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三個月, 曾國強又去了趟上海,在外孫的陪伴下做了一次複查。雖然上一次手術下來的結果都不錯,但畢竟之前得的是腫瘤,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冒出來了呢?
陸雲澤陪著, 心裡也是很忐忑的;但大約上蒼真的很照顧他家姥爺, 第三個月的檢查一點問題都沒有。
曾國強的心就徹底放下了。
他戒了旱煙和辣酒, 辣椒也不炒了,日常飲食清淡得很。左右外孫每個月都給自己寄錢,老頭想了想, 也不去街上擺什麼修理攤了, 就舒舒服服地在家裡折騰折騰那兩小塊地。養豬他是不行, 萬一什麼時候有事照料不到, 豬估計得餓死;不過養點雞鴨是個不錯的想法,老頭就去村上買了那可以孵出小雞的雞蛋, 又買了隻老母雞過來孵小雞。
過年的時候, 陸雲澤回村裡看姥爺, 曾姥爺身邊已經圍了一圈的小雞。
日曆一頁一頁翻,快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陣風吹了過來, 根本不給人反應過來的機會。那次得病給曾國強的印象也越來越少,頭一年還按時去檢查,後來他就有些懶得去了。外孫在城裡工作得不錯,說是再攢兩年的錢就可以買套房子。老頭心裡充滿了驕傲,如今日子那是過得越來越好, 再也不用忍著饞連肉都不敢買咯!
他在鄉下,有空調有電視,過得那叫一個舒坦,可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了。曾國強運氣不好, 出生在建國之前,兒時那會兒還在打仗呢!好不容易仗打完了,也盼來了一個新國家,接著又開始餓肚子。這一輩的人命運都是如此,到如今才徹底幸福了。曾老頭每天看著電視,看看國家哪裡哪裡又發展了,臉上都忍不住掛著笑容。
然而偏偏,世事難料。
在2002年的秋天,曾姥爺的病,複發了。
他自己不愛去醫院,就一直拖著沒去檢查,還是陸雲澤國慶期間回來,發覺姥爺一下子又瘦了不少,才趕忙拉著他去上海做檢查的。
曾姥爺本來就不胖,是個乾瘦乾瘦的老頭,一下子再瘦了一圈,絕對不是什麼好征兆。陸雲澤也還記得上一次得病,姥爺也是一樣地瘦了下去——
“哎,麼兒,能有什麼事嘛!”曾老頭自己沒覺得,進去做胃鏡之前還扁嘴抱怨呢,“姥爺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檢查了,難受得想吐,又吐不出來,你這不是折騰姥爺麼?”
陸雲澤抿了抿唇,還是拉著姥爺進了胃鏡檢查室。
他如今一直跟著賀邵承在工作,也並沒有因為姥爺的病愈而分開。雖然他自己對金錢並不在意,基本上隻用於給自己姥爺買各式各樣的東西;但被賀邵承一直用優越的條件養著,他此刻身上的氣度也早已和兩年前完全不同。
白皙的麵孔上褪去了學生時代的稚氣,他凝視著自己的姥爺,努力放柔了嗓音哄他:“查一下……姥爺,就圖個安心,沒事的話就可以回去了。”
“哎,這檢查一做,等會兒我就要連午飯都吃不下咯!”
曾國強搖著頭進去坐下了,看見醫生拿那長長的管子,他的心裡都一個勁的犯怵。
不過都被拽來上海了,就算他現在要跑,他也跑不掉啊!老頭一邊搖頭歎氣一邊張開了嘴,肚子裡還跟著“咕嚕”叫了一聲。
陸雲澤站在外麵,皺著眉抿著唇,神情格外的凝重。
雖然心裡期盼著隻是虛驚一場,但有過那一次的經驗……他真的,沒辦法繼續掩耳盜鈴。
醫院還開著冷空調,走廊裡頗有些冷。他站在這裡,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鈴聲叮叮叮的,他伸手將其拿出,翻開蓋子接通。賀邵承的嗓音立刻傳了過來——
“姥爺怎麼樣?”
“剛剛哄著進去做個胃鏡。”陸雲澤看了一眼裡麵,唇瓣又抿了抿,“但是……賀邵承,我真的好擔心他……他瘦了好多。”
“嗯,我明白。”男人低沉地哄著自己的愛人,“萬一有事就立刻住院,能做第一次手術,就能再做第二次。”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姥爺年紀也大了,怎麼可能沒有臨終的那一天呢?
陸雲澤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但隻是過去一直不願去想,不願讓自己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罷了。
這個時候能和賀邵承說說話,他也像是找到了自己能夠休息放鬆的港灣,閉著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畢竟姥爺年紀也大了,我怕……再手術,吃不消。”
“現在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對吧?雲澤,先不要想那麼多,總之有我在。”
“……嗯。”
彼此低低地談了一會兒,裡麵似乎快好了,陸雲澤才掛了電話。
醫生剛好把胃鏡管子抽出來,曾姥爺在那兒難受地擦嘴呢,也沒法一時半會兒就站起來走人。他被安頓在椅子上休息,而醫生則衝著陸雲澤稍微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著自己進裡麵的屋子。
陸雲澤一愣,趕忙跟了上去。
“怎麼……”他意識到或許不能直接告訴他姥爺,因此嗓音也很輕,然而心臟此刻卻是揪緊了,讓他的麵孔都泛起了一點蒼白。
“患者原先是做過胃部分切除手術的對吧?”醫生詢問著,“之前是什麼毛病?”
“是潰瘍型胃癌。”陸雲澤低聲說了,“手術兩年了,術後恢複得很好,但這回發現老人體重又減輕了,所以我才帶他來看一看……”
“醫生,是……又有什麼問題了嗎?”他略有些顫抖。
醫生也歎了口氣,把自己剛才截下來的圖片打印給他看,“是,有胃癌史那就可以理解了。現在餘下來的胃上啊,長滿了那種小的腫塊,每一個腫塊都不大,估計就一立方厘米或者零點五立方厘米這樣,但卻像是滿天星一樣遍布了整個胃。”
剛好打印機那裡把結果打出來了,他就將檢查報告單遞給了對方,“現在光在鏡下,我也不能確定這是良性還是惡性。但考慮到患者過去幾個月有體重減輕的症狀,我建議,還是去做一個比較完善的檢查。”
“這次的小腫塊範圍太大,是彌散開的,雖然小,但或許比一個大塊的腫瘤更加危險。去掛個腫瘤科,然後開個全身的ct,看一看有沒有波及到其他器官吧。”
雖然一直心有預感,但真的被告知情況不對時,陸雲澤還是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榔頭狠敲了一下腦袋似的。檢查單上一個個小息肉樣的腫塊單看上去還頗有些可愛,但誰能想到這些小東西很可能會要了一個人的命呢?
唇瓣顫了顫,他沙啞地“嗯”了一聲,那上了那張檢查單。
“謝謝……謝謝醫生,我這就去掛號。”
曾國強坐在外麵,總算是不乾嘔了。
不過他還需要緩緩,目前走不動路呢,看見外孫那著張紙走出來,就抬手衝他招了招:“麼兒,咋,檢查結果怎麼樣?”
陸雲澤吸了吸鼻子,忽然發覺自己已經瞞不了了。
姥爺不再是那個剛剛來大醫院,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明白的姥爺了。如果這回他硬說沒事,卻又要把人留下來做檢查……曾姥爺怎麼可能相信呢?
但要他把那張檢查單給對方,他也是真的不敢。
“胃裡,有一點小腫塊。”陸雲澤蹲了下來,看著自己的姥爺,努力維持著平靜,“沒有潰瘍,但是長了點很小的腫塊。姥爺,我們再做點其他檢查好嗎?”
曾國強也頓住了,過了片刻才理解了這句話:“噢……又,又長出來了。”
老頭渾身的冷汗就冒了出來,忽然在心裡後悔自己去年年底到今年沒去醫院做體檢這件事了。他看向了陸雲澤手裡的那張紙,又想了想,到底是伸出了手:“麼兒,給姥爺看看吧。”
“姥爺……”
“給我看看。”曾國強還笑了一下,安慰著自己麵前的外孫,“沒事的,姥爺心裡也有準備。”
得知了自己目前的情況,看到了那照片上小小的腫塊,接下來再要看病做檢查,曾姥爺就配合得很了。這種情況也不是說門診就能看好得,他又一次住進了醫院,住到了同一間病房去。
整個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好像兩年都沒變過似的。
陸雲澤已經給賀邵承打過電話,說了一下目前的情況,而賀邵承那邊則緊急安排專家,所有的檢查都要求儘快做,儘快出結果。他在上海市講話頗有幾分分量,醫院的領導雖然和賀邵承沒怎麼直接接觸過,也將這件事情妥帖地處理上了;再加上金錢上的打點,整個流程都是加急加快。
然而無論醫生怎麼努力,其他人怎麼幫忙,有些事情發生了,就已經再也無法改變——
全身的掃描顯示,腫瘤已經轉移到了肝、肺、脾各處,就像胃上的那些小腫塊一樣,都是彌漫的,散在的分布,根本沒給醫生做手術的機會。
拿到檢查報告,陸雲澤蒼白著麵孔,看著麵前的一樣神情凝重的醫生。
“真的……不能做手術了嗎?”
“已經擴散開了,而且是像米粒一樣長得到處都是……這,總不能把五臟六腑都掏空了吧?”這種情況基本上都是放棄的了,畢竟患者年齡已經很大,還這樣轉移到了其他器官;然而想到之前院領導的叮囑,要他勸家屬放棄,他還真的不敢,“現在,手術,放療都已經不合適了,腫瘤擴散得太開,操作不了。”
“隻有化療還可以試一試。”醫生歎了口氣,“但是化療很遭罪,副反應會非常嚴重,需要很強的毅力才能堅持下來。而且化療結束以後,人體正常的免疫力什麼也都會下降,算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治療方法。你要不要和患者再商量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陸雲澤站了起來,還和醫生彎了彎腰。
賀邵承站在走廊裡,正緊皺著眉頭,死死板著麵孔,心情也十分沉重。
陸雲澤本是不要他陪的,但自從檢查結果出來,他就再也無法放心,強行跟著來了住院部。看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對方恍惚地從裡麵走出來,男人的心口便是猛的一痛。
“情況……怎麼樣?還有什麼辦法嗎?”
“化療……”陸雲澤抬起了頭,這一次從病發到現在,他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就是時常會露出心不在焉的恍惚表情。靠在賀邵承的身邊,就算彼此不能擁抱,但他還是稍微放鬆了一點,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似的。
“擴散得太開了,醫生說,沒有辦法做手術……隻能化療。”
“那立刻安排——”賀邵承緊抿著薄唇,“隻要有辦法,我們就去嘗試。”
陸雲澤搖了搖頭,衝著他苦笑了一下:“哪有那麼容易呢?化療根本不是什麼好辦法,很多人都堅持不下來的。而且化療的副反應也很重,姥爺他都快八十了,年齡太大,不一定撐得下來……”
“我……和姥爺好好的談一談吧。”他的目光落在虛無的地方,麵孔上看不見一絲希望,“姥爺想做,我們再試一試。我……不想強迫他。”
人到老年,雖然都盼著長命百歲,但古往今來,沒有人是長生不死的。
總有那麼一天。
陸雲澤也明白這件事,知道自己總要麵對姥爺的離去;再過幾十年,他自己也會像姥爺一樣,塵歸塵,土歸土。
這就是千萬年以來不變的自然規律。
相對於其他人,曾國強這輩子的壽已經挺長的了,再過兩年都要八十了。按照他們鄉下的規矩,就算生病去世,這個年紀的人也可以按照喜事來辦喪事,不必過多的傷心痛苦。
但……但這可是,最疼他最疼他的姥爺啊。
陸雲澤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去洗手間裡用冷水擦了一把臉,才逼著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其實也不確定姥爺會怎麼選,畢竟老人家大多都不愛折騰。他也不敢勸,到時候要做化療渾身痛苦的人不是他自己,他沒有資格去勸說什麼。然而實際上,曾國強求生欲還挺強的,聽說有化療藥可以幫忙把全身的腫瘤細胞打掉,他就立刻點頭答應了。
老頭是個樂天的老頭,一邊說話還一邊笑眯眯的:“上次能把壞東西切掉,姥爺已經是撿來兩年的命咯!這回就再試試唄,反正試試也不虧。”
他摸著外孫的手:“麼兒,你彆傷心,姥爺一定努力參與治療哈,姥爺還想看著你結婚成家呢,姥爺一定不放棄。”
陸雲澤忍著淚意,用力地點了點頭。
曾國強主動要做,那邊也就立刻安排上了。化療不是放療,隻需要躺在病床上掛水就行,所以第二天早晨,幾袋子的化療藥就給配好了,都是國外進口的抗癌藥物,算是靶向性最好的那一類。
在開始掛水之前,護士還拿了一片藥過來,說是防止嘔吐的,因為這些藥掛進去之後最直接的一個副反應就是暈眩嘔吐。曾國強笑眯眯的,就著糖水把藥吃了,這會兒還覺得醫院可真貼心,什麼都給考慮到了。
陸雲澤當然在一旁陪著,還給姥爺準備了捂手的東西。剛紮上針那會兒,曾老頭精神不錯,對這化療藥的內在原理充滿了好奇,不斷地叨叨現代醫學發達;然而過了半個小時,曾國強就不吭聲了。
陸雲澤跟著揪緊了心口,卻一點都不敢再打擾對方。
老人家乾枯的手抬起,喘息著和自己外孫搖了搖頭:“麼兒,沒事,就是……還真挺暈。”
其實掛水本身並沒有多少時間。
一個半小時,四袋藥就已經掛完了。胳膊上的針被拔掉,護士給貼了個小棉球,接著便囑咐好好休息。陸雲澤凝視著姥爺被掛腫起來的胳膊,心裡難受極了,現在卻又不敢亂碰對方。他蹲在床邊,努力地靠近了自己姥爺,輕輕地詢問了一句:“還好嗎?”
曾國強喘了幾口氣:“我……我睡一會兒,頭暈。”
老頭接著就閉眼了,然而就算躺在床上,那股暈眩感還是讓他渾身難受。
這和暈船暈車都不一樣,而是從大腦深處湧出的暈眩,仿佛整個人都漂浮在宇宙裡,一會兒頭在上,一會兒腳在上。他睡著也不舒服,但睜開眼更難受,想翻個身吧都做不到,總之這輩子都沒這麼痛苦過。
曾國強過去還以為開完刀那會兒是最難受的了,但對比一下現在化療的感覺,那些苦都算不上啥了。
三個小時後,他終於要起來了。
陸雲澤在一旁本也疲憊地闔上了眼睛,此刻聽到了動靜,立刻過去扶著姥爺坐了起來。曾國強很難受,是寫在臉上的那種難受,化療剛開始的笑容已經根本看不見了。他乾嘔了幾聲,捂著肚子做出要吐的表情,陸雲澤就立刻去拿了地上的痰盂過來給姥爺抱著。
他看著姥爺在那裡嘔吐,麵色已經蒼白到仿佛接受了化療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牆頭的鈴被按響,醫生緊急趕了過來。
陸雲澤一邊拍撫著姥爺的背,一邊著急地詢問對方:“不是……吃了止吐的藥嗎?我姥爺他,怎麼還……”
“對,藥物的作用已經表現出來了。”醫生看了一眼痰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看,隻是乾嘔,沒有真的吐東西出來。這個副作用也是難免的,目前沒有什麼比較好的藥物……”
“儘量讓病人多休息,靠睡覺熬過去。”
曾國強抱著痰盂乾嘔了那麼久,也意識到自己其實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真……真厲害。”老頭這會兒雖然難受極了,但居然還有心情誇誇一聲。他豎起了大拇指,“牛啊,給的藥不錯。那……那我就,繼續睡覺……”
“嗯,撐一撐,老爺子,撐到今晚肯定就能好一點了。”醫生也鼓勵他,“這都是進口的最好的化療藥,你要撐住,不要對不起你外孫的一片心意啊!”
“那……那肯定。”曾姥爺又咳嗽了一聲,被陸雲澤扶著擦了擦嘴角。他看向自家外孫,忍不住露出了笑,“我家外孫,孝順著呢!”
陸雲澤的鼻根又開始發酸了。
他哄著姥爺躺回了病床,整個房間裡的燈也關了。大約是知道自己怎麼嘔都不會嘔出來,曾國強接下來就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實在難受了就拿兩張餐巾紙擦擦嘴。他人太瘦,掛了水的胳膊還有些水腫,戳下去就是一個坑,過了好一會兒才能彈起來。
兩隻胳膊,一隻瘦得和什麼似的,另一隻又像是豬蹄一樣,光看著就讓人心疼。
陸雲澤就算很疲憊,疲憊到隻是靠精神在強撐著,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也沒有閉眼休息過。
賀邵承中途過來了一次,實在是有些擔心,不過沒進病房,就在走廊裡透過窗戶稍微看了看。陸雲澤輕手輕腳地出去見他,靠在牆壁上揉了揉眼睛。
“今晚……我不回去了。”他小聲和賀邵承說著,“姥爺今天剛剛第一次化療完,今天晚上估計也不會很舒服,我得在這裡陪著他。”
“嗯,我理解。”賀邵承低歎了一聲,“但你也不能不吃飯。我去給你打包一份晚餐怎麼樣?”
陸雲澤吸了吸鼻子,乖乖地點頭:“我知道……我就是現在,沒胃口……”
兩個人說了一些話,雖然也沒有辦法改變曾姥爺此刻的情況,但至少陸雲澤是真的得到了一點安慰。他和賀邵承已經在一起快兩年了,兩年的相處已經讓他徹底習慣了這個人。他又嗅了嗅對方身上的味道,還溫聲叮囑了一句:
“你也要好好吃飯,休息。”
睫毛顫抖著,他仰起頭看向了男人的麵孔,“雖然姥爺不認識你……但,這些天,你也一直在幫忙。我都知道的。”
“雲澤……”
“無論結果怎麼樣,都我都要謝謝你。”他略微笑了笑,“好了,我接著進去了。姥爺他偶爾會想吐,要用紙巾擦擦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