不願意相信是寧晚晚太強。

她寧願認為是賀停雲在這場比試中沒有認真。

可眼前這幕卻告訴她,並非如此——若賀停雲真的有意要送給寧晚晚一場勝利,也絕不會把自己弄得如此糟糕,命懸一線。

葉離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她握緊劍,下意識就要又往門口衝:“我殺了她替大師兄你報仇!這個叛徒!”

“站住——”

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賀停雲不知從哪裡來的氣力,厲聲喝住葉離:“不許你找她麻煩,晚晚是無辜的。”

“無辜?”

葉離不可思議地看著賀停雲,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般:“我沒有聽錯吧?大師兄,她傷你如此之深,連命都要沒了半條,你還替她說話?”

賀停雲咬著牙,喉嚨嘶啞:“是我,咎由自取。”

“……”

葉離震撼地後退兩步。

“更何況。”

賀停雲抬眼,目光堅定銳利地看著葉離:“比試場上本就生死由命,我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

葉離搖頭,不斷否認:“不,不是這樣的。”

賀停雲苦澀道:“就是這樣,還能是怎樣?”

葉離此刻已經被眼前的情緒給蒙蔽了,完全忘記了冷靜自持,隻顧踩下寧晚晚。

她不甘心地質問他道:“大師兄的實力,旁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道嗎?以你的修為,若不是有意放水,她怎麼可能傷你至此。可她仗著你的容忍,仗著你的寬宏,竟對你下此毒手,難道不該懲罰?”

“懲罰?”

賀停雲眉頭緊皺,他下意識地覺得,葉離這兩個字用的不對。

不該是懲罰的,晚晚犯了什麼錯?

更何況她就算有錯,也輪不上他們去懲罰。

但此時的賀停雲並沒有多想,隻認為葉離是關心則亂,他便語氣冷硬地道:“此事你不要插手,我說了,是我技不如人。”

葉離咬了咬唇,眼神裡還是不無不甘心。

她又看向謝子陽,試圖讓謝子陽站在自己這邊。

畢竟在此前,謝子陽是最厭惡寧晚晚的,提起寧晚晚這三個字,謝子陽都會麵露嫌惡。

“二師兄,你也這麼認為嗎?”

她說。

她以為謝子陽會跟她一起勸賀停雲的,謝子陽本該如此,無條件地支持她。

可對上了她殷切眼神的謝子陽,這一次,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師姐,真的不能怪晚晚。”

“晚晚?”

葉離精準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此刻,她終於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無論是謝子陽還是賀停雲,竟都親昵地叫寧晚晚作晚晚。這是不應該的,作為一個叛徒,連名帶姓地稱呼對她來說已經是種寬恕,又怎麼會使用如此親昵的稱呼呢?

除非,在他們的心中,並不將寧晚晚視為叛徒。

沒由來的,葉離心涼了半瞬。

可她到底沒有那麼傻,當著兩人的麵將自己的情緒展露無遺。

隻是,當她確認了這一事實後,就算臉上仍舊還能維持著笑容,內心裡卻也隻能充滿苦澀。

這一天到底是來了。

她所最不願看到的。

原本隻是替代,可是卻逐漸地掩蓋了身為原主的自己的光芒。

那她又算什麼呢?

她在他們的心中又占據了什麼樣的位置?

他們現在叫她晚晚,讓葉離不要責怪她,是否有一天也會為了她,而對葉離拔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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