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縱容你(2 / 2)

幽無命依舊在笑,那笑容甚至有些收不住了,直往眉梢和耳根漫去。

他頷首道:“多謝嶽丈信任!我幽無命此生,隻娶這一位夫人,傾我所有,護她、愛她,絕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桑成蔭呆了一瞬,旋即果斷無比地大聲喊道:“幽州王!此生隻娶一位夫人,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君子一言。”幽無命攥緊了桑遠遠的手。

像他這樣的身份,已用不著發什麼重誓了。一國主君,說出口的話便是金科玉律,絕計沒有自己打臉的道理。

“嘖!”桑成蔭從大火堆邊踏了過來,親親熱熱地攬住幽無命的肩膀,一臉牙疼地說道,“早乾嘛去了!早說你隻娶一個,我還和韓州議什麼親呢,早把女兒嫁你了!”

幽無命:“……現在也不遲。”

桑遠遠抿住了唇,想笑,眼眶卻止不住地發酸。

她偏頭望向他。

今夜的幽無命看起來正經極了,就是她曾經幻想過的模樣——謙謙君子,溫潤似玉,挺拔如鬆。

她忍不住用自己柔軟纖細的五指緊緊地反攥住他。

“來來來,喝酒!”桑成蔭放聲大笑,舉起了手中的大酒碗,“各位兄弟!咱是兄弟之邦,今夜也彆分什麼桑州幽州,大夥都是一家人!來!乾了!”

“恭喜桑州王!恭喜幽州王!恭喜王女夫人!”

桑遠遠:“……”王女夫人是什麼鬼。

歡呼聲、碰碗聲,在整個歡樂的宴場蔓延。

田巨蛙一隻接一隻烤熟了,場上氣氛更是熱火朝天。連日征戰的疲累在此刻一掃而空,一眾將士笑得前仰後合,全然放鬆和暢快。

“該走了。”幽無命躬下腰,覆在桑遠遠耳畔道。

她湊到他的耳朵邊上:“我以為你要把我留在這裡。”

幽無命一本正經地吊起了眼睛:“我怎舍得叫你擔心?”

“才不擔心!”她笑吟吟地說著,小手卻是始終緊緊扣住他帶繭的大手,一刻也不放。

他把她牽回了洞房。

二人匆匆換上一身夜行服,從後窗離開。

五百獸騎,已整整齊齊地碼在黑暗的荒原上,靜靜等待主君到來。

“隻帶五百人嗎?”桑遠遠驚奇地問道。

“再多,便不易瞞過了。”幽無命懶洋洋地說道,“雖然暴露了也無所謂,但狗咬狗會更好看些。”

桑遠遠的視線掃過這五百將士刻意盤出的‘東州頭’,眉心不禁狠狠跳了兩下,心中默默替皇甫雄點了個蠟。

搶了皇甫雄的玄甲,順便扮成他的人去殺薑十三?

“可是你的刀太有辨識度……”桑遠遠話音未落,便看見幽無命很自然地反手抽出了一柄重劍。

“夫人,還有什麼指教?”這個男人得意而暖味地問道。

“無。”

雲間獸的四蹄,都用最細的細布厚厚地裹了起來,落地無聲。一隊黑騎向著東北方向進發,上半夜,便越過風州境內,進入了薑州地界——白、風二州皆已被冥魔攻破,境內皆是一片混亂,要塞早已失守,四處可見冥魔的身影,自然是無人顧得上這絕塵而去的五百重騎。

很快就發現了薑十三的行蹤。

薑十三率著五千兵馬,已到了薑、風二州的交界處。

此刻他們正在收複一座薑州要塞。

薑十三帶著巨弓,高高坐在要塞的城牆上,時不時拉開弓弦,閒閒散散地向著下方發出一枚無矢之箭,射死一頭冥魔——修為到了這樣的程度,對付冥魔和低修為者,已用不上箭了。張弦蓄力彈射引發的靈蘊震蕩,足以在數百丈內輕鬆取人首級。

便見他閒閒地勾弦,一聲聲清脆的‘嘣’聲響起,道道火光劃過夜空,將一頭又一頭冥魔釘死在地。

幽無命帶著五百精銳玄甲重騎兵,安靜地伏在一裡外的山頭,像一頭伺機而動的暗夜潛獵者。

桑遠遠冷眼看著下方的戰鬥。

薑十三與他率的這支天都軍,也不能說是不儘職——相反,他們儘職得要命。大軍進入要塞,排查得要多仔細有多仔細,揮軍碾過之後,絕對沒有任何一隻冥魔能留下活口,無論它是藏在地窖還是藏在床底下。

清剿得這般精細,速度自然就慢極了,這都數日過去了,連一個受冥魔之害波及還不算太嚴重的薑州,都沒能解決。

桑遠遠不由得有些吃驚:“她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非議麼?”

幽無命臉上浮起冷入骨髓的笑容,語聲冰涼,用念史書的語氣說道:“帝君對冥魔深惡痛絕,對身陷魔禍的百姓滿懷惻隱、感同身受,怒而下令,將冥魔儘數逐出我雲境,絕不姑息任何一頭。”

桑遠遠恍然:“這就是帝王心術!”

軍令一下,加上有心人大肆渲染,便能輕易激得天下人熱血沸騰,對帝君隻有稱頌。薑十三奉令行事,自上至下,沒人挑得出什麼毛病。

而實際的效果便是,薑雁姬的人慢慢悠悠清理自家後院(薑州),保存實力,前方打生打死的事情,通通扔給了附近幾個州國。到最後,美名她收了,還能反過來斥責桑、幽等州國幫助友州不夠儘心竭力,遺漏了不少冥魔,禍害百姓。

桑遠遠偏頭望向幽無命:“你說,她真有臉責怪你和爹嗎?”

幽無命扯了扯唇:“必定。所以嶽父要拉著我們草草辦個喜事,如此,麵對責難時,便可以此事為借口,還能騙得好些同情。”

桑遠遠:“……”果然,一隻一隻都是聊齋裡麵蹦出來的狐狸。

依著上次大鬨了伐幽儀典的表現,她都能想象出桑成蔭那副假模假樣號啕大哭的樣子了——本該是兩國聯姻的盛事,因為魔禍降臨,不得不草草在長城下燒幾堆篝火敷衍了事,沒想到竟然還是耽誤了少少的時間,令得冥魔有所遺漏,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如此,便無人再忍心責備,隻會換得許多同情。大多數時候,民眾意誌便是這樣的。

“這樣一來,興許薑雁姬也不會再自討這個沒趣。”桑遠遠道。

“嗯。”

真像是傳說中的高手過招——動手之前,已在無形之中出招化招,交鋒幾個來回了。

幽無命斜斜地伸出長指,指向要塞。

“小桑果,我會先將你送上箭塔,等到他們整軍出城之時,我殺薑十三,小五率人從要塞門外發起衝鋒,你在高處控場,不暴露的前提下儘量救治傷員。”

“明白。”

他攬住她,自山頂滑翔而下。

雙翼之上,暗焰隱沒,如夜色中的蝙蝠一般,無聲無息便滑到了要塞東南角的箭塔上。

幽無命反手祭出重劍,橫劍一掃,箭塔上的五人便捂著咽喉倒下,根本來不及發出警報。

“封了樓梯口,防止被人從身後偷襲。”他攬過她,重重吻了下她的額頭,“安全第一,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

“好!”桑遠遠鄭重其事地回答。

幽無命不再耽擱,將劍往鞘中一收,拉上麵罩遮掩羅刹容顏,然後單手撐著箭塔邊緣的石台,輕飄飄地翻了出去。

她看著這道利落的身影靜悄悄在暗夜中展開了雙翼,無聲滑落。

真是愛極了這個男人。

該護著她的時候,他能令她每一根頭發絲都能感覺到無儘的安全,但該放手時,他卻絲毫也不會拖泥帶水,隻會給她充足的機會和空間,獨當一麵,發育自身的能力。

他信任她,對她委以重任。

念頭轉動的時候,幽無命已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要塞的城牆上。

城牆上的冥魔早已清理乾淨了,他反手出劍,不蓄靈蘊,隻憑借鬼魅般的身形,流暢至極地穿梭在一眾正在撤離的天都箭手之間,所經之處,道道血光無聲潑灑在夜色中,為這暗黑的夜多添了一筆濃墨重彩。

之前看慣了幽無命揮刀的樣子,桑遠遠心中已將‘刀’這種兵器列為了最帥兵器之首。今日看他揮劍的樣子,她不禁又有些動搖——劍看起來也是颯到不行!

重兵陣已聚在了要塞出口前方的校場上。薑十三閒閒地將手中的巨弓背回背後,揮手下令出城。

軍令剛下,薑十三便反應極快地反手蕩出弓背,隻見“錚——”一聲金屬相擊的清越脆響,弓背與劍身交接之處,蕩起了一串長長的火花。

幽無命,已神不知鬼不覺殺到了他的身後,猝然偷襲!

這一聲兵刃相接便是訊號。

隻見披著夜色伏到了要塞門口的五百重騎兵已裹好了獸蹄,無聲無息便發起了毫無保留的衝鋒。

此時,囤在校場上準備出城的天都軍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兵刃相接的聲音,眾人錯愕極了,齊齊呆滯地仰頭望向城牆。

還未作出反應,便覺一股黑色的衝天巨浪劈頭砸了下來!

竟是重騎兵!

這一隊重騎兵,仿佛是從天上降下來的,等到發現他們的時候,那凜凜的重刀,已揮到了麵門上。

“敵襲——”

鮮血高高濺起,鐵蹄毫不留情地碾壓而過。

再下一刻,先鋒騎兵已撞進了校場人群!

在充分衝鋒的情況下,騎兵對步兵,擁有壓倒的優勢。

天都的兵同樣是玄甲兵,然而在這一重重海嘯般的衝擊力麵前,亦是沒有什麼抵抗之力,要麼被衝撞得倒飛出去,要麼被碾進重蹄之下。有的破甲而亡,有的瞬間重傷吐血。

騎兵碾過校場,將近三分之一的天都軍摔倒在地,站立不起。

回身二度衝鋒時,速度便不夠了。

天都軍已有了防備,幽州騎兵不再有壓倒的優勢,衝至人潮正中時,被徹底拖住。在小五的帶領下,眾人棄了坐騎,一躍而下,與天都軍近身拚殺。

桑遠遠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她不動聲色,將一朵朵太陽花扔下去,種滿了校場邊緣。

纖細透明的靈蘊藤悄悄從各個方向鋪往場中,一邊絆倒天都士兵,一邊給己方受了傷的將士輸送治療靈霧。

天都軍很快就絕望地發現,麵前這支偷襲部隊個個刀槍不入,蓄滿靈蘊的攻擊,往往被對方玄甲上蕩起的青色靈蘊輕易攔下。

“這是最最上乘的精木玄甲!他們是東州王的貼身近衛!”一名天都軍人發現了玄機,高聲呼喊。

桑遠遠:“……”

雖然本意確實是要嫁禍東州,但這什麼精木玄甲,就純粹是個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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